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香港會。
頂層,在那間不久前還都是充滿著歡聲笑語,同時被香檳泡沫和雪茄煙霧所籠罩的豪華房內(nèi)。
此刻,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辦法,資本市場就是如此的殘酷與殘忍。
當(dāng)資本的鐮刀揮舞下來的時候,可不會管你是誰,只認(rèn)利益,瘋狂收割著利潤。
“砰!”
一個價值不菲的水晶威士忌杯,被施懷雅爵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此時此刻,他那張一向保持著英式體面的臉,卻是憤怒得漲成了豬肝色,眼珠子里也都是布滿了猙獰的血絲。
“紐璧堅?。 ?/p>
他發(fā)出的聲音,不再是那優(yōu)雅的倫敦腔,而是如同野獸般的憤怒嘶吼聲。
“十五億!!還是美金??!”
“交易所瘋了嗎?他們怎么敢要我們補(bǔ)繳十五億美金的保證金?”
會德豐的馬登代表,已經(jīng)全身癱軟,在沙發(fā)上絕望的叫道。
完了。
會德豐……要完了。
“大班……”
詹姆斯面如死灰地匯報道:
“今天的收盤價……美金?!?/p>
“我們的空單主力成本……在25到30美金之間?!?/p>
“我們……我們所有的浮盈,不僅全部蒸發(fā)了……”
“而且我們……我們現(xiàn)在……倒虧了大概……十億美金……”
十億美金!差不多已經(jīng)把所有的本金都給虧了進(jìn)去了。
房間里每一個英資大班,心都徹底地往下一沉。
他們投入的本金,前前后后總共才五十五億港幣?。?/p>
現(xiàn)在,不僅沒賺到那之前夢幻般的20億美金,反而……還倒虧了10億美金!
這意味著,他們所有人的本金,在這一天之內(nèi),幾乎是虧得一干二凈,還壓根無法平倉,意味著只要隨著白銀期貨的價格上漲,他們還會繼續(xù)無上限的瘋狂虧錢。
“??!”
施懷雅爵士再也忍不住,他猛地沖到紐璧堅面前,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
“紐璧堅!你這個騙子?。 ?/p>
“你不是說他破產(chǎn)了嗎?!你不是說穩(wěn)贏嗎?!”
“你不是說美國政府會出手嗎?!”
“現(xiàn)在呢?!我們?nèi)惶走M(jìn)去了!十五億美金的保證金!我們哪還有十五億美金!”
“你把太古……你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了??!”
馬登也在這時反應(yīng)了過來,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發(fā)泄到了紐璧堅的身上,嚎叫道:
“我的錢!紐璧堅!你必須把我的錢還給我!”
“你這個蠢貨!是你把我們拉下水的!怡和必須賠償我們所有的損失!”
紐璧堅被這兩人撕扯著,現(xiàn)在是一點英倫紳士的優(yōu)雅都沒有了。
盡管他也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但現(xiàn)在他們真的是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是的!
想要平倉認(rèn)虧的退路,小林天望都沒有給。
所以……
在這種時候,紐璧堅還能怎么辦?只能自欺欺人罷了。
他一把推開了兩人,然后沉了一口氣,說道:
“慌什么?。 ?/p>
“這只是技術(shù)性反彈!是那個魔鬼最后的瘋狂!”
“他撐不了多久的!他哪來的那么多錢拉高價格?!”
“美國政府!對!美國政府肯定會再次出手的!我們再去舉報小林天望,舉報他操控白銀期貨的市場,等著吧!美國政府只要再加大保證金繳納的比例,他就會瞬間爆倉,到時候我們的錢一下就回來了,還能賺瘋……”
說到這里,紐璧堅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fù)涞诫娫捙裕テ鹪捦?,瘋狂地?fù)艽蛑~約CFTC,也就是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的號碼。
“喂?!是約翰遜主席嗎?!是我!紐璧堅!”
“你們?yōu)槭裁床还??!那個神秘買家在操縱市場!他就是來自港島的小林天望,我之前我你們提交過資料的,他就是在操縱白銀期貨的市場,他正在瘋狂地拉抬價格!”
“這是非法的!你們必須阻止他!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CFTC主席約翰遜的聲音,通過越洋電纜傳來,卻是一點也不熱情,只是冰冷而程序化地說道:
“紐璧堅爵士。”
“首先,感謝你之前的舉報,幫助我們成功地打擊了亨特兄弟的非法壟斷行為,維護(hù)了期貨市場的穩(wěn)定。”
“至于您現(xiàn)在說的……”
“我很遺憾地通知您,‘只準(zhǔn)平倉’的規(guī)則依然有效?!?/p>
“至于……‘現(xiàn)貨’市場的自由買賣……那是市場的基本原則,我們CFTC……無權(quán)干涉?!?/p>
“您若是做了大量的空頭,想要平倉,請自行去市場上……購買現(xiàn)貨。”
“嘟……嘟……嘟……”
電話,就這么被無情地掛斷了。
無權(quán)干涉……
請自行購買現(xiàn)貨……
紐璧堅握著聽筒,整個人都徹底僵住了。
是的!
他們最后的救命稻草,最后的希望,美國政府竟然不是站在他們這邊,而站在了小林天望那個黃皮猴子的一邊,這大大的沖擊了他們的世界觀。
在這種時候,就來講什么市場行為,講什么自由貿(mào)易,那之前打擊亨特兄弟的時候呢?
紐璧堅第一次如此直觀地嘗到了資本主義收割鐮刀的滋味,他緩緩地回頭,看向了詹姆斯。
詹姆斯則是絕望地?fù)u了搖頭:“大班……市場上……沒有現(xiàn)貨了。一盎司都沒有。”
“轟——”
這話直接就將紐璧堅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給徹底崩潰了。
他終于明白了。
小林天望……那個魔鬼……
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
他利用自己的舉報,打垮了亨特兄弟!
他利用交易所的規(guī)則,逼得亨特兄弟拋出現(xiàn)貨!
他利用自己這些人在空頭的貪婪,在最低點……掃光了所有的現(xiàn)貨!
現(xiàn)在……
他成了市場上……唯一的“神”!
他掌控著對所有空頭的生殺大權(quán)!
而他們,就是砧板上,那只等待被屠宰的魚!
“不……不……”
施懷雅和馬登自然也都緊張地貼過來聽到了電話的內(nèi)容,他們徹底絕望了。
“我不能破產(chǎn)!太古……太古不能在我手里倒下!”
施懷雅爵士的眼中,似乎下了最后的一絲決心。
他猛地推開眾人,沖到另一部電話旁,抓起電話,撥通了自己家族在倫敦的操盤手!
“是我!施懷雅!”
“不惜一切代價??!”
“買入??!”
“買入白銀期貨多單??!”
“快!用我們所有家族的備用金!買??!”
“什么?”
紐璧堅和馬登都愣住了。
“施懷雅!你瘋了?!你買多單?你這是在……變相的推高價格的?!?/p>
“我沒瘋!”
施懷雅此刻是紅著眼睛,回頭瞪著他們。
“我們已經(jīng)被軋空了!死定了!”
“我現(xiàn)在買入多單,至少……至少能對沖掉一點空單的虧損!”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太古幾代人的基業(yè),就這么毀在你這個蠢貨手里!!”
“對!對沖!”
馬登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撲向另一部電話。
“既然不能平倉,那我也買!我也買多單??!”
背叛!
這是赤裸裸的背刺!
“英資做空聯(lián)盟”,在末日降臨的最后一刻,從內(nèi)部……徹底崩潰了!
……
COMEX,交易大廳。
價格,在的收盤價上,進(jìn)入了第二天。
開盤的瞬間!
“$?。 ?/p>
“$??!”
“$!!”
價格,再次瘋狂跳漲!
“第一軍團(tuán)”的K操盤手,和瑞士“第二軍團(tuán)”的德國銀行家,在倫敦時間凌晨,同時接到了林火旺的電話。
“老板?”
“繼續(xù)?!?/p>
林火旺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他想要收割多少財富利潤罷了。
而且更關(guān)鍵的一點是,林火旺已經(jīng)和美國政府那邊做好了相關(guān)的交易。
早在龍牌電器殺進(jìn)美國市場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在和美國政府那邊的金融管理會進(jìn)行了秘密的磋商與利益交換了。
他將會幫助美國這邊遏制和打擊日本的電器與工業(yè)化產(chǎn)品,并且接下亨特兄弟的白銀現(xiàn)貨,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放到市場上,緩和白銀價格的暴漲暴跌。
同時,他允許美國政府的那些官員們,集資一部分資金,也跟著進(jìn)來吃一波紅利。
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游戲規(guī)則。
不能吃獨食!
為什么亨特兄弟明明策劃了好幾年的白銀期貨壟斷計劃,在規(guī)則內(nèi)是完美的,執(zhí)行也是無比的到位的。
可不管是在真實歷史上,還是在林火旺這一世的干預(yù)下,亨特兄弟最終都是敗得一塌涂地呢?
其根本的原因,就不是什么技術(shù)上和策略上的問題,而是最本質(zhì)的利益分享問題。
偉大的教員曾經(jīng)說過,真正的革命,就是要將我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這個神一般又簡單的規(guī)則,在任何場景,任何行動,任何策略上,其實都是適用的。
林火旺便是抓住了這么一個關(guān)鍵點,利用美國政府的手,支解了亨特兄弟的白銀帝國,然后從他們的尸體上分一杯羹給美國的那些政要們。
試問一下,誰能拒絕這樣簡單就送上門來的巨額利潤與資金呢?
至于市場上的那些空頭虧損者,那些急需白銀作為工業(yè)材料的工廠,又關(guān)他們什么事呢?
而另一方面,不得不說的是亨特兄弟的投機(jī)眼光是真的好。
真實歷史上,他們硬是花費了幾年的時間,將白銀的價格從七十年代初的兩美元,一路拉到1980年巔峰的五十美元,如果真被他們最后收割得逞,足以讓他們家族成為新的世界首富了。
而現(xiàn)在……繼承他們這一完美計劃的,是林火旺,一個帶著未來幾十年新進(jìn)商業(yè)理念的“神”。
“把價格……拉到40塊?!?/p>
“是!”
“另外,通知霍生,讓他把‘第一軍團(tuán)’那25億美金的原始多單,在38到40塊左右的價位……全部平倉。鎖定利潤。記住,我們永遠(yuǎn)不吃最后一口,這最后一口,留給美國政要們組成的那個投資基金吧!他們應(yīng)該能吃到43美元左右……”
“明白!”
“至于‘第二軍團(tuán)’的現(xiàn)貨……”
林火旺笑了笑。
“繼續(xù)掛50美金。等銀行那邊……來求我們?!?/p>
……
“$!!”
“$?。 ?/p>
“$??!”
價格,在開盤后的一個小時內(nèi),被暴力拉升到了40美元的恐怖高位!
港島,香港會。
“噗通——”
施懷雅和馬登,看著那根刺眼的K線,徹底癱倒在地。
他們那點可憐的,用來“對沖”的多單,在林火旺那如同山崩海嘯般的巨量買盤面前,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
他們……已經(jīng)徹底爆倉了。
是的!
資本市場一向都是大魚吃小魚,在絕對的資金和力量下,莊家想要碾壓這些資金體量更小的投機(jī)者,簡直是易如反掌。
那些什么證券交易書上教的什么趨勢,什么黃金叉,什么k線圖走勢等等,其實也就是給小散戶們看看就好了。
真正的資金和資本較量,從來都不在這些什么k線的技術(shù)層面上。
“叮鈴鈴——!!”
香港會內(nèi),所有英資大班的私人電話,在同一時間,全部瘋狂地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融資銀行家那邊的聲音:
“施懷雅爵士嗎?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空頭賬戶……已爆倉?!?/p>
“馬登先生嗎?您的保證金已全部虧損,并已穿倉……”
“紐璧堅爵士嗎?”
紐璧堅顫抖著,拿起了電話。
“……我是匯豐銀行風(fēng)險部。您的‘英資做空聯(lián)盟’聯(lián)合賬戶,已于三分鐘前,被強(qiáng)行平倉?!?/p>
“強(qiáng)……平……”
紐璧堅的眼前,一片血紅。
“是的。強(qiáng)平價格在美元。你們的本金……已全部虧損?!?/p>
“但是……”
銀行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強(qiáng)調(diào)道:
“強(qiáng)平……失敗了。”
“……什么意思?”
紐璧堅的聲音,驚恐地問道。
“意思是,市場上……沒有足夠的‘賣單’來承接你們的‘買入’?!?/p>
“你們的空單……還在那里?!?/p>
“但是,你們的合約……今天……到期了。”
“按照交易所規(guī)則,合約到期,必須進(jìn)行……‘現(xiàn)貨交割’?!?/p>
“什么?!”
紐璧堅猛地站了起來,“現(xiàn)貨???!”
“是的,爵士。你們必須在今天休市前,拿出……當(dāng)前價值至少二十五億美金的……現(xiàn)貨白銀……來履約?!?/p>
“否則……”
“銀行將代表你們,在市場上……不計一切代價,購買現(xiàn)貨……來完成交割?!?/p>
“不計……一切……代價?”
“是的,爵士?!?/p>
銀行家的聲音,充滿了嘲諷。
“哦,對了,我剛看了一下報價?!?/p>
“目前市場上,唯一的現(xiàn)貨賣家……”
“他掛出的價格是……”
“$美元/盎司?!?/p>
……
$。
紐璧堅、施懷雅、馬登……
所有的英資大班,都死死地盯著這個數(shù)字。
他們25塊錢做的空……
現(xiàn)在……要用50塊錢去買現(xiàn)貨來平倉……
不!
這是死亡鐮刀!
“不……不……不……”
紐璧堅瘋了。
他抓起桌上所有的東西,雪茄、酒瓶、報表……狠狠地砸向墻壁!
“他媽的?。?!”
“他怎么敢?!!”
“他這是在搶劫?。 ?/p>
“這是犯罪?。 ?/p>
“這是在屠殺我們大英帝國的貴族?。 ?/p>
“詹姆斯!”
他抓著最后的救命稻草,“錢!我們的錢呢!怡和……怡和還有多少錢?!!”
詹姆斯面如死灰,他遞上了一份文件。
“大班……”
“我們……我們所有的資產(chǎn),包括太古、會德豐……都已經(jīng)被銀行……凍結(jié)了。”
“銀行……銀行正在用我們的資產(chǎn),去市場上……買……買50塊錢的現(xiàn)貨……”
“我們……”
詹姆斯閉上了眼睛。
“我們徹底……破產(chǎn)了?!?/p>
……
怡和大廈。
紐璧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來的。
他失魂落魄,像一具行尸走肉。
當(dāng)他走出電梯,踏入自己那間熟悉的象征著權(quán)力的頂層大班辦公室時……
他看到了幾個穿著黑西裝,神情冰冷的陌生人。
為首的,是沈弼的高級助理,戴維斯。
“戴維斯?你……你們在這里做什么?”紐璧堅的聲音沙啞。
戴維斯推了推眼鏡冷冷地說道:
“紐璧堅爵士?!?/p>
他遞上了一份文件。
“匯豐銀行,以及其他債權(quán)銀行,正式通知您。”
“由于您在白銀期貨上的災(zāi)難性投資,導(dǎo)致怡和集團(tuán)、太古集團(tuán)、會德豐集團(tuán)……已嚴(yán)重資不抵債?!?/p>
“根據(jù)投融資協(xié)議……銀行……正式接管以上集團(tuán)的所有資產(chǎn),進(jìn)行破產(chǎn)清算?!?/p>
“這里……已經(jīng)不屬于您了?!?/p>
“請您……在十分鐘內(nèi),收拾您的私人物品……離開。”
……不屬于我了……
……離開……
紐璧堅的耳朵里,嗡嗡作響。
他沒有去看那份文件。
他只是緩緩地、緩緩地,走到那扇他最愛的落地窗前。
他看著窗外。
窗外,維多利亞港依舊繁華。
而對面……
那座他曾經(jīng)不屑一顧,甚至親手“送”出去的置地大廈。
在夕陽下,正閃耀著刺眼的金光。
“噗——”
紐璧堅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灑在了那明亮的落地窗上。
血色,染紅了他眼中……最后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