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陸衡已經(jīng)完成了沙盤測試??履慰粗P記本上記錄下的測試結(jié)果,眉心緊皺神色復(fù)雜。
結(jié)果顯示,陸衡對陸家有著濃厚的厭惡感,卻并未顯示出他有心理疾病。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有嗜血的癥狀?”柯奈合上筆記本,用最基礎(chǔ)的方式去分析陸衡心底隱藏的秘密。
陸衡指腹一顆顆捻著手串上的琥珀,仔細回憶了許久,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安然出生后的第三天?!?/p>
他記得,是在妹妹被管家抱回陸家別墅的前一周,算算日子,就是妹妹出生后的第三天。
“在這之前身體沒出現(xiàn)過任何異常嗎?”
“沒有?!?/p>
病因不明,這實在是太過蹊蹺,柯奈懷疑陸衡隱瞞了某些重要細節(jié)。
然而事實是,陸衡既然答應(yīng)了夢安然配合柯奈的測試,他就絕對如實作答。
別說柯奈了,當年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血液有著反常的欲望時,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不懂自己為什么突然生病了。
本以為可能是陸家的壓抑導(dǎo)致他心理扭曲,可是看柯奈此刻一言難盡的表情,似乎并非這么簡單。
房門被推開一條縫,探出一雙漆黑的眼睛來。
陸衡和柯奈雙雙看了過去??吹侥请p漂亮的桃花眼,陸衡原本冷硬的神情瞬間柔和幾分。
暗中觀察的妹妹好可愛……
見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了,夢安然干脆推門進去,“這么久了還沒測試完嗎?粥和安神茶都快涼了?!?/p>
“好了?!笨履纹鹕恚尦龃策叺囊巫?。夢安然端著托盤順勢坐了過去。
“先喝點粥。”她端起還冒著熱氣的牛肉粥,銀碗傳遞而來的炙熱讓她指尖迅速泛紅,但她神色并無半點異樣。
陸衡注意到了,直接伸手接過碗,“我又不是殘廢了,用不著這樣照顧。”
夢安然垂眸抿了抿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我走?”
陸衡拿著勺子的手忽地一抖,抬眸看過去,就見夢安然狡黠地盯著他笑。
“柯奈,出來喝杯茶吧。”秦沐站在房門口說道。柯奈見這兄妹倆氣氛正好,便跟著秦沐出去了。
正好,他也得分析一下剛才對陸衡進行的沙盤測試,說不定自己遺漏了些什么。
不得不說陸家培養(yǎng)出來的孩子在儀態(tài)方面無可挑剔。
陸衡吃著滾燙的粥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優(yōu)雅得仿佛這并非普通的牛肉粥,而是五星級酒店的魚翅羹。
他小口小口吃著,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好像沒有任何思緒。夢安然就坐在一旁,托著腮幫子看著他吃。
直到碗里的粥見底,陸衡把碗放在床頭柜上,夢安然適時地遞上餐巾。
“陸逸最近沒給你惹事吧?”他嗓音低沉冷淡,卻藏不住對夢安然的關(guān)心。
提及陸逸,夢安然的情緒瞬間消沉,眼底的光驀然消散,“他……”
陸衡眼眸微瞇,“他怎么了?又發(fā)病傷到你了?”
“沒有?!眽舭踩粨u搖頭,疲倦地嘆息一聲,如實告知:“他以為你在A國遇險,想要來找你,沒想到中了白郁金的圈套,受了重傷。昨天又因為白郁金新研發(fā)的藥劑毒性發(fā)作,吐血昏迷了?,F(xiàn)在在梨華苑休養(yǎng),還沒恢復(fù)意識?!?/p>
陸衡咬緊了后槽牙,沉聲罵了句:“蠢貨?!?/p>
這么顯而易見的坑都往里跳,這家伙是藥吃多了,智商下降了。
“關(guān)心則亂。”夢安然垂著頭低聲道了句。
陸衡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在替他說話?”
“才沒有?!眽舭踩环穸ǖ煤芸?,端起安神茶遞過去,“喝完睡會兒,天一亮就跟我回京市?!?/p>
陸衡接過安神茶,又重新放在了床頭柜上,認真地盯著她:“陸逸為什么會在梨華苑?”
“明家酒會那天的狗,我猜不是陸逸放進來的,所以去找他了。發(fā)現(xiàn)他渾身是傷,躲在陸氏制藥的地下室里,就將他帶回來梨華苑療傷?!眽舭踩徽f完,還嘴硬地解釋了一句:“我可不是關(guān)心他,我是怕他哪天臨死了還得拉我一起下地獄。不把他控制起來,誰知道他會做出些什么傷天害理的事?!?/p>
陸衡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角,他的妹妹好像真的變了。
比以前更自信強大,不再需要別人保護的同時,也更有人情味,能夠反過來成為他人的護翼。
他終于端起了那杯安神茶,一飲而盡。
片刻的沉默后,淡淡啟唇問道:“所以,你還恨我嗎?”
夢安然正要去接杯子的手一頓,很快又恢復(fù)如常,挪開了視線,“不知道。我一直有個想不明白的問題?!?/p>
“你說?!?/p>
“當年為什么不讓我留在雅堂學醫(yī),要將我?guī)Щ氐缴探绲匿鰷u中?”
盡管她不得不承認比起在雅堂當個不問世事、兩袖清風的醫(yī)者,追名逐利的商界更適合她。
可她仍舊很不理解,當時的陸衡如果真的在乎她,為什么要用那么強硬的手段將她帶走?
“生在陸家沒有追求夢想的權(quán)利?!标懞獾穆曇舫林囟?,深邃的眼眸中泛起堅定的光,“尤其是你作為女孩,手里不握著權(quán)和利,始終逃不過被送去聯(lián)姻的命運?!?/p>
他的眼神忽而一松,垂下了眼睫,“我護不住你。”
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搖曳,鴉羽落下一片陰影,遮蓋他藏不住思緒的眼神。
空間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融化的白色蠟燭順著銀質(zhì)燭臺淌下,又在尚未滴落桌面時凝固在了燭臺邊緣,好似懸在屋檐的冰錐。
抽吸的聲音劃破寧靜,夢安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某些壓在心底多年的哀怨隨著呼吸吐出體內(nèi)。
她淺淺一笑,“你果然還是那么讓人討厭?!?/p>
但我好像,不恨你了。
房門驀地被敲響,秦沐推門而入,手里捏著震動不停的屬于夢安然的手機。
“安小然,段竟遙打來的?!?/p>
夢安然接通了電話,抵在耳邊的瞬間,聽筒里劈頭蓋臉傳出一句略帶焦急的聲音:“安然,你是不是找到我大哥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陸衡,陸衡微微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想跟段竟遙對話。
夢安然尊重他的決定,對電話那頭說道:“嗯,他在A國很安全,讓你管理好集團,其他事之后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