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用于對比的臉,是張韻靈的。
撇去羅彬目前所知道的張韻靈信息,在他的記憶中,張韻靈其實從始至終,都是那落落大方,知書達理的樣子。
當(dāng)然,那句話永遠沒錯,知人知面不知心。
因此,知道了事實,就千萬不要僥幸。
羅彬便沒有僥幸。
無論心傷神傷多么嚴重,都只是默默消化,沒有天真的去想著,張韻靈本質(zhì)上是個好人,自己能去改變她。
只是,羅彬沒有想過,會看到一個和張韻靈如此相像的老人。
眉眼和臉型,都太相似了。
同樣通醫(yī)術(shù),是中醫(yī)……
這老人叫做張白膠,在柜山鎮(zhèn)……
他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此刻,張白膠眼神定格在羅彬肩頭,嘶得倒吸一口涼氣兒。
“這么嚴重的傷勢,還有撕裂?”
張白膠聲音略喑啞,略沉,略緩,真就和他年紀,以及和他的本事相掛鉤。
“運氣好,沒有出大事,不過,還是有些感染了,您趕緊看看?!庇岷普Z速更快,更催促,不過,他還帶著一絲敬意。
這就能看出來,這人不純是五短三粗,他有腦子。
還能看出來,張白膠的地位在柜山鎮(zhèn)不低。
張白膠走出掌柜臺,抬手一指位置。
李淵便示意羅彬過去。
木樓一樓內(nèi)側(cè),靠墻的位置擺著一張床,鋪著泛黃的白床單,能看到上邊兒有很多洗不掉的血印。
旁邊還有幾張椅子,高矮寬窄不一。
“躺下?!睆埌啄z指著床。
羅彬立即躺下。
顧伊人站在靠床頭的位置,顯得惴惴不安。
“你過去一點,別擋著?!睆埌啄z又看一眼顧伊人。
顧伊人趕緊挪到了床尾,雙手還緊緊攥著衣擺。
張白膠稍稍撥開羅彬肩頭的爛衫,看著滿是血痂的傷口,以及血痂下方一絲絲膿毒,臉色都一變再變。
“山獖咬得這么深……你還能活著,真是個奇跡,它怎么又松口放開你了?”張白膠像是隨口說著,手快速在隨身的小包中,掏出來個布囊,打開后,里邊兒又有個布帶。
他眼神飛快示意,俞浩很有眼力見兒,立馬挪了張椅子在床頭后,張白膠坐下。
布帶被平放在膝蓋處,上邊兒別著一把把精細的刀具。
隨之張白膠另一只手從兜里掏出來個瓶子……
這一切,發(fā)生的很快。
羅彬本身稍有停頓,是思索幾息,回答:“我不知道,我手在亂抓,它本來都銜著我,要將我?guī)ё吡?,忽然一下子將我松開,我就脫險了?!?/p>
這話,不是撒謊騙人了。
那東西,也就是柜山鎮(zhèn)人口中的山獖,的確是那樣將羅彬松開的,只不過羅彬沒有說他讓山獖顱開腦綻的過程。
“嗯?你挖山獖眼珠子了?”俞浩只咽唾沫,語氣透著驚色。
“應(yīng)該是了,山獖皮糙肉厚,唯一的弱點就是眼珠子,保護最好的也是眼睛,它銜著你,怕是沒想過你會忽然抓著它的弱點。”李淵在一旁喃喃。
羅彬心頭寒意陣陣。
那東西,豈止是簡單的皮糙肉厚?
偏偏這時,肩膀的猛烈劇痛,讓羅彬大腦一陣空白,眼前都發(fā)黑。
他作勢要猛地竄起身。
身體卻被兩個人四只手死死壓??!
動手的,赫然是俞浩和李淵。
羅彬本能的一聲低吼,不過,他還是被死死摁著,一動不動。
這一幕,顧伊人看得完整。
張白膠,李淵,俞浩三人,看似和羅彬在說話,實際上,趁著羅彬分神那一瞬,張白膠直接用一個小小的刮刀,將羅杉肩頭所有血痂,一次性全部刮了下來!
傷口居然沒有淌血,而是在往外流膿!
顧伊人知道,三人沒有害人,得用這種方式,才能迅速剝開傷口。
長痛不如短痛……
她捂著嘴,才能勉強保持鎮(zhèn)定……
羅彬粗重地喘息著,差一點點,邪祟的本能都要被激發(fā)了。
余光瞧見肩頭的膿液,聞到那惡心刺鼻的味道,他才醒轉(zhuǎn)過來,強行抑制著本能。
只是,真的太痛了,身體在發(fā)抖。
這痛感,遠遠超過了兩腳羊頂那一下。
“還是摁著他,這傷口表面看只是一點兒,可實際上,當(dāng)你看見一點兒的時候,這就代表著傷疤下的膿液已經(jīng)藏不住。”
“膿全部放出來,流血為止。”
張白膠的語氣多了幾分中氣。
他開始伸手去按壓羅彬傷口四周,加速膿液淌出。
“嗯?”張白膠忽然頓了頓。
“怎么了?”李淵問。
“沒事?!睆埌啄z搖搖頭。
話雖如此,張白膠動作也未停,但他視線卻在羅彬右肩靠著胳膊位置停留許久,那里有個傷疤,傷疤上有著細密的針腳,將傷口縫合得很完善。
不多久,羅彬的傷口就開始流血了。
張白膠取出來另外一柄小刀,開始在他肩膀舊傷處一刀一刀地刮。
“忍不住,我就會給你下藥,只不過,藥多了傷腦子,你是個外來者,你不能太恍惚,你恍惚,晚上就容易熬不過去,因此,你盡量忍住,這和你的命息息相關(guān)?!?/p>
張白膠語氣沉穩(wěn)。
這就能看出來一個細節(jié),他對柜山鎮(zhèn)的人很熟悉。一眼判斷羅彬和顧伊人是外來者。
沉悶的哼聲持續(xù)不斷,呼吸愈發(fā)粗重,實在是忍不住的時候,羅彬就發(fā)出一聲悶哼,最后還是忍住了。
這種痛,讓羅彬升起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當(dāng)然,這比張韻靈給他刮兩腳羊頂出來那個洞的痛,強了十倍不止,畢竟,傷口都大了那么多。
羅彬視線斜著,看到了張白膠給他刮傷的刀,看到了手法。
他心神,便更驚!
尤其是余光還瞧見了張白膠身側(cè)椅子上的布帶,瞧見里邊兒那些刀具,他內(nèi)心,儼然有了個答案!
張白膠,是張韻靈的家人!
這絕對不是什么妄加揣測,異想天開的臆想!
長相,中醫(yī),治傷的刀具,如出一轍的手法!
張韻靈絕對不止是和父母一起進了柜山,還有個人!
看這年紀,應(yīng)該是張韻靈的爺爺輩?
本來,這是一件好事啊!
不說是他鄉(xiāng)遇故知,也算是遇到了熟人。
可,張韻靈有問題,這件事情,就不算是好事了。
張韻靈沒有問題的情況下,羅彬是很樂意告訴張白膠,他孫女兒還活著,只是在另一個村里。
現(xiàn)下他哪兒有說的必要?
讓別人知道了他是從柜山另一個村子來的,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
此外幫張韻靈,又有什么好結(jié)果?
張韻靈,是真正的心如蛇蝎!
最后那四個字,讓羅彬一陣心塞。
他一度認為,張韻靈最真實,這強烈的反差,對心理的折磨太大了,直至現(xiàn)在,羅彬都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