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村頭最好的一間房子里,燈火總算是熄掉大半。
過來喝酒蹭吃喝的村民,三三兩兩地散了。
翠珍送完客人,回到屋子里,正準(zhǔn)備收拾。
她爹坐在木頭沙發(fā)上,吸著香煙,吭嗤吭嗤地說道:“你瞞得了旁人,可瞞不了我,是不是東子(趙寒笙)又欺負(fù)你了?若是這小子不老實,我去城里打斷你的腿,大不了咱不沾趙家的光,回安定村爸打魚養(yǎng)你跟愛林愛晚?!?/p>
燈光暈黃。
翠珍收拾碗筷,輕輕搖頭——
“沒有,他沒有欺負(fù)我?!?/p>
“爸,是我考慮到愛林愛晚,想著他們可能不適應(yīng)英國那里,再說我也不舍得你,想來想去,決定不去英國了。我在國內(nèi)一樣學(xué)習(xí),一樣擁有一份事業(yè),還能照應(yīng)著您?!?/p>
……
翠珍爹低頭,盯著手上的香煙屁股看。
好半天,含在嘴里狠狠地抽完最后一口。
再抬眼看女兒,笑笑:“翠珍你自小沒媽,你是我?guī)Т蟮?,你心里想啥我不知道,一定是東子阻攔你了是不是?我找他說理去?!?/p>
翠珍連忙攔著。
她聲音很低:“阿爸別…是我自己決定的,做人不能忘本,我留在京市吧,把愛林愛晚都留在京市,趙寒笙的父母會高興?!?/p>
翠珍爹心痛地看著女兒。
半晌,他輕聲嘆息:“是阿爸沒用,幫不到你什么。”
翠珍爹雖沒多少文化。
但他不是粗魯?shù)娜恕?/p>
翠珍既決定了,又?jǐn)r著他不許去,他若是去趙家鬧,以后翠珍在那邊生存更難……村里的女崽,又沒有背景,若是再跟趙家整個決裂了,對翠珍跟孩子們都不好。
翠珍爹心痛,吸了一夜香煙。
天微微亮?xí)r,東方泛魚肚白,翠珍載著一后備箱的新鮮魚,開車返回京市。
清早八點半。
白色寶馬車,緩緩駛?cè)雱e墅里。
一輛黑色賓利熄在院子里。
是趙寒笙的車子。
……
翠珍下車。
關(guān)上車門時,傭人過來提后備箱的東西,翠珍問她:“趙寒笙幾點過來的?”
傭人一愣。
從前二少奶奶,從不這樣直呼二少爺?shù)拿?,哪怕離婚提起來,亦是二少爺。
這會兒怎么陡然生分了。
不過,她很快就回神,如實回答:“昨夜二少爺就過來了,人在這里過的夜?!?/p>
答完,她小心翼翼注視翠珍,怕她不高興。
畢竟翠珍才是這里的主人。
翠珍沒說什么。
她心里想,這幢別墅都不能再住了,再住下去她仍像是寄人籬下,仍是活在趙寒笙的陰影下,還有這些保姆阿姨雖熟悉,亦不能再用了,退回趙家比較好。
來回開了500多公里,翠珍其實挺累的,但她還是徑自上樓,推開兒童房的時候,饒是做好心理建設(shè),還是被里面的場景怔了怔。
那個逼迫她的男人,與愛林睡一張小床,赤著上半身拿著一本讀物,愛林貼在他的懷里,愛晚穿著厚實的睡衣,亦貼在他身邊抱著一只胳膊,津津有味地聽爸爸講童話故事。
趙寒笙的嗓音斯文好聽。
那樣溫柔,
就像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翠珍靜靜注視他,心頭滴血。
她自小是自尊自愛的姑娘,她沒有媽媽,她的成長有驚無險,她其實有很多很多的夢想,但是從未有機(jī)會實現(xiàn),一直到白馬王子般的趙寒笙被阿爸救回來。
在安定村,她的夢想是與東子一生一世。
恩恩愛愛。
后來,東子(趙寒笙)養(yǎng)了任小姐,她的夢碎掉了。
輾轉(zhuǎn)辛苦,她又有了新的夢想,現(xiàn)在被趙寒笙親手碾碎,但她被迫允許這個男人進(jìn)進(jìn)出出她的世界。
翠珍很痛苦,窒息,難受。
但是趙寒笙不在意,他只在意,他自己痛不痛快。
她站了一會兒。
趙寒笙抬眼,視線與她交匯片刻,很輕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好了?”
翠珍不想在孩子面前談。
愛林愛晚年紀(jì)雖小,但亦懵懂知事了。
她走過去,很溫柔地摸摸愛林的頭,又抱起愛晚,交待兩小只起床不要纏著爸爸了,要他們自己穿衣洗漱。
翠珍疼孩子,但是將孩子們帶得極好,很獨立。
相反,有趙寒笙在,那一定是賴床的。
等到孩子們走進(jìn)洗漱間。
翠珍望著光光的趙寒笙,聲音寡淡下來:“去書房談吧?!?/p>
她正欲走,手被人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