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秋坐直了身看著她,做出一副溫柔良善,洗耳恭聽的模樣。
到了嘴邊的話,陸茵又在心里過了一邊,才說:“我的嫂嫂是個很的好人,我很喜愛她,還請你,不要對她有偏見。”
霎時,木婉秋的面色僵硬下來,有些兜不住一般,尷尬的笑著:“我怎會對她有偏見呢?我只是擔(dān)心你而已?!?/p>
陸茵抿唇,微微笑道:“我知道木姐姐向來關(guān)心我,只是現(xiàn)在我也有嫂嫂關(guān)心了,我不希望有人去中傷她,哪怕木姐姐不是故意的?!?/p>
這話說的體面又婉轉(zhuǎn),曾經(jīng)木婉秋是她既定的嫂嫂,她的關(guān)心關(guān)切都顯得親近,但既然兩家無緣,她也該認(rèn)清誰是自己的嫂嫂,不能一邊享受著木婉秋對自己的好,又一邊忍受著她對嫂嫂有意無意的猜忌。
這樣是不對的。
這下,木婉秋連表面的笑都維持不住了,她靜默的盯著陸茵,看她這般維護(hù)那人,神色皸裂:“你們認(rèn)識才多久?你怎就這般袒護(hù)她?”
陸茵被教養(yǎng)的很好,也很聰明,一下子就聽出了這話里的針對,她說:“我與她認(rèn)識的時間確實(shí)沒有與木姐姐相識的時間長,可這也并不是評判一個人品性品質(zhì)的標(biāo)準(zhǔn),還有,我不是袒護(hù)她,我只是在說事實(shí),我已經(jīng)告訴木姐姐了,她很好,她也沒有傷害我,為何在木姐姐眼中這是袒護(hù)呢?”
木婉秋心里一虛,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竟起了離間她們姑嫂這種齷齪的心思,但被陸茵這么一說,她好像字字句句都想定那個女人的罪。
話沒說幾句,自己的臉面掉了個精光,最后囁嚅著什么也說不出,倉皇離場。
陸茵看著她離去,無奈的嘆息搖頭,并未笑話她,因為她也愛著一人,她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變成一個卑劣無理且自卑的人。
她也曾有過卑劣自私的心思,卻從不敢現(xiàn)于人前,有時多想一想,睡前都要給自己一巴掌,覺得辜負(fù)了父母這些年的教養(yǎng)。
這一幕,落在張極眼里,更落在尋來的陸曜眼里。
陸曜心緒翻涌,看著自己的妹妹這樣維護(hù)妻子,心里頭發(fā)軟也暢快。
是啊,天長日久,方見人品。
從前,他曾想過的那些,以她身份做文章,覺得她攀附權(quán)貴,何嘗不是先入為主,何嘗不是一種偏見呢?
這一點(diǎn)他連自己的妹妹都比不上,對于自己的妻子、嫂嫂天然的就應(yīng)該袒護(hù)偏心。
與她相處的這些日子,她恪守本分,卻又不失鮮活,雖出身寒門,懂得卻很多。
善醫(yī)理,會制香,女紅更是一等一的好。
聽說她今日診斷出了楊氏有孕之喜,張瑜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才從喪父的悲傷中走出來。
她身上無處不閃著光,無處不令人心動。
在陸家規(guī)矩極多,她卻沒有出錯,除了新婚那日讓她獨(dú)守空房,害她被母親罰了以外……
男歡女愛,夫妻敦倫,陰陽調(diào)和,本是尋常。
可是,在她眼中交易的婚姻,讓他們之間的結(jié)合顯得像笑話一般。
若是雙方各取所需,她若為名利而來,他或可不顧一切同房,便將她視作棋子,也毫無負(fù)罪之感,但她單純只為報恩而來,就顯得他,顯得整個陸家的用心,十分卑劣。
這樣的她,令他不忍心下手,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的心甘情愿。
這一場契約而來的婚姻本就荒誕,可他們二人之間應(yīng)當(dāng)是純粹的沒有利益的。
……
次日出棺,守了一晚上的人才得以回到自己府上修整身心。
陳稚魚累的想倒頭就睡,但還是強(qiáng)打著精神,沐浴洗漱后才撲向柔軟的大床。
田嬤嬤過來拍了拍她,輕聲說:“大少爺還在沐浴未回房呢,您要不起來先等等?!?/p>
陳稚魚將頭埋進(jìn)枕頭里,聲音混沌道:“他允了我,不需這般伺候的……”說著話,人的意識已經(jīng)飄遠(yuǎn),大腦一片空白了。
田嬤嬤不好將她挖起來,直起身嘆了口氣,往外走時又嘆了口氣。
為婦伺候夫君,沐浴更衣,那都是常事,為了這件事她總不好去大少爺面前問一句,您真允了少夫人這事了??
看起來倒像是大少爺疼少夫人,才不叫她那般伺候,可再怎么疼,兩人不也還沒圓房嗎?
一想著長房即將就要有長孫了,二房如今還沒個動靜,她都替兩人著急。
大少爺過了下半年便要滿二十四了,誰家公子這個年歲還沒個嫡子的?
還有,少夫人莫不是忘了新婚第二天夫人交代的事?
她如今只是想想都替他們著急,夫人那怕是更是急的上火了。
等到夫人再來催,少夫人這兒怕又是討不了好了。
陸曜回來時,便見田嬤嬤在門口,唉聲嘆氣的模樣,目光往里頭看了眼,問她:“少夫人可睡下了?”
田嬤嬤忙道:“睡了,睡了,忙了一宿,大少爺也快去補(bǔ)補(bǔ)眠吧?!?/p>
陸曜本是要進(jìn)去的,但見她面含苦色,欲言又止的模樣,劍眉微挑:“嬤嬤可是有話要說?!?/p>
田嬤嬤本是不該說那些的,但一想著少夫人性情柔軟,在夫人面前鵪鶉一般,聽的什么都得應(yīng)下,交代的事若是遲遲完成不了,只怕要受罪。
她也不忍心看少夫人,總是因這些事吃苦受罪。
“大少爺啊,這些話本不該由奴婢來問,可奴婢實(shí)在是為少夫人擔(dān)心,您與少夫人何時打算要個孩子?”
陸曜愣住,神色稍有些不自然,但也敏覺的抓住了她話中那句“為少夫人擔(dān)心”,雖說要個孩子確實(shí)是所有人的心愿,他自己也盼望著,但兩人畢竟還在磨合感情,也剛剛往好處轉(zhuǎn),若這時候便想與她生下子嗣,那與利用有何異?
再說如今這種情況,多方看來,他也并不想要一個孩子出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
“可是有誰說了什么,對她不好的話?”
田嬤嬤躊躇著,心想著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兒了,說到一半不說完,簡直是要憋死人。
“您也知道,夫人她一直盼著抱孫子呢。內(nèi)宅之事,夫人不會同大少爺您說,卻會詢問少夫人,少夫人嘛,您也是知道的,向來只有垂首聽訓(xùn)的份兒,可…可這生孩子到底是兩個人的事,光是少夫人一個人使勁兒也不中用?。 ?/p>
陸曜懵了一瞬,隨后豁然開朗。
而后又是一聲冷笑。
她使勁兒?她使什么勁了?
使勁的客氣,使勁的疏離,使勁把他往外推?
陸曜搖搖頭,可又一想,夫妻成婚,孕育子嗣本是天理,他們之間隔著種種,也是時候該打破一下了,否則以她磨嘰的性子,還不知那孩子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生呢,到底也是他年長一些,心智也得更成熟一些,總不能事事都等著她一女子去主動吧。
想通了這些,豁然開朗一般,心情也著實(shí)舒暢了不少。
誰說他們之間就要一直這樣膠著?
后來幾次的觸碰,也并未見她有反感。
不反感,那不就是情愿嗎?既然情愿,那還等什么?
回到臥房,躺在她身邊,心撲通撲通跳起來,本有些困倦,這會兒確實(shí)絲毫不困了,甚至還有些興奮。
手伸過去,碰在她腰間,摸到她的手,卻見她扭著身體躲開,好似還不耐煩的哼了句什么。
陸曜:……
她還是,不情愿。
睡夢中都要躲著自己。
一時,激蕩的心情回到谷底,暗暗惱怒自己操之過急,被旁人一句話擾的心神不寧,也或許是因為身邊的人接連懷孕,總讓他有所期盼。
睡著的陳稚魚哪曉得他心里想了那么多事,平時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哪怕這些日子與他同榻而眠也是互不相擾,自然不習(xí)慣旁邊有個人動手動腳。
半日,相安無事。
醒來時,陽光明媚,天氣大好。
所有的陰霾仿佛都停在了還未亮天的早上,張府的喪事結(jié)束,所有人的生活回歸正位。
午間的時候就叫下人都叫起來了,怕他們白日睡得多,晚上反而睡不著。
陸曜醒來便出去辦公事了,走的時候目光很是幽怨,看的陳稚魚莫名其妙,但也還是特意問了句:“晚間可有應(yīng)酬?若無應(yīng)酬回來想吃什么?可要我套了馬車去接您?”
原本就是按照他的意思那般去關(guān)切他,哪知他聽了這話反而冷哼一聲,甩臉就走,傲嬌不已的模樣,看的陳稚魚一愣一愣的。
田嬤嬤則看得唉聲嘆氣,這可怎么是好?她都已經(jīng)提醒到那個地步了,大少爺也不為少夫人想想,更是甩臉就走,看樣子,這兩人之間可有的磨了。
陳稚魚沉默了,莫名覺得,耍孩子氣的他很是幼稚,有什么不能說的?每每都擺出一張怪臉,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因何而生氣,因何而起情緒,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哪能回回都猜得中。
甩臉離開后的陸曜也隱隱后悔,他只是有些怪她的遲鈍和不解風(fēng)情,可面對她的關(guān)心,被他甩了臉子,不就又對她耍了一次脾氣嗎?這樣的他她可會喜歡?
怎么就克制不住這股子脾氣呢?
閑事莫談,陳稚魚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用過午飯后便直奔引音閣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