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很粗劣,米飯里混了一些豆角,洋芋塊,淡淡的鹽巴,以及一大碟子炒野菜,掌勺人的手藝更難以恭維。
羅彬這段時間都沒好好吃上點兒東西,這都覺得很美味。填飽肚子,外邊兒暗沉的天色愈發(fā)晚,在入夜的邊緣。
湛晴收走碗筷,湛空起身拍拍羅彬肩頭,笑道:“好好休息,只要遵守規(guī)則,這里很安全。”
酉陽起身走進羅彬旁側(cè)的一個屋子。
其余人各自回房間。
湛晴指了指這大屋中的其中一道屋門,解釋說是廁所。
羅彬微點頭,低聲致謝,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內(nèi)。
關(guān)門時,他注意到湛空依舊面帶笑容,一直看著他。
羅彬扭頭看向窗外,安安靜靜的密林,更讓他覺得不適應。
這群居屋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此地,不宜久留。
羅彬又想到一個信息點,浮龜山對外所說,要鏟掉烏血藤根,就能解決這一切。
結(jié)果李云逸能控制烏血藤,能驅(qū)使啖苔。
有沒有可能,這就是浮龜山的瞞天過海?
心跳的速度再度加快,是了,如果將烏血藤看作是柜山的魘,那它本身就應該是被浮龜山控制的存在啊!
如果說這東西都無差別攻擊所有人,連帶浮龜山道場在內(nèi),都深受其害,那就代表……反噬?
所謂等弟子回來解決這一切,實際上,是等弟子有本事回來,再度操控?
浮龜山自然就能恢復以往。
想清楚這一切,羅彬心頭都惡寒陣陣,這些山中人被耍得團團轉(zhuǎn),卻還不自知。
定睛深深看著密林,從這個方向瞧不見視線中有什么山頂。
回溯記憶,羅彬發(fā)現(xiàn),自己追逐李云逸的方向,是能瞧見一處漆黑山巒的。
浮龜山很大,那就是山頂所在???
那他們目前所處之地,就是山腳附近?類似于杉林在柜山的位置?
那股不宜久留的念頭更深了。
同時涌上心頭的,還有另一種感覺,想要走進這黑夜……
喉嚨分外麻癢,分外干澀,分外火辣。
羅彬掐住左手小拇指的指甲,涌現(xiàn)上來的疼痛感,才能勉強將這種本能壓下!
在小屋里那幾天,羅彬是真的受夠了夜間邪祟本能的煎熬,好在,疼痛依舊奏效,能讓他保持著自己的人性……
羅彬躺上床,翻開袁印信給他的那本書,從第一篇開始看。
用這種方式,勉強能分散一些注意力,稍稍好一些了。
書開局的內(nèi)容很熟悉,是關(guān)于五行的東西。
湛晴所說的信息中,有個關(guān)鍵點,想要進浮龜山頂,得有會觀山測水的風水先生。
他這個半吊子司刑,只能趕緊鉆研風水術(shù)。
直覺告訴羅彬,李云逸一定往山頂方向去了。
這浮龜山如此兇險,對李云逸來說都不安全,李云逸還將他帶來這里,足以說明,李云逸真的被逼到了絕路。
眼下,要么李云逸養(yǎng)好傷,找他報復。
要么,他先發(fā)制人,直接跟上浮龜山頂!
人專心致志做某件事情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當羅彬反應過來,活動一下脖子,再看一眼懷表,發(fā)現(xiàn)都深夜十二點了。
微噓一口氣,羅彬輕手輕腳地推開屋門。
讓他身體略僵的是,所有房間的門都開著,雖然乍眼一看,入目所視的人都躺在床上,但若有若無的注視感讓羅彬覺得,這些人都在監(jiān)視他?
怕他跑了么?
面色不改,羅彬出屋,走向先前湛空說過廁所的位置。
從旁經(jīng)過三個房間,依次是酉陽,湛晴,湛空。
羅彬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一共四桌十六人,每四人的房間都是緊挨著的。
巧合?
進廁所解手,再度回到房間,帶上門,太陽穴微跳。
羅彬也是反應夠快,才做到這么自然。
躺上床閉目,羅彬沉沉睡了過去。
他沒有嘗試今夜直接離開了。那么多人都盯著,真要走,一定會起沖突。
只不過,睡,羅彬都睡不太安穩(wěn)。
總覺得有人還是在監(jiān)視著他,甚至近到了床邊。
這就有些過火了吧?
羅彬陡然睜眼,卻發(fā)現(xiàn)床畔空無一人。
屋子就那么窄小,哪兒有地方能藏身?
當然,羅彬出于謹慎,一手撐著床沿,直接低頭去看床底下,黑洞洞的床底一片空曠。
頃刻間反應過來,羅彬微微直起身,看向窗戶。
窗外站著一個人,臉幾乎完全貼在玻璃上了。
就是這個人,讓羅彬覺得床邊有窺探感,床就挨著窗戶,一窗之隔,可不就在床邊兒么?
讓羅彬冷汗涔涔的是,這人……臉上光禿禿的,沒有五官。
慘白的皮膚,光禿禿的腦袋,眼耳口鼻舌全都沒有,當真是恐怖異常。
雖說沒眼,但羅彬明顯能感覺到,他看著窗外人,窗外人就在看著他,兩人似是在對視。
羅彬的手緩緩探進懷中,再抽出來一物,赫然是破煞旗。
只不過窗外人沒有絲毫動靜,還是臉貼在玻璃上,和羅彬?qū)χ艑σ暋?/p>
羅彬身體往前一傾,破煞旗頓按在了玻璃上。
窗外人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絲毫不怕。
這不是魔?破煞旗對他無效?還是因為沒有開窗,隔著玻璃?
遲疑中,羅彬始終沒有打開窗戶。
相對來說,他對這浮龜山只是粗略了解,這種了解,是來自浮龜山道場傳遞出來的消息,是湛晴等人的摸索,完全算不上深刻,貿(mào)然和這里的“東西”對上,實屬不智。
收起了破煞旗,那窗外人的臉總算離開玻璃,羅彬甚至聽到了輕微的撕扯聲。
隨后,窗外人轉(zhuǎn)身離開。
羅彬注視著他進入密林,不知道為什么,背后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了。
心跳的速度沒有減緩,一快再快。
羅彬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
他,打開了一絲窗戶。
一股冷風頓時灌入屋內(nèi)。
那人沒有轉(zhuǎn)身,沒有回來的舉動。
用于防護窗戶的鐵絲荊棘網(wǎng)破開了一個洞,大小剛好容一個人鉆過。
呼吸略急促,剛才那窗外人的可怕程度在羅彬心里再提升幾分,這樣的窗網(wǎng),按道理來說都能擋住邪祟了,就算是兩腳羊一樣能防護,居然就被無聲無息地弄破?
腦中思緒飛快,羅彬不再猶豫,再度將窗戶拉得更開,就要竄出去。
先前他想溜,結(jié)果大屋里很多人。
鐵絲荊棘的防護網(wǎng)封著窗戶,他走不掉,只能看完書睡覺。
被那無臉莫名的存在破開鐵絲網(wǎng),這就是離開的契機!
可偏偏這時,湛晴的話音貼著門傳入屋內(nèi)。
“別出去!觀察者還在看著你?!?/p>
觀察者?
羅彬第一反應,是更仔細地掃視窗外,尤其是看著密林邊緣的位置,才發(fā)現(xiàn)另一個細節(jié),剛才窗外人的衣服顏色灰黑,在這黑夜環(huán)境中格外隱蔽。
人至少得有十幾個,站在不同的位置,靜靜地看著群居屋望向。
他們的衣服不易分辨,他們的臉慘白沒有五官。
羅彬一數(shù),算上剛才那個在窗外偷窺的,匯入了那群人中,總共他們有十六個,守著這群居屋。
關(guān)閉了窗戶,羅彬再打開自己房門,他發(fā)現(xiàn)大屋中的其余房間門都關(guān)閉了,即便是自己旁邊的三道門一樣閉合。
本身他是想問湛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很顯然湛晴并不想回答,羅彬只能作罷。
一來二去,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腦仁隱隱發(fā)痛,左手小拇指時而被捏一下,疼痛都快讓羅彬覺得麻木了。
重新躺上床,羅彬迫使自己睡覺。
意識渾渾噩噩地陷入睡眠狀態(tài),邪祟的本能總算不能繼續(xù)干擾羅彬了。
次日當羅彬醒來時,沒有感受到溫潤初陽,只有窗外的灰暗。
起身從房間出去。
大門是敞開的,大屋內(nèi)很安靜,只有一張桌旁有三人。
小麥膚色的湛晴,圓臉稍方,胡子拉碴的湛空,以及五六十歲,鬢角花白的酉陽。
“你們有事情要告訴我,對吧?”羅彬捏了捏眉心,態(tài)度要比昨天冷淡幾分。
三人相視一眼,湛空圓臉上帶了一絲笑容,才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我們沒有一句騙人的話,只是,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完?!?/p>
“群居屋旁有觀察者,如果說,群居屋的人員無法滿足十六人,七天之內(nèi),觀察者會侵入群居屋?!?/p>
微噓一口氣,湛空稍稍停頓,再道:“吸納進來的新成員觀察者也會關(guān)注,有一些人不能留在這里,會被殺死的。剛好昨天是第七天,你要是不能留在群居屋里,不合規(guī)矩,你會死,緊接著,觀察者會將我們?nèi)繗⑺?。這個群居屋會淪陷?!?/p>
羅彬眉頭皺得更緊了,完全是不明所以。
這時,酉陽沉聲開口,說:“這是修建這些群居屋的人留下來的話,只可惜,你只有風水術(shù)的書,不會風水,當初那人說,群居屋用了不同材質(zhì)建造,暗合符文,邪祟不會靠近這里,烏血藤不會蔓延到這里。只是修建屋子的材料,破壞了一些地方,招惹了觀察者,必須有十六個活人每夜住在屋中,激化符文,才能對觀察者,以及整個林子里的志怪有抵御作用?!?/p>
“一旦這個激化失效,觀察者不但會進來殺死所有人,更會撕下我們的臉皮,偽裝成我們。不是所有的群居屋都安全,有的地方早就被觀察者取代了?!?/p>
稍稍一頓,酉陽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昨晚上想走,可你現(xiàn)在不能走,你一走,我們這群人七天之后就會死?!?/p>
“況且,你走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你追殺不到你想找的仇家,自己也會死在這里,報團取暖才是最好的選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