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浮龜山。
某處路邊小屋里,李云逸嘴里咬著一塊木頭,牙齒留下深深印痕,他右手攥著左手四指緊貼著的一截藤蔓,正在用力地拉拽。
在他的手臂上布滿了細密的孔洞,只不過沒有血流淌出來。一段一段的氣根從他手臂中被扯出,他手臂里邊兒的血好像都被吸干了一般。
“袁印信……”
“袁……印……信……”
“老狐貍……”
李云逸很虛弱了,可他的恨意還是沒有絲毫減少,心里一直在低吼,在咆哮。
羅彬成了魘的模樣,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殺人誅心。
秦九么還出現(xiàn)了……
這個秦九么不是引導者,不是游蕩在柜山中的那一部分,這是秦九么的身體!
怪不得,他們除不掉秦九么,不光是秦九么和魘死在一處,和魘合并,影響了柜山。
秦九么本身成了柜山的一部分,被柜山的核心所侵蝕!
李云逸清楚,秦九么的出現(xiàn),就并非是袁印信的手段,是柜山本身感受到了山外來物,排斥,并要處理。
這對于柜山道場來說,更是一個莫大的隱患。
魘是被柜山道場控制的,袁印信控制的,秦九么卻無人能控制,因此,一旦柜山核心的存在要反噬,要驅(qū)逐山中人,秦九么就是媒介。
如今,這媒介卻追著自己來了……
愈發(fā)想,李云逸就愈發(fā)咬牙切齒。
一箭雙雕嗎?
既對自己棄之如履,又將柜山核心存在的媒介甩了出來?
李云逸覺得,自己面對袁印信,是真的太嫩了。
啪嗒聲密集不斷,鉆進胳膊的氣根太多,終于,當李云逸完全拔出來手臂上其余氣根,只剩下四指斷茬處和藤蔓相連,他閉上了眼,用出最大的力氣,手指斷茬處像是被拔出來了些許白筋,粘連在藤蔓上,然后崩斷。
藤蔓重新成了短短一截,類似于雞血藤的模樣。
李云逸的眼眸中卻透著淡淡的恐懼。
這一截烏血藤在柜山時,是他最大的底牌,可回到浮龜山,它就是本身的危險之一……
浮龜山一脈就是因為控制這東西從而覆滅,從而讓整個山門,乃至這山頭都失控。
這,是浮龜山核心存在的一部分。
哪怕是柜山一脈,哪怕是袁印信,都沒有辦法控制山中核心存在,只能利用魘變相操控柜山。
浮龜山往前走得遠,只不過失敗了而已。
李云逸被送去柜山,就是勉強留存的火種,浮龜山一脈希望李云逸本事大成,結(jié)合失敗的經(jīng)驗,最后再回到浮龜山,嘗試將這里掌控。
只不過李云逸為了保命,開了符路,走了回來……
秦九么死定了。
柜山核心會排斥他,那秦九么一樣會被浮龜山所排斥。
思緒間,李云逸小心翼翼地摸出兩張符布,將烏血藤仔仔細細地包裹起來,揣進懷中。
他沒有立即離開這小屋,靠在墻壁上,安安靜靜地等待。
小屋外,路面上,腳步蹣跚,歪歪扭扭的身影正在來回走動。
這些都是李云逸先前操控的邪祟,浮龜山失控的邪祟!
只不過,李云逸只有本事控制那五個,沒有本事控制更多。
這就是李云逸不敢貿(mào)然出來的原因之一。
哪怕是他,一樣會被這些邪祟撕碎。
……
……
羅彬沿著公路追了很久,始終一無所獲,始終沒有看見秦九么和李云逸的身影。
不對……天亮了?
雖然天灰蒙蒙的,但的確天亮了,羅彬看了一眼懷表,時間是早上六點。
這樣一來,秦九么其實早就消失了。
追逐李云逸的,只剩下自己一人。
羅彬開始注意地面,李云逸的手上是有傷的,有傷就會滴血,自己怎么就忘了這么關(guān)鍵的信息點?
低頭,地上什么都沒有。
羅彬余光中瞧見,自己的衣服倒是恢復正常了,皮革腰帶中別著六把刀。
還有三把刀,留在了鎮(zhèn)路上沒撿起來,那四把羅彬撿回來的時候,隨意別在腰帶上,沒想到剛好別進了各自的位置。
心神微定,羅彬再度開始回溯,卻發(fā)現(xiàn)李云逸自打最開始手上就沒滴血,那藤蔓好像長在其手中傷口的肉里,將血吸光了。
這個想法失敗,羅彬只能放棄,再度邁步往前走。
不多久羅彬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路牌,很簡陋,歪歪扭扭地插在路邊,路牌上的標識箭頭并沒有指著馬路往下的路,而是指著旁側(cè)叢林中。
除了箭頭所指的位置外,其余地方都寫著一個個危字。
明明字體那么簡單,卻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沉悶。
羅彬在路牌前站了大概三四分鐘,他最終還是沒有順著箭頭方向走,依舊順著馬路往下走去。
大概率箭頭所指的位置是某個村鎮(zhèn)。
羅彬無心再進村進鎮(zhèn),他只想找到李云逸!
往回走肯定行不通的,過來的路徑太古怪了,好像寥寥一段路,橫穿了大部分柜山。
想要回去柜山鎮(zhèn),也只有李云逸能做到。
捉住李云逸,更是袁印信的囑托,更是他們離開柜山的希望和契機!
那么長時間的準備,絕對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付諸東流!
這一走,就是很長很長一段路,羅彬都覺得口干舌燥,小腿肚子發(fā)熱,疲倦感上涌,天依舊還是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異的腐臭味,像是放了很久的爛肉。
低頭看了一眼懷表,時間指著九點鐘了,天空還是灰蒙蒙,一切都顯得十分沉寂。
既沒有更亮,出現(xiàn)太陽,也沒有下雨,總之,一切都充滿了壓抑。
遠處,公路上能瞧見很多人影在晃動。
羅彬心頭沒有喜色,只有微沉,這種路上,人太多了反倒是不正常。
在柜山中,至少在羅彬的認知中,無論是白天黑夜,所有人都會老老實實待在村鎮(zhèn)里。
當然,探路是個例外。
前方是某個村鎮(zhèn)的人出來探路了?
思緒間,羅彬立馬進了路邊的樹叢中,小心仔細的望著前方,的確,路邊瞧見了一個小屋,就像是落腳點似的。
稍一思忖,羅彬是在考慮去找前方人問話,對方能好好回答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概率那群人一樣生活在某個封閉的村鎮(zhèn),看見自己,會像是看見外來者?
不過羅彬現(xiàn)在別無選擇了,能去問人,總要比漫無目的找下去要好。
羅彬沒有走正路引起更多注視,一直走在樹叢中,他打算到了近處再現(xiàn)身,免得引起對方騷亂。
當距離拉近到三五十米左右時,羅彬發(fā)現(xiàn)了不正常。
這些人,怎么總是來來回回在路上晃悠,他們更像是漫無目的?
羅彬屏息凝神,更隱蔽身形,接近到十幾米左右,沒有繼續(xù)往前了。
因為眼前所視,顛覆了他的認知!
路上的,哪兒是什么人,分明是一群邪祟!
是邪祟,倒是沒有問題。
這群邪祟和柜山鎮(zhèn),柜山村的都不一樣,他們衣衫襤褸,他們是雖是人,但更丑陋獰惡,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或是頭臉,或是身體的某個位置,深度腐爛,碎肉都成了絮狀。
他們晃晃悠悠地走著……
白天,邪祟不會現(xiàn)身啊!
這是羅彬這么長時間以來的認知!
就算是邪祟會出現(xiàn)在某個地方,那很簡單,那是某段出村,出鎮(zhèn)的路上。
好比他們真正走出柜山村的時候,就是滿山邪祟。
就算是那樣,邪祟也是站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除非被引動。
這地方一眼看去,沒有引動邪祟的人。
這里不是某段出村出鎮(zhèn)的路,這里更走不到魘的旁邊。
那就是邪祟在白天活動了!?
這不對勁啊……
羅彬才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了解柜山了。
結(jié)果出現(xiàn)這樣一幕,好似他之前的認知,都只是冰山一角?
羅彬不敢發(fā)出任何異響。
這些邪祟很難纏。
不像是李云逸貼符,讓人強行催化成邪祟,刺穿印堂就能破除。
正常邪祟,像是被李云逸操控的那幾個,胳膊切了,頭砍了都能活動……
這么多的數(shù)量,哪怕是他,都得被活撕了。
一時間,路面另一側(cè)居然也晃晃悠悠地走來邪祟了。
這大片邪祟,讓四周變得臭氣熏天。
羅彬屏息凝神,緩緩在樹干上爬動,爬到了上方的樹杈上,藏匿進了一朵樹冠中。
這是一棵小葉榕,氣根和茂密樹葉能遮擋身影,從而不被發(fā)現(xiàn)。
過了很久很久,羅彬看了懷表,都已經(jīng)十二點,終于,那片邪祟朝著更遠處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步伐要比羅彬見過的邪祟快。
他們消失后,那股難聞的腐臭味才總算慢慢散去。
羅彬剛好下了樹,陡然間,察覺到芒刺在背!
他猛地扭頭,立馬盯著路邊那小屋,恰巧,屋門對著他這個方向!
屋里有人!
不是邪祟,就是人!
每個人都有第六感,被人盯著,就能察覺。
羅彬更敏感,第六感就來得更強烈!
屋中藏著的,是李云逸嗎?
羅彬心都在咚咚狂跳。
他腳步飛快,朝著小屋方向走去。
他拔出來了一柄斬骨刀,手心握緊,渾身肌肉更緊繃。
羅彬的主意很簡單,先卸掉李云逸另外幾根手指頭,或者胳膊,人只是不能死,并不代表李云逸不能殘疾。
帶個缺胳膊少腿的李云逸回去,會更穩(wěn)妥的一些!
……
小屋內(nèi),李云逸能嗅到那股熟悉的,令他厭惡排斥的腐尸臭味愈來愈濃郁,這代表著外邊兒的邪祟更多了。
他只能盡量地屏住呼吸,保持安靜,一直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