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大廈,頂層的大班辦公室內(nèi)。
紐璧堅就這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自己腳下那令人著迷的維多利亞港。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初到港島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年輕,多么的意氣風發(fā),這片土地上的財富也是99%完全屬于英資企業(yè)的。
而怡和集團作為港島最大的英資企業(yè),自然享受著所有的榮光與贊譽。
可現(xiàn)在呢?
海港依舊繁榮著,但這份繁榮,似乎已經(jīng)不再屬于怡和,更加不再屬于他。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股票市場的回暖,置地集團的股價已經(jīng)完全走出了之前的低谷。
有小林天望自己下場的托底購買行為,大大增強了股東們的信心,還有那些根本不懂市場分析和風向散戶們的信心。
紐璧堅已經(jīng)像這樣站在這里,一動不動快一個小時了。
他常常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去看那份該死的置地集團股價圖。
95塊港幣。
紐璧堅完全想不通為什么置地集團在沒有其他利好的消息,只單純靠小林天望自己的信心增持情況之下。居然可以反彈回快100塊的價格。
他之前放出來的那些不利消息完全都是真實的呀!
而且小林天望自己也出面承認了,置地集團的資金差不多都快要被他給抽空了。
還有大陸的電器生產(chǎn)廠商情況也并沒有什么好轉(zhuǎn),堆積的那些電器產(chǎn)品已經(jīng)完全塞滿了各個倉庫。
瘋了!
港島的股民都是瘋子!
這樣的置地集團,你們怎么還敢持有?還把價格推到了95港幣?
那我紐璧堅在低價全賣掉手上的股份,算什么?
這個時候紐璧堅就相當后悔,當時怎么就一時沖動,真的就把手上置地集團3%的股份給低價清空了。但是為什么就會害怕他一直跌下去呢?
如果持有到現(xiàn)在,至少能多賣出上億,財報上也能更好看一些。了,向股東更好的交代。
可現(xiàn)在呢?
他虧了多少?
兩個億?還是三個億?
要是置地集團的股票再漲上去,那賬面上的損失就將會更大。
他已經(jīng)不敢去細算了。
越想就越讓他感到糾結(jié)與難受得緊,但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而看著置地集團短時間內(nèi)又暴漲上去的股價,他已經(jīng)失去了再入局的勇氣了。
是的!
現(xiàn)在看到小林天望,看到置地集團幾個字,他的腦仁都是一陣的生疼。
他知道,這一回他在置地集團的控制權(quán)上,是徹徹底底地出局了。
他原以為,小林天望那個小子把置地的錢抽干,跑去大陸搞什么電器廠,是自大得在自尋死路。
他原以為,那是他紐璧堅能夠奪回一切的天賜良機。
他原以為,小林天望那個“自爆”聲明,是瘋了。
可現(xiàn)在,他看著那95港幣的股價,又看了看市場上那瘋狂活躍的成交量。
他忽然之間好像弄明白了。
小林天望那個魔鬼……
他不是在自爆。
他是在……洗盤!
他是在用一個“瀕臨破產(chǎn)”的假象,用一個“資金鏈斷裂”的陷阱,把所有像他紐璧堅一樣的“聰明人”……
把所有對置地還有疑慮的股東……
把所有意志不堅定的散戶……
全部都給洗了出去!
然后,他自己又在股價低迷的時候,用更低的成本,拿回了更多置地集團的股票作為籌碼!
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
小林天望既贏了面子,又贏了里子。
而他紐璧堅則是輸?shù)靡粩⊥康?,甚至現(xiàn)在是麻煩纏身,如果不能趕緊找到一個新的盈利點或計劃,即將就要面臨董事和股東大會的嚴重質(zhì)疑。
紐璧堅的內(nèi)心那是相當?shù)亟棺浦?,眉頭微皺,最后似乎徹底下了決心一般,喊道:“詹姆斯。”
“大班……”
站在他身后一直候著的心腹詹姆斯,趕緊應道。
但他的心里也在打鼓,因為他從未見過像現(xiàn)在這樣反常狀況的大班。
沒有任何咆哮,也沒有憤怒地摔東西。
只有一種……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平靜。
但是他很清楚,紐璧堅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他的心里必然已經(jīng)醞釀出了更瘋狂的報復計劃。
“他贏了。他贏了漫畫,贏了電影,贏了電視,贏了地產(chǎn)……這個小林天望,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了猴子在耍?!?/p>
詹姆斯聽到這些,是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不過,想到那個在港島已經(jīng)被神話了的小林天望,他的心里卻是無奈地在想,何止是猴子?。∥覀兒喼笔沁B猴子都不如,在小林天望的面前,我們就是一群主動把香蕉送上門去的蠢貨。
“不……”
紐璧堅惱怒的聲音,突然往下一沉,然后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殺氣說道,“不!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他還有一個地方有缺陷……一個他投入了天文數(shù)字資金,傾注了他全部野心和貪婪的地方……這也是一個……他唯一的,也最致命的弱點!”
“白銀!我們一直在監(jiān)控的白銀市場!他是不是還在里面?!”
詹姆斯趕緊點頭應道:“是!老板!就和您之前預料的一樣!他……他一直在里面!我們的人一直死死盯著那個賬戶!
我們的情報顯示,價格……價格還在瘋狂上漲!昨天已經(jīng)突破了35美元一盎司!
而且……我們追蹤到,就在他‘自爆’置地股價、瘋狂套現(xiàn)的那幾天……
又有一筆至少五億美金的巨額資金,從港島的秘密賬戶,流入了芝加哥交易所……
全部……全部買入了白銀的多頭合約!”
“砰!”
紐璧堅聞言,激動得一拳砸在了辦公桌上。
此時,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極度亢奮和猙獰的笑容來。
“就是這樣??!”
“我全明白了??!”
“我就知道他會這么干!”
“他不是在洗盤!他就是在套現(xiàn)!他真的缺錢了!”
“他知道他在大陸的電器廠完蛋了!血本無歸!”
“所以他狗急跳墻!他把他從置地抽走的錢,把他龍騰報業(yè)所有的資金,把從匯豐借貸來的龐大貸款,把他幾乎所有的一切!全都押在了那張小小的銀桌上!
他想在白銀上豪賭一把,大贏特贏!
小林天望……你太貪婪了!你太傲慢了!”
“但是,你這一下,終于……終于露出了你致命的弱點了!”
紐璧堅的呼吸一下子變得無比粗重,他來回踱步,就像是一頭即將發(fā)起最后攻擊的受傷野獸。
“他瘋了!他以為他是在和誰玩?他在和亨特兄弟那兩個德州瘋子一起玩火!”
“他們在干什么?他們是在試圖……壟斷市場!”
“詹姆斯,你懂嗎?在美國,在COMEX,這是最愚蠢也最致命的自殺行為!”
詹姆斯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大班……您的意思是……”
“他以為這是港島?他以為這是他家后院?”
紐璧堅冷笑著說道,“那是美國!是美國政府的地盤!
美國政府……聯(lián)邦儲備……他們……是絕不會容忍任何人,用這種手段,來操縱價格,綁架美國的金融體系!
他們一定會出手!一定會!
小林天望和亨特兄弟,他們不是在建城堡……他們是在建一座巨大的火藥庫,而且他們自己就坐在上面!”
想通了這一切之后,紐璧堅的眼睛,在這一刻,簡直是亮得嚇人。
因為他終于……終于抓到了小林天望的死穴!
“詹姆斯!小林天望的危機,就是我們的機會??!他做多白銀,必然會受到美國的監(jiān)管,我們就做空……必然會有一波暴利的。
興許這一波,之前幾年的所有損失就都賺回來了。”
紐璧堅無比興奮地說道。
但詹姆斯聞言,卻是有些害怕道:“大班……可是,我們的錢……我們在置地上又虧了這么多,我們還拿什么去做空?”
“又不是只我們一方?”
紐璧堅停下腳步,隨即冷笑道:“只有我們當然不夠。但是,被他羞辱的,不止我一個!詹姆斯!”
“大班!”
“備車!去香港會!”
紐璧堅很是果斷地抓起自己的外套。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興許也是……所有英資最后反擊的機會!
……
當晚。
港島,中環(huán),香港會。
這座百年建筑,是英資在港島的圣殿。
俱樂部的規(guī)則古老而森嚴,長久以來,這里禁止華人入內(nèi),即便是包玉剛、李嘉誠這樣的華資巨頭,也極難拿到一張會員卡。
今晚,頂層最私密的雪茄房內(nèi),煙霧繚繞。
港島英資的最后壁壘,聚集于此。
怡和的紐璧堅。
太古的施懷雅爵士。
會德豐的馬登家族代表。
以及其他幾家老牌英資洋行的控制人。
現(xiàn)場的氣氛,無比凝重。
“先生們?!?/p>
紐璧堅舉起酒杯,臉色陰沉。
“我想,我們沒必要再兜圈子了?!?/p>
“我們……都被那個小子耍了?!?/p>
“電視、電影、地產(chǎn)……他一步一步,把我們踩在腳下。現(xiàn)在,連我們怡和的置地……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p>
“我們英資在港島百年的基業(yè),正在被他一個人,一口一口地吞掉!”
太古的施懷雅爵士放下酒杯,他是個更沉穩(wěn)的英國人,卻是沒被紐璧堅的話題帶著走,笑著說道:
“紐璧堅,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們今晚來,不是來聽你抱怨的。
置地是你自己玩丟的。我們太古的航運,目前還很穩(wěn)固。你說你找到了他的死穴?”
“沒錯?!?/p>
紐璧堅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興奮,也沒有兜圈子,直接了當?shù)卣f道:“白銀。那個小子,跟著那愚蠢的美國亨特兄弟,正在瘋狂地做多白銀。他們把搞到的所有錢,至少十億美金,全都押了進去!”
“他們這是想壟斷全球的白銀市場么?”
會德豐的馬登代表皺起眉頭:“這又如何?紐璧堅,我必須提醒你,亨特兄弟是石油財團,他們的財力……不是我們能比的。我們現(xiàn)在去和他們對賭,做空?那是自殺?!?/p>
“沒錯!”施懷雅也點頭,“我們太古集團不會參與這種瘋狂的賭博。”
“不!”
紐璧堅站了起來,十分自信地說道,“先生們!這不是賭博!這是……審判!我們不是在和他對賭!我們是在……和美國的國家機器,站在一起!
你們以為,COMEX交易所和CFTC(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會容忍這種操縱嗎?
絕不!他們一定會出手干預!一定會修改規(guī)則!到時候,多頭必死!不管是小林天望還是亨特兄弟?!?/p>
他看著眾人遲疑的眼神,拋出了最后的籌碼。
“而且,我們不是在‘等’。我們是去‘創(chuàng)造’這個結(jié)果!
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全套的證據(jù)。關于他們?nèi)绾尾倏v市場、如何囤積居奇的全部證據(jù)!我,將親自飛去紐約,向CFTC舉報他們!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出手之前,秘密建立我們的空頭倉位!
在美國政府的鐵拳砸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是正義的執(zhí)行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這不是賭博!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是我們奪回港島一切,奠定英資地位的最后機會!”
紐璧堅張開雙臂,聲音充滿了蠱惑力。
“怡和洋行!將押上我們最后的全部身家!”
“先生們,這是我們英資……在港島的最后一戰(zhàn)!”
“你們跟不跟?!”
“贏了,我們瓜分他的帝國!輸了,我們反正也得被他溫水煮青蛙慢慢耗死!”
包廂里被他的這一豪言壯語激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雪茄的煙霧,在燈光下緩緩升騰。
施懷雅和馬登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貪婪。
他們確實被小林天望最近的鋒芒壓得喘不過氣。
如果真能借美國政府的手,一勞永逸地除掉這個心腹大患……
“紐璧堅?!?/p>
施懷雅終于開口,聲音沙啞。
“你真是個瘋子?!?/p>
“但是……我喜歡這個計劃?!?/p>
他站了起來。
“太古集團,拿出五億港幣現(xiàn)金。另外,我抵押兩艘貨輪,再湊三億。總共八億。我跟你賭這一把?!?/p>
馬登也緩緩點頭。
“會德豐……也出五億。我旗下的幾個碼頭也可以拿去抵押。不能再多了?!?/p>
聽到這些英姿的大班們都紛紛下場,紐璧堅知道并不是關于什么大英帝國的榮光被他喚醒了,而是他們眼中爆發(fā)出狂熱的貪婪的光芒。
他其實心里也很清楚,能夠說服這些盟友的,向來只有利益。
不過這些也夠了!加上怡和賣掉澳洲礦產(chǎn)和倫敦物業(yè)的錢……他們至少有三十五億港幣可以用來做空!
“好!”
紐璧堅高高舉起酒杯,“先生們!為了大英帝國的榮耀!為了我們自己!干杯!”
……
第二天。
港島,啟德機場。
紐璧堅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里拎著一個裝滿了“證據(jù)”的厚重公文包。
他看了一眼身后繁華的港島,心里在想:
“小林天望……你這個黃皮猴子……你以為你贏了?”
“你做夢也想不到,你真正的末日,才剛剛開始?!?/p>
“你現(xiàn)在倫敦不是很風光嗎?你在美國不是很厲害嗎?”
“等我到了紐約……等CFTC的調(diào)查令發(fā)出來……”
“我會親眼看著你,和亨特兄弟一起……”
“爆倉!”
他瀟灑地轉(zhuǎn)過身,大步踏上了泛美航空飛往紐約的登機舷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