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要辦茶詩會,陳稚魚指尖捻著那方描金請柬,眉尖微蹙。
以她的敏銳,稍一細(xì)想便覺出幾分異樣——貴妃娘娘素來喜靜,從非愛攬俗事、湊熱鬧之人,此番牽頭辦詩會,倒更像領(lǐng)了差事般不得已。
借著茶詩會的苗頭,卻實打?qū)嵉氖莻€相看局,只是,貴妃身居深宮,又何須費心操持京中貴胄子女的婚配?
陳稚魚心中一轉(zhuǎn),已然明了:這詩會,明眼人都知道,是位才子貴女們相看的聚會,但這么熱鬧的場面,總不會是無由來的,旁的人也夠不上讓貴妃娘娘費此心思,這分明是為宮中待嫁之人設(shè)的相看局。
而宮中皇子公主里,生母不在身邊、年歲早過適婚之期仍未婚配的,便只有那一位了。
待到暮色四合,陸曜一身風(fēng)塵歸來。
他剛端起侍女奉上的溫水飲盡,便見陳稚魚抱著珍珍迎上前,而陳稚魚則將白日里,心中的猜想緩緩道來。
陸曜放下茶盞,看向她時,眼底已盛了笑意:“夫人果然聰慧,此事我尚未開口,你竟已窺破詩會真意?!?/p>
珍珍瞧見父親,咧著嘴歡笑著,在母親的懷中扭動著小身子,伸著胖乎乎的小手朝陸曜咿呀求抱。
陸曜本欲抬手去接,低頭瞥見身上的外衣,一日在外,即便他無需去做什么臟活累活,可在外辦公總會染上塵土,思及此處,又輕輕收回手,轉(zhuǎn)而取過一旁的口水兜,細(xì)細(xì)擦去女兒嘴角的奶漬,柔聲道:“爹爹身上臟,換了衣裳再抱我的珍珍?!?/p>
陳稚魚穩(wěn)穩(wěn)托著懷中的小人兒,正想問這詩會是否與他相干,珍珍卻突然轉(zhuǎn)過身,小臉蛋猛地撞在她頰上,雖力道不重,卻也撞得她微覺疼意。
她無奈地在女兒軟乎乎的小屁股上輕捏了下,算作薄懲,珍珍卻不怕,反倒將臉貼在她頸間蹭了蹭,咿咿呀呀地哼唧著撒嬌。
珍珍軟乎乎的小臉上還帶著奶香氣,混著嬰兒特有的清甜鉆進(jìn)鼻腔,陳稚魚心頭一軟,手掌抱在她的背上,在那肉嘟嘟的臉頰上輕親了口。
這一下惹得珍珍愈發(fā)歡喜,小手在她懷中撲騰著,咯咯的笑聲像碎銀般落滿屋子。
陸曜立在一旁看著母女倆嬉鬧,眼底漾著溫軟的笑意,只覺心尖也跟著發(fā)癢,便開口道:“我先去洗漱換衣,你把珍珍交給乳母安置,也早些……沐浴更衣吧。晚間時光有限,我還想與你說說話?!?/p>
陳稚魚聞言,耳尖微微發(fā)燙,目光飄向門外——夕陽正將庭院里的梧桐葉染成金紅,晚膳時辰尚早,他此刻便催著洗漱,打的什么主意,她怎會不知?
只是這份心思里藏著的親昵,讓她不忍拒絕。待乳母來將珍珍抱走后,她便喚鴻羽去備熱水。
陸曜見她臉頰泛著薄紅,忍不住低笑出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輕輕將人攬進(jìn)懷中。
手掌在她腰間緩緩摩挲片刻,又微微上移,語氣里帶著幾分心疼:“近來倒是瘦了些?!?/p>
陳稚魚一顆心怦怦直跳,目光緊緊盯著門口,生怕有侍女進(jìn)來撞見這模樣,只得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低聲嗔道:“仔細(xì)讓人看見,沒個正形?!?/p>
陸曜卻沒松開手,指尖仍貼著她的腰腹,眉梢微蹙:“前幾日聽二哥說,暉二嫂嫂為了收束產(chǎn)后身形,每日只肯吃些清湯寡水,你莫不是也學(xué)了她的樣,虧了自個兒的飯食?”
陳稚魚聽他這話,忍不住彎了嘴角,抬手拍開他的手:“不過是入夏后天氣漸熱,胃口本就淡了些,每餐都按正常分量用著,怎會虧了自己?”她說著,還故意挺了挺腰,“你莫要瞎操心?!?/p>
陸曜見她語氣篤定,眼底的憂色才散了些,轉(zhuǎn)而又添了幾分促狹,伸手牽住她的手便往內(nèi)室去:“我先前專門找專攻婦科的太醫(yī)問過,女子產(chǎn)后身子骨虛弱,即便你做足了月子,可這修復(fù)之路也不可操之過急,你本就細(xì)瘦,稍微豐腴點也好?!闭f罷,看她從善如流的神色和認(rèn)同的態(tài)度,便不再細(xì)說,道,“好了,咱們早些去沐浴,免得熱水涼了?!?/p>
陳稚魚被他拉著走,指尖觸到他溫?zé)岬恼菩模橆a又熱了幾分。
合宜院有浴池,也有各自用的浴桶,平常沒那需求的時候,都是各自用各自的,但小夫妻之間難免會有情深意動的時候,這時候大些的浴池就有了作用,既可放松筋骨,亦可夫妻合歡。
陸曜今日興致昂揚,必然是免不了浴池之歡了。
氤氳的水汽已從門縫里漫出來,帶著淡淡的浴蘭香,陳稚魚垂著眼,指尖輕輕勾了勾他的掌心。
浴室內(nèi)早已備好熱水,水面浮著幾片白荷花瓣,熱氣裹著清雅的香氣漫過衣襟。
陳稚魚剛抬手欲要脫下衣裳,就被陸曜搶了先,那深深暗欲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開口說話時,嗓音似乎也被這氤氳的水汽包裹?。骸拔襾怼!?/p>
陸曜先替她解了外衫,指尖拂過她肩頸時,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輕輕顫抖的眼。
生了孩子以后的她,似乎更加敏感了。
陳稚魚垂眸看著水中晃動的花瓣,耳尖發(fā)燙,卻也順從地任他動作,待褪去衣衫踏入水中,溫?zé)岬乃髀^腰腹,竟讓她生出幾分昏昏的不真實感。
陸曜隨后也踏入浴池,從身后輕輕攬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裹著水汽愈發(fā)低沉,發(fā)出了一聲喟嘆:“今日在府中,可還悶得慌?”
陳稚魚靠在他懷中,指尖劃過水面,攪得荷瓣輕輕打轉(zhuǎn):“有珍珍陪著,不悶。”
話音剛落,便覺他的吻落在頸間,輕柔得像羽毛拂過。
水中的溫存總帶著幾分繾綣,他的動作緩而柔,似怕驚擾了這滿室的靜謐,唯有掌心的溫度滾燙,貼著她的肌膚緩緩移動。
水汽朦朧間,水面蕩開波紋,陳稚魚閉上眼,只覺周身都被他的氣息包裹,陸曜沉醉其中,只覺此刻倒應(yīng)了那句“軟玉溫香抱滿懷”,她的柔軟,包容和溫暖,都讓他恨不能放開了去。
待沐浴過后,陳稚魚渾身粉紅,臉上也暈著不正常的紅暈,她無力地趴在臺上,陸曜取過一旁干凈的錦巾,仔細(xì)替她擦干發(fā)梢的水珠,動作輕柔又視若珍寶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方才那個逞兇的男人。
陸曜很享受這般時刻,單純的欲念與歡好,單純的與她共處一室,共攀歡樂之巔,將寬大的外袍裹在她身上,打橫將人抱了起來。
陳稚魚懶懶睜開眼,無力地窩在他懷中,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臉頰貼在他溫?zé)岬男靥?,能清晰聽見他沉穩(wěn)的心跳。
穿過庭院時,廊下候著的奴才們皆垂首躬身,目光不敢有半分偏移,直到兩人的身影進(jìn)了主屋,才悄悄直起身,各自輕手輕腳地忙活去了。
屋內(nèi)早已點了安神的熏香,陸曜將她放在鋪著軟墊的榻上,又轉(zhuǎn)身去取了干布,繼續(xù)替她擦拭未干的發(fā)絲。
陳稚魚攢了些力氣,輕輕推了陸曜一把,便轉(zhuǎn)身自顧自坐到梳妝臺前,取過桃木梳細(xì)細(xì)梳理長發(fā)。烏黑的發(fā)絲如瀑般垂落,隨著梳齒滑動,漸漸顯露出柔順的光澤。
陸曜見狀,也不多言,轉(zhuǎn)身去內(nèi)室換了身月白暗紋常服,剛回到外間,便見她正端著一碗深褐藥汁,仰頭緩緩飲下。
他當(dāng)即從桌上端過那碟蜜餞,快步走過去,待她將藥汁喝盡,指尖捏起一顆晶瑩的青梅蜜餞,輕輕遞到她唇邊。
陳稚魚剛被藥汁的苦澀激得瞇起眼,唇畔忽然觸到微涼的蜜餞,下意識張口接住。甜意在舌尖緩緩化開,瞬間沖淡了口中的苦味,她眼尾微微上揚,瓷白的臉頰泛著薄紅,水潤的眼眸望向陸曜,帶著幾分被安撫后的軟意。
陸曜抬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了兩下,指尖觸到細(xì)膩溫軟的肌膚,心中一片柔暖,隨即朝門外揚聲吩咐:“擺飯吧?!?/p>
飯后暑氣稍歇,侍女搬來兩張竹椅放在院中的梧桐樹下,又端上冰鎮(zhèn)的酸梅湯。陸曜陪著陳稚魚坐下,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褚畏鍪?,忽然開口道:“你猜茶詩會是為恭華公主設(shè)的局,倒真沒猜錯。前幾日朝堂議事過后,我曾尋機會跟陛下提過一嘴,說公主年歲漸長,總需早些為她尋個妥帖的歸宿?!?/p>
陳稚魚正端著茶盞淺啜,聞言動作一頓,轉(zhuǎn)頭定定看向他,眉梢?guī)е鴰追钟牣悾骸澳阋粋€外臣,怎好主動提皇家公主的婚嫁?這般行事未免太過突兀,陛下聽著就不覺得奇怪?”
她心中暗忖,若不是知曉恭華那樁難宣之于口的心思,陸曜這番舉動倒真像多管閑事,可偏偏那事敏感,既無實證,又不便與陛下明說,他究竟是借著什么由頭提起的?
陸曜瞧出她眼底的疑惑,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頭的梧桐葉,低聲道:“我哪會貿(mào)然直言,那時的情況也是趕得巧,陛下關(guān)心阿茵的情況,我亦看出陛下想當(dāng)月老牽線的心思,便順口提到了長公主,關(guān)于長公主的事情我并沒有與陛下說?!?/p>
那怎么好張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