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塵一陣無聲。
“我雖然少和佛門打交道,但有些地方,還是了解你們的,的確,你和白佛寺的白智不一樣,可你們終究有種秉性,自己不會吃虧。”
“我也沒讓你們吃虧,只是,一件事情歸一件事情,空塵主持,你意下如何?”
“云溪先生想要什么?”空塵主持微噓一口氣,問。
“一組護寺,一組護法,一組僧兵?!睆堅葡卮?。
“這……現(xiàn)在所有佛寺,都沒有僧兵了,也沒有護寺護法的區(qū)別,只有禪武僧,以及傳承武僧?!笨諌m搖搖頭。
“被改變從來都只有稱謂,變不了根本。”
“三組人,隨時等我消息,同我去辦事。”
“我的事情辦完,就會來金安寺辦你的事情,你請玉堂道場來,還有原因的,你覺得龍普沒有那么簡單,甚至你認為,即便現(xiàn)任大僧值白廣有問題,那也不是一個問題,是么?”
張云溪這一番話,顯得更深邃。
空塵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云溪先生洞悉了貧僧內(nèi)心的想法,那此事,按照先生所言去辦。”
羅彬眼皮微跳。
張云溪這番話的意思,是巫人遠不止這幾個。
金安寺是為了提防,甚至是怕自身寺廟里有問題,才請玉堂道場。
這些人就像是蟑螂嗎?
明面上有了,暗地里就數(shù)之不盡?
“是這樣的羅先生,你肯定也不夠了解,這些巫人,你覺得龍普就是最高級別的了,對吧?”張云溪這才看向羅彬。
羅彬點頭。
“龍普下邊兒那群人,應該是阿贊為首,帶著眾弟子,可阿贊之上,不光有龍普,龍普只是因為年紀更大,理論上來說,還會有更多年輕的龍婆,他們蟄伏在其他地方。”張云溪再度解釋。
這些信息,羅彬算是第一次接觸,他在消化。
同時,他也更警惕。
“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巫人不像是道場道觀,他們?nèi)宄扇?,更多也就十幾個,一群仰慕者想要從龍普那里獲取東西,便先奉獻龍普想要的東西,譬如人。”
“他們會盯著顧小姐,也只是他們,別的阿贊應該不敢插手,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會更小心翼翼。”
“其實,空塵主持找我的原因還有一個,或許會有龍婆想要龍普尸身,龍普尸身沒有給白佛寺,而是留在了金安寺?”
這最后一句話,張云溪看向了空塵。
空塵瞳孔再縮,他沒有吭聲,只是雙手合十,眼皮微垂。
“我看了金安寺的情況,也看過許多僧人的臉,更看了主持你的面相,暫時這里不會出問題的,所以你先按我說的做,我越快辦完自己的事情,你們就越快能得到保障。”
張云溪這番話說完,空塵的臉色總算好看不少。
……
……
千佛窟,深處,龍普占據(jù)的那處佛窟洞外,站著兩人。
一個老嫗,一位少女。
他們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袍子,這可不像是神婆的那種衣著,更不像是出馬仙的云袍。
這袍子很多針繡,鑲嵌著很多好看的彩石,且袍子上懸掛著很多掌心大小的皮罐。
其實整個千佛窟都被十八佛寺封死了。
這處佛窟洞內(nèi)的東西,僧人都來查探過一遍,還沒有來得及清理。
準確來說,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處理方式。
尸骨不可能隨便埋了,肯定需要法事超度,關于龍普的事情還沒有調(diào)查完,因此這佛窟暫時屬于擱置。
“他挺惡心的,不知道為什么爺爺會送他蠱?!?/p>
“他只是一個走偏的偏門,不是嗎?”
少女奇怪地看向老嫗。
“巫的確是從蠱衍生出去,逐漸異類化的一脈?!?/p>
“蠱的形成有許多方式,這噬精蠱無法用正常方法養(yǎng)出,要碰運氣收到這種蠱蟲,太難?!?/p>
“你爺爺劍走偏鋒,讓他把蠱養(yǎng)大,就讓他走入正途,不再用這種邪術(shù)?!?/p>
“只不過,善惡到頭終有報,他還是死了。”
“始終,他沒有機會改變。”老嫗說著,朝著洞內(nèi)走去,少女跟隨。
外邊兒佛窟還有陽光能照射進來,地上的腸肚其實早就沒了,這里還有許多巫蟲,將它們吃得干干凈凈。
進入內(nèi)里的佛窟,就沒有天光,只有中間那個大燈盞冒著火光。
老嫗和少女走到洞窟最深處,一個頭蓋骨被掀開,嘴巴微張的女尸面前。
抬起胳膊,老嫗將手掌擺在女尸嘴邊。
她掌心中有一塊小小的石頭。
她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良久,沒有任何動靜。
另一手點在眉心的位置,指甲戳破一點皮肉,手指沾血,在掌心石頭上抹了一下。
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不會被那群和尚帶走了吧?”少女喃喃。
老嫗的臉色逐漸沉冷,看向少女。
“只能請你爺爺出來看看了。”
“啊,嗯嗯?!?/p>
那少女解開背上一個竹簍,放在地上。
竹簍表面上被搭了一層布,裹得尚算嚴實,將布打開后,里邊兒居然是個黑漆漆的罐子,封了個蓋。
再將那蓋掀開。
少女用一根手掌長短,小拇指粗細的棍子敲擊罐子邊緣,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一顆頭鉆出了蓋子。
那頭皺皺巴巴,嚴謹緊閉著。
怎么看,這罐子都不可能容納下一個人。
偏偏那老人就這么蜷縮在罐子里,看那頭的樣子,也不算難受。
老嫗摸出來一把小刀,割掉女尸臉頰上一塊肉,放近至老人唇側(cè)。
干巴巴的嘴唇一下子咧開,往旁邊一側(cè),一口咬中尸肉,開始咀嚼。
很快,從老人耳朵里鉆出來一條細細的蠶。
這蠶漆黑如墨,落地之后不停地扭動,緊接著往外爬去。
……
……
冥坊內(nèi),茶社。
陳爼正在沏茶,羅彬,張云溪,文清,文昌四人坐在茶盤桌對面。
從金安寺離開,張云溪就徑直來了冥坊。
陳爼臉色一直緊繃著。
一整個南坪冥坊的人手都被他調(diào)動了,全部想盡辦法在做一件事兒。
找到陰月先生蕭苛!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從最開始的苦澀,到之后變成了淡淡甘甜,再到最后,已經(jīng)沒多大的味道了,只剩下寡淡。
陳爼換了一泡茶。
茶水喝過三泡,就連廁所都去了好幾趟。
終于,有人進來通報。
“找到一個人,師尊當年調(diào)查陰月先生,最后死于其手?!?/p>
“從此之后,他們這一派就沒落了,甚至淪為了走街串巷的行腳先生?!?/p>
“甚至幾乎每個人都帶著一些殘疾?!?/p>
那人恭敬地稟報。
“人呢?”陳爼立馬問。
“我們得去,他們不愿意進冥坊?!狈A報那人低聲回答。
“帶路?!睆堅葡_口。
這時,又匆匆進來一人。
“司長,來了個陰陽先生,發(fā)了一條報酬不低的任務,想要冥坊找到最近出現(xiàn)在南坪市出馬仙的線索。這種事情,咱們能插手嗎?”
羅彬認得,此人是陳爼的心腹之一。
“出馬仙?”陳爼瞳孔微縮,沉聲道:“我從未聽說過南坪市有出馬仙?!?/p>
“是的……不過此人篤定有,且給出的報酬很高,能管嗎?”
“等我回來再說吧,真有出馬仙,那多半是不正常的出馬仙,正常的都睚眥必報,如果對方不懷好意去找他,一旦他察覺,而且殺了找他那人,我們就得遭殃?!标悹晹[手,示意這件事情先擱置。
陳爼的架勢很明顯,是要先找到陰月先生的線索,其余事情都要靠后放。
沒等那心腹再說話,陳爼已然往外走去。
先前說調(diào)查到線索的那人,匆匆走到陳爼前邊兒去帶路。
張云溪,羅彬,文清,文昌幾人緊隨其后。
其實張云溪三人沒什么異樣表情,甚至沒去多想出馬仙這檔子事兒。
羅彬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柜山那群出馬仙。
是,出馬仙的確睚眥必報。
南坪市的出馬仙,應該沒有柜山那群級別高?
不過,但凡是出馬仙,就沒有單獨行動的吧?
思緒至此,羅彬正想提醒陳爼一句,不要去招惹出馬仙是對的。
尤其是陰陽先生去找出馬仙,想一想就知道他們之間一定有過節(jié),牽扯進這種事情中,絕對討不了好。
想歸這樣想,羅彬正打算開口,此刻他們剛走到一條街道的中段,前方忽然走來一人。
此人雙手背負在身后,一身黑色唐裝,看上去頗有幾分深邃。
不過他年紀不大,至多三十出頭。
那人停在陳爼面前,擋住了大家的路。
“九幽司,司長陳爼?”
“我叫陸侑,六陰山而來?!?/p>
陸侑深深注視著陳爼,繼續(xù)說:“你是來見我的?”
陳爼眉頭微皺,眼中透著一絲不耐。
“讓一讓。”他語氣更帶著幾分毛躁。
陸侑眉頭微皺。
隨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玉盒,打開后,道:“鐘山白膠,此物是你冥坊都少見的藥材,我要找南坪市片區(qū)出沒的出馬仙,其特征是能操控四仙家,這是定金,事成之后,還有重酬。”
陳爼臉色陡然一變,死死地盯著那玉盒。
饒是張云溪,臉色都頗有幾分變化,顯得十分凝重。
陸侑嘴角微翹,眼中帶著一絲淡笑。
“什么時候,冥坊能找到那出馬仙呢?陳司長。”
陳爼眼皮不停地跳動,喉結(jié)也在滾動。
他啞聲開口,說:“不好意思陸先生,我的確有要事在身,出馬仙這件事情很棘手,會耽誤眼前的事兒,你只能等一等……”
陳爼的話還沒說完。
陸侑手一抖,鐘山白膠那玉盒扔到陳爼懷中,陳爼立即接住,好險東西沒掉在地上。
隨之,陸侑再取出來一個木盒,直接打開。
那是一塊通透的玉。
可仔細一看,玉又像是在流淌一般。
“此物你可認得?”
陸侑再道。
陳爼再度吞咽一口唾沫,眼中一陣驚詫。
“我要找那個出馬仙,這也是定金,如果找到了,還有重酬?!?/p>
“夠了嗎?”陸侑說。
一時間,陳爼沒吭聲。
“還不夠?”陸侑微瞇著眼,說:“陳司長,人若是太貪心了,容易人心不足蛇吞象?!?/p>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確有事情纏身?!标悹曉俣冉忉尅?/p>
木盒合上,直接扔到了陳爼胸口,陳爼趕緊再接住。
“我向來講道理,以理服人,你若不服,那多半是我的理不夠?!?/p>
“不過,我也只有最后一個理了?!?/p>
陸侑再度從腰間摸索。
“別……別拿了……夠是夠了,我的確……”
“陳爼,答應他?!睆堅葡_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