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不是三歲小孩了,更沒有那種所謂“質(zhì)樸”的性格。
對方保證,就一定安全?
苗緲也沒有表現(xiàn)的那么天真爛漫。
她清楚,說了必須束縛行動(dòng)才能進(jìn)千苗寨,那自己一定不會同意,因此不到門前她不會說。
是,此前苗緲的刁蠻任性呢?
只是因?yàn)樽约捍饝?yīng)了入千苗寨,才壓了下來,而并非是消失。
“你,是要進(jìn)千苗寨的,你,是要成為外姓苗人的。”
“沒有對千苗寨的基本信任,你怎么讓千苗寨信任你?”八叔公注視著羅彬,神態(tài)嚴(yán)肅道。
“沒有對我的基本信任,我又怎么信任千苗寨?”羅彬反問。
最怕空氣忽然的寂靜。
八叔公不說話了,眼神中帶著一絲冷意和惱怒。
苗寨內(nèi)的那些人,紛紛走近了一些。
羅彬注意到,苗人們看他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就類似于……
對,在柜山村中,村民們看外來者的眼神,就是這般警惕,慎重,還帶著一絲絲抵觸和敵意。
柜山村是怎么對外來者?
限制自由之后,讓外來者自行面對危險(xiǎn)。
就這樣,都有類似張軍的人,行為不軌。
千苗寨的人更多,不確定因素就更大!
“既然雙方都沒有信任可言,苗緲,這就并非是我單方面的問題了?!?/p>
羅彬雙手一抱拳,態(tài)度已經(jīng)彰顯無疑,就只差說出來。
“不行!”
苗緲趕緊搖頭,她立馬拉住八叔公手腕,朝著牌樓一側(cè)小步走去,她更小聲和八叔公交談。
具體說了什么,羅彬便聽不太清楚。
胡進(jìn)神態(tài)顯得很躊躇,不安之色未曾消退。
黃鶯則一直抿著唇,面色緊繃。
張?jiān)葡局碱^,顯然其心情并不放松。
大概幾分鐘后,苗緲回到幾人身前。
那八叔公則徑直進(jìn)了千苗寨內(nèi)部。
隨著他走進(jìn)人群,人群中出來了十余人,擋住了牌樓,顯然是不讓羅彬等人擅闖。
“八叔公要去找頭人婁方匯報(bào)這件事情,我們在這里等一等?!泵缇橈@得有些委屈巴巴。
“嗯?!绷_彬點(diǎn)頭。
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千苗寨門口匯聚的苗人越來越多,每個(gè)人都神態(tài)不同。
饒是對羅彬來說,這都是一種說不出的壓迫力。
可忽然間,他內(nèi)心一動(dòng),視線完全集中在最當(dāng)先的一個(gè)苗人臉上。
“耳形高聳,過眉……”羅彬心中在喃喃。
相術(shù),需要觀測面目。
目前羅彬?qū)W相術(shù)的方式,是通過記憶中看過先天道場外場那些頭顱。
只不過,外部道場的頭也是有限的,不足以讓相術(shù)大成。
千人有千面。
羅彬一次性接觸到的人,數(shù)量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
這千苗寨,人員密集,恰好合適他深入鉆研相術(shù)。
不知覺間,羅彬沉浸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輕輕被人一拍,羅彬回過神來,是張?jiān)葡⑽⒑退c(diǎn)頭。
正前方,大片苗人中走出來七人。
當(dāng)先是兩老人,先前那八叔公,以及一個(gè)身材矮小,精瘦,禿頂?shù)睦险摺?/p>
“那就是頭人婁方,他叫苗夷?!?/p>
苗緲小聲在羅彬身旁介紹:“其余幾人是他的下屬,也是我們千苗寨德高望重的長者?!?/p>
羅彬一度認(rèn)為,頭人是稱謂,婁方就是姓名,沒想到他弄錯(cuò)了。
很快,八叔公和苗夷停在幾人面前。
打量和審視的目光自苗夷等幾人眼中浮現(xiàn)。
“可以不種蠱,不過,你們要受千苗寨的監(jiān)管?!?/p>
“你,要去見黎姥姥?!?/p>
“她會校驗(yàn)?zāi)?,是否真的有留下噬殼蠱的資質(zhì)?!?/p>
“如果沒有,你要留下噬殼蠱,離開千苗寨?!?/p>
“對此,你有問題嗎?”
苗夷雖然精瘦矮小,但氣場顯然要比八叔公高得多。
羅彬點(diǎn)點(diǎn)頭。
他不是要挑事兒的人,對方已經(jīng)做出讓步,那就夠了。等苗觚醒過來,能說上話,張?jiān)葡热说那闆r肯定能更好一些。
苗夷身后幾人散開,形成一圈兒,圍住了張?jiān)葡M(jìn)黃鶯。
隨后苗夷往千苗寨內(nèi)走去,苗緲趕緊示意羅彬跟上。
寨子門前那些人全部散開,不過,他們并沒有遠(yuǎn)離,而是一直跟隨在旁邊。
千苗寨很大,道路要比外寨寬闊得多。
走了七八分鐘,后方幾人忽然帶著張?jiān)葡热俗兞藗€(gè)方向,從岔路離開。
“他們?nèi)プ√幜?,你放心哦,頭人婁方就是我們千苗寨的寨老,他最懂規(guī)理,說一不二的?!泵缇樤俣刃÷暯忉?。
對此,羅彬只能心里默念,既來之,則安之。
又過了十余分鐘,停在了一方院前。
千苗寨大部分建筑都是吊腳樓,以及下方鏤空的木屋,這是少見的四方落地,青磚小瓦的院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薰的味道,又夾雜著一點(diǎn)點(diǎn)嗆人刺鼻的煙味。
苗夷上前推開門,又帶著羅彬往里走。
院子里有一片片的花圃,花香夾雜其中,羅彬覺得鼻子都一陣陣發(fā)癢。
正中央一間大屋,門敞開著。
正常布局,這應(yīng)該是堂屋,可屋中布局完全不一樣,靠墻是一張很大的床榻,靠外的邊沿躺著一個(gè)很老很老的老嫗。
她眼皮耷拉著,一手扶著一根粗大的竹子,頭側(cè)在床外,口鼻對著竹子一頭,這竹子上還有一些細(xì)竹插著,白煙繚繞而出。
一眼羅彬就確定,她,就是苗緲口中的黎姥姥了。
走至屋前,苗夷低語幾句,大概解釋了羅彬等人的來歷,隨后他看苗緲一眼。
苗緲立即上前,將木罐擺在黎姥姥前方,又湊近到其耳畔,小聲又說了一串話。
正面看著,羅彬能從唇語上分辨出苗緲是說關(guān)于噬殼蠱,噬精蠱,以及她爺爺收徒的事兒。
至此,一切都正常。
“吭吭……”
黎姥姥咳嗽了兩聲,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不少,略顯渾濁的雙目落在羅彬臉上。
一手在水煙筒上輕輕敲擊,羅彬只覺得鼻子微微發(fā)癢。
啪嗒一聲,通體漆黑的蠶蟲掉了出來。
那噬殼蠱在地上扭動(dòng)兩下,似要朝著黎姥姥那邊爬行。
羅彬立馬感覺到一股窒息感涌來,像是心被人死死攥住,無法跳動(dòng)!
本命蠱和性命相連。
無形之中,噬精蠱成了他的本命蠱。
噬精蠱困在空安身上后,他本應(yīng)該遭受重創(chuàng),苗觚又放出噬殼蠱給他替代。
空安逼出噬精蠱,并將其困住后,羅彬就遭受一次創(chuàng)傷,若是沒有噬殼蠱,真的不死也殘,殘地還是神志。
這架勢,是這黎姥姥要將噬殼蠱收走???
噬殼蠱動(dòng)了,一扭一扭地朝著黎姥姥爬去。
苗緲面色變了變,微咬著下唇,眼中透著一絲絲不安。
輕微的敲擊聲接連不斷,這聲音羅彬聽起來極其刺耳,像是一把小刀在戳著他身上某個(gè)部位,要割斷某種東西。
冷不丁的,羅彬腦中冒出個(gè)念頭。
噬殼蠱真被收了。
那噬精蠱造成的傷害會重現(xiàn)?不光如此,自己還會失去第二條本命蠱,兩種傷害疊加,情況會比單少一個(gè)噬精蠱還要糟糕?
猛然間,羅彬抬頭,死死盯著黎姥姥。
她是想要廢了自己???
黎姥姥眼珠渾濁沒有減少,依舊和羅彬?qū)σ暋?/p>
不。
不對。
這雙眼中,沒有露出殺機(jī)。
是校驗(yàn)!
黎姥姥如同苗夷說的一樣,是在校驗(yàn)他有沒有留下噬殼蠱的資質(zhì)!
如果噬殼蠱完全爬過去,那就是沒有。
千苗寨會直接將他扔出去,不會管他死活。
無論苗觚什么想法。
都是苗觚的看走眼!
思緒頃刻間落定。
羅彬抬起左手,豎起小拇指,他右手抽出一把刀,輕輕一劃,小拇指頓血流如注,同時(shí)落下的還有小小一片肉。
本來爬出去一半的噬殼蠱,忽然停下,快速折返,鉆進(jìn)血中,咬住那塊指頭肉,身形又顯得肥大了幾分。
“血肉飼蠱……”
黎姥姥忽然笑了起來。
她聲音太啞,又帶著一絲絲細(xì),那種極啞而尖細(xì)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讓人耳朵都一陣不舒服。
苗夷眼瞳微微緊縮,臉色都透著幾分變化不定,更多的還是驚疑。
地上的血消失不見了,肉也被噬殼蠱吃光。
忽地,噬殼蠱躬身,彈射,落在了羅彬的左手小拇指傷口處,羅彬感覺被用力蟄了一口,噬殼蠱緊緊吸附在那里,他依舊能感受到血在流淌,是這蠱蟲在主動(dòng)吸食。
“你,有這個(gè)資質(zhì)。”
黎姥姥沒有再敲擊水煙筒,稍稍一頓,才說:“不過,不要隨時(shí)用血肉飼蠱了,”
手指上的吸附感消失,噬殼蠱鉆進(jìn)了他的袖口中,消失不見。
“你爺爺確定要讓他留在千苗寨了嗎?”
“嗯,那就先行劈竹禮,再去拜三苗洞吧?!?/p>
黎姥姥看向苗緲。
“嗯嗯?!泵缇樣昧c(diǎn)頭。
“至于他帶來的人,嗯,不要干涉行動(dòng)。”
“他沒有問題,那旁人也不會有問題的?!?/p>
“等苗緲爺爺醒過來,就可以行禮拜師了?!崩枥牙涯抗馔瑫r(shí)落在苗夷身上,繼續(xù)說:“住處,就安頓在苗觚附近?!?/p>
“好的?!?/p>
苗夷點(diǎn)頭。
黎姥姥最后再看羅彬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透著幾分滿意。
羅彬松了一口氣。
他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從這院子出去后,苗夷還在帶路,苗緲走在他旁側(cè),心情比在寨門前要愉悅歡脫得多。
陽光照射在她臉上,清純和天真,還夾著一絲絲稚嫩的容顏,又是另一種美感。
至此,其實(shí)羅彬心情是極好的。
事情進(jìn)展得很順利。
張?jiān)葡热四苈淠_了,他也可以安安心心留下來學(xué)藝,還能借此機(jī)會,完全沉浸下來,將先天算融會貫通。
只不過,羅彬看不見他臉上此刻的相格。
顴骨插天倉。
唇色白艷。
印眉圓貫生彩,眉形更微微纖細(xì)。
這非惡相,而是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