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圈顯然是認同羅彬的話。
后邊兒的,又是表示自己的惶恐了。
不過,灰四爺沒有爬上索道的動作。
若是它鐵了心想走,無需羅彬做什么,也不可能攔得住,更留不下它。
羅彬只是一直看著索道。
良久,良久,他才微微一嘆。
“其實,應該進黃鶯房間看一看,或許會發(fā)現(xiàn)什么?!?/p>
“吱吱?”灰四爺歪了歪腦袋。
羅彬沒有解釋更多。
他遠遠眺望對面的外寨。
灰四爺又抬起一條腿,用力抖了抖。
一時間,那種落空被自嘲所取代。
“是我有問題?!彼驼Z。
“帶著她在身旁,的確能保護她,可我能給出什么呢?”
“我什么都給不了。”
“她早該有其他的路?!?/p>
“她,應該回浮龜山了?!?/p>
黃鶯脆弱而又堅強。
她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沒有任何程度地為難人。
她對自己稱呼是先生,和其余人的差別格外明顯。
半年的平穩(wěn)生活,她應該想清楚了一切。
“也好。”
羅彬長舒一口氣,仰頭看天。
隨后,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碎葉,整個人仿佛都輕松了些。
“回去了,灰四爺?!?/p>
羅彬喊了一聲。
灰四爺上了他肩膀。
天色早已大亮,陽光極為熨燙。
時而,灰四爺就吱吱幾聲。
“請靈符你會畫么?”羅彬忽然問。
“吱吱吱?!被宜臓斀腥峦?,又沖著羅彬抖抖腿。
“是嘲諷,還是說小意思?”羅彬不理解。
他會這樣問,主要是和灰四爺溝通不便。
還有就是,之前灰四爺用鼠身扭過一次類似符文的雛形。
如果能有那請靈符,不光能溝通方便,實力還能有長足的進步!
倒不是羅彬貪多,灰四爺一直跟著他,這架勢,是常年都要跟著,現(xiàn)成的手段,為什么不用?
先生自身孱弱,哪怕是先天算也無法完全改變這個點。
黑金蟾他還不知道作用,不過那種毒灰四爺都頂不住,強度已經(jīng)很高了。
手段完全不弱,身體再跟上去,羅彬自認為都有把握去和戴濟這類人,不,甚至是空安,直接碰一碰!
剛想到這里,羅彬打了個噴嚏。
灰四爺卻從羅彬肩頭跳下來,落地之后,肥臀和鼠尾掃開一片區(qū)域,露出泥土,它身子在地上扭出一道符的雛形來,接著沖著符嘔了一聲。
一小團血從它口中噴出,它整個鼠身都顯得萎靡了一些。
羅彬駐足在原地,皺眉看著那符印,以及上邊兒那一抹觸目驚心的鮮紅。
灰四爺再度沖著羅彬抖腿,隨后躥上羅彬肩膀。
這一次,它一動不動了。
羅彬端詳了良久,最終還是什么都沒看出來。
哪怕是回溯一遍灰四爺?shù)倪^程,羅彬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
不能一直在這里耽誤時間了,得趕緊回千苗寨。
移靈洞遭遇的情況,黎姥姥或許清楚。
還有,三危山不安全,不能讓千苗寨再往外派遣人手。
因此,羅彬不再分神,匆匆往回趕。
畢竟山高,畢竟路遠,羅彬回到千苗寨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寨門居然關閉了,牌樓下,高大厚重的門,完全是由樹干排列拼成。
千苗寨本身和外寨不一樣,四周沒有寨墻。
即便如此,這門的關閉,也帶來一股壓迫力。
雖說四周無墻,但防護效果,一定勝過任何墻壁。
一道縫隙緩緩開啟,一人匆匆走出,不正是八叔公么?
“少寨老,快進來!”八叔公招手,眼中帶著一絲絲濃郁警惕。
寨老,就是千苗寨最高領袖之一。
當然,這比不上苗王。
黎姥姥安排這個位置是有深意的,會讓所有苗人更恭敬。
羅彬進了牌樓,才瞧見后方有許許多多的苗人,都全神戒備。
“發(fā)生了什么事?”羅彬皺眉問。
難道他回來的已經(jīng)遲了?
還是說,對移靈洞下手的人,同樣對千苗寨也下了手?
“他們找到了苗瀾,苗瀾差點兒被蠱人掏空了……”
“苗瀾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還有,他們找到了好多尸體,都是移靈洞人的……死狀極其凄慘?!?/p>
“黎姥姥得知了消息,宣布千苗寨戒嚴?!?/p>
就這幾句話,便印證了羅彬的推斷。
果然,他走了,千苗寨還是派了人遠遠跟上。
只不過他們跟得不緊,找到苗瀾,以及看到尸體后,應該就跟丟了。
稍稍松了口氣,至少黎姥姥知道戒備。
“我要在這里主持大局,少寨老您自行去見黎姥姥即可,云溪先生胡先生都在那里。”八叔公再道。
“嗯。”羅彬點點頭,朝著寨子深處走去。
不多久,便到了黎姥姥的院子里。
黎姥姥在床榻上抽著水煙槍,她頻率沒有那么高,煙霧沒有那么繚繞了。
屋中多了兩張椅子,供張云溪和胡進坐下。
床榻邊兒還有一人,正是苗緲。
羅彬往里走時,苗緲一直低著頭。
胡進站起身來,分明是松了口氣,只不過,他臉色又微微一變,透著不安。
張云溪眉頭緊皺著,同樣站起身來。
“黃鶯,走了。”
“離開的索道旁只有她一人的腳印,灰四爺從旁側證了這個信息?!?/p>
羅彬先開了口。
“???”胡進愣住。
“為什么黃鶯會走……”
問題剛說出來,胡進又戛然無聲,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又有些復雜。
“這樣嗎?”
張云溪眉頭舒展了些。
“灰仙擅長尋蹤,是我們當局者迷了,那為什么苗瀾會說那番話?”
“移靈洞人出事的時候,黃鶯跑的?”
張云溪問。
他的猜測,和羅彬最開始的推斷一樣。
羅彬進了堂屋內(nèi),簡明扼要地說了全部分析,以及苗瀾承認的結果。
張云溪這才恍然。
“這算是有驚無險嗎?”黎姥姥松了一大口氣。
苗緲還是沒抬頭,即便如此,半張臉也能看出她的茫然。
“算是?!绷_彬點頭。
“移靈洞人得罪的人,千苗寨有眉目嗎?”羅彬又問。
“完全不知道,其實,按道理來說,移靈洞比我們千苗寨還少外出,三危山本身以前就是個特殊之地,這里死的人很多,活尸更多,還有……”
黎姥姥稍稍一頓,才說:“還有很多尸王,盤踞在各個尸王谷,他們都無法消耗掉三危山本身的“資源”,根本不會去外界……何談得罪人?”
“那些尸身,都太凄慘,除了被剝掉皮,抽掉骨頭那一具外,其余的每一具,都像是被抽干了一切,他們本身沒有那么老邁的?!?/p>
黎姥姥這句話,更讓羅彬心頭猛地一搐。
“根據(jù)回來的苗人形容,更像是壽數(shù)盡了的死法?!睆堅葡恿艘痪湓?。
壽數(shù)盡了?
羅彬都愣了一瞬。
隨后,他回溯了當時那個場景,仔細地去觀察了幾具尸身的臉。
他本身對千苗寨的人不在意,主要想著黃鶯,以及當時灰四爺反應特殊。
果然,回溯觀察之下,那些尸體頭發(fā)竭盡掉落,眉毛光禿禿,人中斷裂,膚枯齒疏。
這分明是老死的模樣。
可那么大一群人,怎么會齊刷刷一起老死?
黎姥姥說了,他們本身沒那么老邁,移靈洞也不可能弄一堆糟老頭子來對付他?
“總之,這件事情和千苗寨本身沒關系,我已經(jīng)問過近年來出去的所有人,他們都沒有招惹過類似于這樣的人,還有,他們?nèi)羰钦腥橇?,那對方不會去找移靈洞,而是先來千苗寨了?!?/p>
黎姥姥再度解釋。
羅彬點點頭,心稍稍松緩了一些。
只不過,這也是相對而言。
黃鶯的離開,多少還是讓他有些唏噓。
“走吧羅先生,你下山又出去尋人,顛簸了那么久,早該疲憊不堪了?!睆堅葡f。
的確,羅彬是累了。
只是在谷澗太久,精神太亢奮,導致于沒感受到太多疲憊。
正準備抬腿走,羅彬又忽地頓足。
“墨狄公的事情,黎姥姥,你完全不打算說嗎?”
羅彬深深注視著黎姥姥。
黎姥姥臉色微微一變。
第一瞬,她眼神是抗拒排斥的。
下一刻,她才低語:“千苗寨,自今天開始,你比我有發(fā)言權,你若是想說,可以說,無需問我意見?!?/p>
羅彬心咚咚狂跳。
這才對自己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認知。
簡明扼要,羅彬說了墨狄公,說了虹丹,說了三尸蟲。
這些一部分,是黎姥姥都不知道的信息,她聽了,都一陣驚愕,一陣咋舌。
苗緲更抬起頭,臉色都陣陣蒼白。
張云溪眼中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視線落至灰四爺?shù)纳砩?,語氣有些抑制不住的冷硬。
“你進去那個墓室的時候,棺材上是否有符?”
“水沖刷下去,是否破壞了棺材上本身的符文?”
張云溪再一次讓羅彬體驗到,他觀察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灰四爺吱吱兩聲,似是不耐煩,還甩了甩尾巴。
“要出大事!那墨狄公本身是出不來的,他的符被破了,才能出來?!?/p>
“他可以短暫地回去養(yǎng)尸,卻沒有符再攔住他,因此他一定會再來!”
“該死!”
張云溪臉色分外難看。
很少的情況,張云溪臉色會難看到這個程度。
可見羽化惡尸的威脅,是真的大。
羅彬再度皺眉,伸手捂著自己的心口。
心跳,太紊亂了。
那股心慌意亂的感覺,又一次浮現(xiàn),且更強!
是張云溪的提醒,讓他加深了忌憚?才導致這么心悸?
還是說,墨狄公會給他造成生死危險?
可明明,按照苗王的說法,墨狄公只是想被驅掉三尸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