現(xiàn)如今中樞哪怕是最有遠見的領(lǐng)導人,恐怕也想象不到,再過40年,中國會發(fā)展成何種模樣。
李天明如果當著王作先的面,將國家的未來講述出來的話,只怕會被當成得了失心瘋。
“建廠要用的這些設(shè)備,我會安排人盡快給你準備好,你那邊也要抓緊時間,明年5月,時間不等人??!”
李天明忙不迭的答應(yīng)下來,可這會兒天已經(jīng)冷了,現(xiàn)在施工的話,肯定要遭上一番罪。
不過好在,如今的人手充足,又趕上農(nóng)閑,搶在正月里應(yīng)該能把廠房建成,機械安裝完。
等出了正月正式開工,前往參加廣交會之前,第一批產(chǎn)品的組裝應(yīng)該能完成。
離開市委大院,李天明兄弟兩個趕回了村里。
“定下來了?”
李學慶知道,李學國昨天通知了李天明,王作先要見他。
聊的自然是電飯煲廠的事,那些建筑材料堆放在村北,電風扇廠旁邊的空地上,也有些日子了。
何老四等人時不時的就過來問,啥時候動工。
李學慶也是不勝其煩。
“定下來了!明天咱爺倆去鎮(zhèn)上找學國叔,和何老四他們開個會,現(xiàn)在農(nóng)閑,抓緊把施工的事說好,最遲明年正月里,就得完工?!?/p>
“啥?明年正月?”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進臘月了,只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要建一座廠房,時間上哪能來得及。
“天明,這事哪能應(yīng)???”
“叔,不是我想答應(yīng),是不答應(yīng)不行,咱們的東西做出來,賣得出去才行,明年五月份,廣州那邊有個廣交會,我得帶著東西過去。”
“廣州?離得挺遠吧!”
李學慶這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京城了。
“差不多在最南邊了。”
好家伙的!
“那不是到了天邊嘛!”
至于廣交會是個啥,李學慶不知道,也沒細問,現(xiàn)在村里的大事,都由李天明做主。
“行,明天咱們就去鎮(zhèn)上找學國商量施工的事?!?/p>
正說著,就見李天有闖了進來。
“爸,天明,你們……你們……”
李天有跑得急,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學慶一見,頓時變了臉色。
“不好!”
說著起身就跑了出去。
李天明遲疑了片刻,也反應(yīng)過來了。
現(xiàn)在地里沒啥活了,李學慶就安排李天有平時在養(yǎng)殖場照應(yīng)著李老六。
看他這么急,顯然是李老六出事了。
自從那次在批斗會上挨了張青森的兩巴掌,李老六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好。
入冬之后,就不下炕了,最近更是連飯都吃不下,身邊已經(jīng)離不開人了。
“天有,咋回事?。俊?/p>
李天有好不容易把這口氣給喘勻?qū)嵙恕?/p>
“剛才六爺說要喝水,我去給倒水的工夫,等回來六爺就叫不醒了?!?/p>
李天明聞言也加快了腳步,等他到了養(yǎng)殖場,這邊已經(jīng)來了好些人。
“三老太爺,咋還把您給驚動了?”
李天明上前,扶住了三老太爺。
“老六他……這是不成了?”
三老太爺?shù)哪樕?,此刻也寫滿了哀戚。
他這一輩的只剩下自己,下輩的眼瞅著又要走一個,甭管李老六是個啥成分,可畢竟是一家子的晚輩。
“您……想開點兒吧,天有,扶著三老太爺,我進去瞧瞧!”
李天明說著,把三老太爺交給李天有,分開人群走了進去。
李老六躺在炕上,看臉色就知道大限將至。
李學農(nóng)正坐在炕邊把著脈,還有幾個上了年歲的婦女在一旁圍著。
“學農(nóng),咋樣啊?”
李學慶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
“出來說吧!”
李學農(nóng)起身,同樣面色沉重。
李天明也跟著到了外面。
“六爺這脈象,瞧著也沒幾天了,村里還是……早作準備?!?/p>
李老六的兩個兒子,如今都下落不明,他的身后事只能村里來操持。
唉……
李學慶聽著,不禁一聲嘆息。
“她娘的,要不是那個小比崽子,六爺咋也不至于這樣。”
李老六是個心寬的,當年土改的時候,將全部家當拿出來,都沒見他咋樣,每天照樣還是笑呵呵的。
李天明的印象很深,每回在村里遇上,李老六都會給孩子們糖吃。
哪怕是后來時代洪流開始,經(jīng)常要被批斗,游街,照樣還是泰然處之。
可上次被張青森那個王八蛋當著全村的后輩,打了兩巴掌,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
原先那股子精氣神也沒了。
“現(xiàn)在說這個還有啥用,學慶哥,六叔的事咋辦,你得拿個章程!”
李學慶咬著牙:“還能咋辦?六叔同輩人走的時候咋辦的?照著樣辦就行了,學工呢?”
李學工也過來了。
“學慶,啥事?”
“你帶人上山,選兩棵好的,先把壽材給攏出來,手續(xù)啥的,回頭再補!”
村里死了人,到山上砍兩棵樹,縣林業(yè)局也不能說啥。
“行,交給我了,可就是桐油……”
李天明忙道:“天亮新房有,三叔,你去拿就行。”
之前莊老桿兒死的時候,用的桐油就是給天亮刷窗戶門準備的。
房子建成之后,還剩了一些。
這玩意兒可不好尋,航空專用的物資,李天明還是通過孫立搞到的。
“明天我再去趟海城,弄點兒黑漆?!?/p>
壽材的事定下來,可喪事還有好多細節(jié)需要定下來。
“學慶哥,別的都好說,村里拿錢就行了,可就是……誰穿孝???”
李老六雖然不是五保戶,可畢竟是同族的長輩,他的身后事,村里負責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哪怕是外姓也沒話說。
可誰來穿孝卻是個大問題,李老六沒有親兄弟,就連一個爺?shù)母鐐儍憾紱]有。
倆兒子現(xiàn)在也是生死不知。
最關(guān)鍵的是,李老六是地富反壞右五毒俱全的壞分子,給他戴孝的話……
“怕啥?屋里躺著的是我六叔,我給他戴孝!”
李學慶心里原本就不痛快,這會兒更是一陣莫名的煩躁。
“學慶哥,這不是賭氣的事,六叔畢竟是……”
“我不管他是個啥,我就知道他是我六叔?!?/p>
李學農(nóng)還要再說,被李天明給攔下了。
“四叔,還是……人之常情吧!”
家里的老人去世,晚輩給戴孝不是人之常情是什么?
誰要是有意見的話,來李家臺子當著李家人的面說。
李學農(nóng)聞言,遲疑著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叔,現(xiàn)在要緊的還有個事?!?/p>
李學慶點了根煙,緊皺著眉。
“你說!”
“六爺他……畢竟有兒子,咱們是不是給找找?!?/p>
如果李老六是個絕戶,那就沒啥可說的了。
可問題是,倆兒子只是不知道在哪,又不是確定沒了。
李老六咽氣前,要是一個后人都不在身邊的話,只怕閉不上眼。
上輩子,李老六是73年沒出正月去世的,當時倆眼珠子一直瞪著,最后還是三老太爺在旁邊說了半晌,他才閉了眼。
李學慶點點頭:“是這么個理,人死為大,就算是天大的錯誤,還能不讓人盡孝?可學建、學同倆人……誰知道他們在哪啊?”
“學建大伯就不說了,學同叔當初是海城大學的老師,被下放到哪,應(yīng)該能查到,我明天去海城,找王主任幫幫忙?!?/p>
“人家能管這個?”
李學慶心里沒底。
大領(lǐng)導工作那么忙,人家能管他們這種小事?
“試試唄,要是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
李天明說著,看向屋里,沒再說話。
李學慶把煙頭往地上一扔。
“那就試試,好歹……也得讓他閉了眼?!?/p>
話音剛落,就聽見四嬸兒方艷梅大聲喊道。
“六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