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去哪兒了?
羅彬很想問,可羅彬不敢問,羅酆要是知道,早就把顧婭找回來了,何至于現在這副焦慮悲觀煎熬的模樣?
焦慮的也不僅僅是羅酆,羅彬此刻的心情好不到哪兒去,愈來愈糟糕。
他走到羅酆身后,直愣愣地盯著院門縫。
這會兒,羅彬心里就一個念頭,顧婭忽然從夜幕中跑出來,那該多好?。?/p>
人影,開始在路面上晃動。
烏泱泱的十幾個,全部朝著院門處走來。
砰的一聲悶響,院門合上了。
哐的一聲重響,是羅酆一拳頭砸在門上。
“操?!彼麛D出來一個字。
“等會兒,我出去找?!绷_彬話音沙啞。
此刻他太難受了,這不同于上輩子忽然聽到母親暴斃的消息。
在深夜如此危險的環(huán)境中,顧婭不在家里,等同于死??!
羅彬發(fā)過誓,這輩子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物傷害到顧婭,將她提前從身邊帶走。
若違此誓,當天誅!
羅彬擠到了門前,要站羅酆的位置。
羅酆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腕,死死盯著羅彬,一字一句:“別發(fā)瘋!”
羅彬沒吭聲,他沒掙扎,只是保持著一股力氣和羅酆對抗,臉幾乎貼在院門上,看著門縫外。
十幾個邪祟成幾排站在門口,他們陰笑,他們竊竊私語。
當頭有個邪祟,瘦瘦小小,看上去長相就猥瑣陰厲。
“有人不在家哦?!?/p>
“嘖嘖,不在家?!?/p>
“找到她?!?/p>
那邪祟帶頭朝著村路上走去。
其余邪祟無一例外,在村路上散開了。
“顧婭?”
“顧婭?”
“顧婭!”
喊話聲此起彼伏,直讓人起雞皮疙瘩。
羅彬左手是被拽著的,他右手一把抓住門把手。
“那天晚上,我沒回來,我在山路上走了很久,我會躲著它們的,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媽!”羅彬低吼。
“然后呢?你就死在外邊兒?好,你夜晚出過門,可夜晚的山路上,邪祟不是最多的!”羅酆手更用力,硬生生將羅彬往后拽。
羅彬悶哼一聲,一股蠻勁兒上來了!
那股力氣,大得驚人!
羅酆眼瞳睜大,心頭浮上一抹錯愕。
他,居然都拽不住了?
“那就在這里等?就像是小靈姐當年一樣,明知道自己爸媽死定了,她只能待在家里?最后甚至是看著爸媽被邪祟殺死?。俊?/p>
“那些東西,都不是人!他們比鬼還可怕!”
羅彬幾乎是咆哮出聲。
驟然間,羅酆松開手。
羅彬一下子恢復身體控制,就要撲到門上。
羅酆拳頭緊握,猛地揮動手臂,狠狠一拳砸在了羅彬太陽穴稍上方。
劇痛,除了劇痛,羅彬還感受到一股大力,就像是幾百斤的沙袋撞上了自己腦殼,他一下子被砸翻倒地,整個人都七葷八素起來。
哐當的聲響中,是羅酆給院門上了鎖。
“不……不要……”羅彬艱難地想撐起身,可腦袋太痛了,沒爬起來,一下子又癱軟倒下。
“你媽,不會回來了……”
羅酆的聲音分外沙啞。
“她不可能自己在外邊兒待那么久,要么,是那個陳仙仙找到了她,報復我們?!?/p>
“要么,她被尤江捉去了?!?/p>
“要么,這村里還有某些我們不知道的兇險!”
“她,不會在村路上。”
此時此刻,羅酆鎮(zhèn)定下來了。
扭過頭,他再深深看著羅彬,紅彤彤的眼珠子像是要溢血。
“憤怒,恐懼,悲哀,急躁,彷徨,失措……這些負面情緒,會吞噬掉你的理智,我承認你不一般,你比小杉強了十倍百倍不止,可你說你夜晚出過門,我不會承認你有本事,我只覺得,你運氣好?!?/p>
“今天,我們面對過一次邪祟,那些東西,真的好對付嗎?你有多少燈油能灌進它們嘴里?村路上有多少邪祟,能給你這個機會?”
“你痛苦,我,只會比你更痛苦,冷靜,必須要冷靜!”
羅酆話音從粗啞,變成了鎮(zhèn)定,那種鎮(zhèn)定,卻像是寒冬臘月里的堅冰,冰冷極了。
因為他剛才太用力,兩條胳膊上的傷口掙破,血浸染了衣袖。
“進屋?!绷_酆低聲說,并邁步朝著堂屋走去。
羅彬在地上蜷縮著,他艱難地摸出一個油包,塞進嘴里。
隨著燈油浸潤,涌現起的渴血,厭光感被壓下。
羅酆是對的。
可羅彬卻更煎熬了,他還是蜷縮在地上發(fā)抖,眼中的畫面不停閃過,顧婭笑盈盈的臉,馬路上四散的土豆絲雞蛋羹血沫子以及骨渣,躺在血泊中上輩子的母親。
祠堂中的,自己房間窗下的尸身。
被邪祟吃掉的司機徐奇,流氓張軍,以及朱倩倩……
如果是尤江帶走了顧婭,那現在,他在做什么?
如果是陳仙仙帶走顧婭報復,那現在,她是否已經將顧婭推上村路?
坐以待斃,還是坐以待斃??!
顫巍巍的,羅彬要從地上爬起來,他還是盯著院門方向,是趔趄要往前走去。
這時,羅酆低沉冷靜的話音再度響起。
“我仔細回憶過唐吉和吳佑這兩個人。他們受害之前,其實都已經有好幾天的時間沒有出現在人的視線中了?!?/p>
“尤江這樣的瘋子殺人,不會隨隨便便,貿貿然然的殺,他必然在依循著某種規(guī)則,或者不是規(guī)則,是某種心情?”
“陳仙仙的報復,也不會像是你想的那樣,殺人泄憤就夠了?她養(yǎng)了姐姐那么長時間,她們是親姐妹,血濃于水,即便是姐姐成了邪祟,她都不甘放棄,那她就會拿著你媽來威脅我們。”
“撇開這兩種可能,即便是還有第三種,第四種可能,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做莽夫,死得最快,你媽如果扛過去了今晚,我們死了,那留給她的就只有絕望了?!?/p>
“如果你還是冷靜不下來,那你出門吧,反正,我已經失去過一次兒子了。不外乎失去第二次?!?/p>
羅酆這最后一句話,還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挖苦之色太深太濃。
羅彬不動了。
他轉過身,還是顫巍巍的,走進了堂屋,坐在了羅酆身旁。
“爸,你的手……”羅彬怔怔看著羅酆的胳膊。
“我沒事?!绷_酆搖頭。
然后就是安靜,落針可聞的安靜,能清晰聽到呼吸,心跳,甚至能感受到太陽穴跳動的安靜。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淌著。
村路上的邪祟,多得離譜。
他們鉆進路旁林子,鉆進路旁小巷,尋找著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
顧婭,顧婭,顧婭的喊聲,更是彌漫著整個村子。
不知道讓多少人夜不能寐,人心惶惶。
一個暗沉的地室中。
墻面都是粗糙的土面,就像是羗村那種被粗糙挖出來的地室,而并非村子里正常地室,給墻面抹過膩子,
這也像是一個被私挖出來的地室。
一個木籠子立在地室正中央,籠子里關著顧婭。
跪著的顧婭。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兒子,我男人還在家里等我。”
“我發(fā)誓,我不會把聽到的事情告訴給任何人的,求求你了……”
顧婭太惶恐了,她太煎熬。
尤江蹲在木籠子前頭,手捏著下巴,靜靜地端詳著,一言不發(fā)。
“我真的不會說……”
“我其實已經知道好久了,我知道是你,可我一樣沒說??!”
“你是安全的,真的,我發(fā)誓!”
“你放了我吧,我會保守住你的秘密!”
“我們只想平平安安生活在村里,不想招惹任何人??!”
顧婭開始磕頭。
絕望和恐懼,已經快將她全部吞噬,她想不出更多哀求的話了。
她說得口干舌燥,嘴皮都開裂。
她更懊惱,為什么要跟著張韻靈走。
這也是一個讓她崩潰的地方。
不單單是被尤江抓住,她被尤江打暈,迷迷糊糊時,還聽到尤江說,是張韻靈打開了她家的窗戶?
這種崩潰,就像是多米諾骨牌,讓她內心全盤崩塌了。
她得活著,她一定不能被尤江殺死,張韻靈蛇蝎心腸??!
“你,一直都知道是我?”
“那你,可真有本事?!?/p>
“我其實一直在想,我是哪兒露出了馬腳呢?會讓張韻靈發(fā)現?!?/p>
“肯定不是張韻靈告訴你,是我?!?/p>
“前幾天,張韻靈還為了殺死村長,去打開你家的窗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是我,否則的話,她應該早就找我了才對?!?/p>
“嗯,所以,也不是她發(fā)現了我?!?/p>
“是羅酆?”
尤江的話音輕描淡寫,他的分析,對了許多,只錯了最關鍵的一點。
顧婭懵了,她呆呆停住磕頭的動作。
“不!他不知道!”顧婭顫聲喊。
砰!
砰!
砰!
她更用力磕頭,頭頂已經是一片血印子。
“你如果弄傷了自己,我會把你養(yǎng)好,瘀血會讓肉質變得糟糕?!?/p>
“你如果覺得折磨,覺得承受不了想死,你想要個痛快,那你就安安靜靜地待著,把你身上的污穢排泄干凈,你就可以很快死了。”
“我最后會讓你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出現在村子里的?!?/p>
尤江獰笑地站起身,猛撲在籠子上,嚇得顧婭一聲尖叫,往后猛退。
她用力拍著胸口,是被嚇得魂飛天外了。
“哈哈哈哈!”尤江再笑。
他更為病態(tài),臉上抽搐更多,更為癲狂!
他用力地拍打著籠子,顧婭尖叫連連,快被嚇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