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等人頓時皺眉,紛紛看向許靖央。
老李上前討好諂媚地笑:“各位官爺,怎么又要抽查,昨天我這貨船靠岸,才查過一遍啊?!?/p>
為首的官差冷冷道:“這也是上頭的命令,少廢話,想早點(diǎn)出船,就快些配合!”
說完,他的目光掃到許靖央這邊。
約莫是看她穿著不菲,跟這個貨船格格不入。
官差直接按著刀柄走了過來:“這位公子也是運(yùn)貨物的?”
許靖央不慌不忙回答:“是,運(yùn)綾羅綢緞。”
官差瞇眼:“拿出通關(guān)牒。”
康知遇在旁邊捏了把汗。
通關(guān)文牒是出京的時候就批好的,當(dāng)時上面沒寫運(yùn)送綾羅綢緞這樣的字眼,畢竟她們出了京才置辦的東西。
如果被查出不同,那……
就在這時,那邊的老李說:“在這兒呢,官爺,給,許公子一家的通關(guān)文書?!?/p>
他從袖子里抽出一卷來,遞給官差。
只見官差瞧了兩眼,狐疑的眼神看了看許靖央,隨后把通關(guān)文書還給老李。
“行了,既然沒問題,你們快走,別擋著渡口,今天午時過后所有船都不能走了?!?/p>
老李驚訝:“發(fā)生什么事了,要封水路不成?”
官差擺擺手:“誰知道呢,上頭忽然說要封查,你們快些走吧?!?/p>
老李連忙謝過官差等人,見他們下船了,就收起船錨。
待船只駛離渡口,許靖央的船艙里,木刀說:“真是有驚無險,要是真讓我們交通關(guān)文書怎么辦?!?/p>
許靖央非常淡定。
“真的交了也沒關(guān)系,即便我們運(yùn)的東西跟通關(guān)文書上的不一樣,似這樣的小地方,有錢能使鬼推磨,給銀子便能方便行事。”
辛夷恍然大悟:“怪不得郡主不急不忙,只是那個老李……怎會幫我們提前準(zhǔn)備好假的文書?”
“是陳鏢頭幫的忙?!痹S靖央不假思索。
他昨晚說的那番話,其實(shí)就是試探。
一個成熟的鏢頭,當(dāng)然很清楚,土匪盯上的貨物,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即便死了個哨子,剩下的土匪也會劃船過來,查看究竟。
而陳鏢頭顯然猜到,土匪這么果斷的離開,必定是忌憚船上的人。
還能是誰?自然是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許公子了。
大概是猜到許靖央有難言之隱,索性幫了她一次。
對于常年行走在外的鏢頭而言,臨時開出一份合適的通關(guān)文書并不難。
康知遇一笑:“陳鏢頭果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不枉郡主給他留下的那箱財寶?!?/p>
此時,陳鏢頭去了鏢局,本打算告假三日,陪妻子去治病。
二麻卻快速跑來:“鏢頭,許公子沒有拿走全部的貨物,留了一箱說是給您的!”
“什么?”陳鏢頭一愣,連忙大步朝貨倉走去。
許靖央留的那個大箱子,就擺在最里面。
封條揭開,里面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慕疸y珠寶。
全是能換銀錠子的硬通貨。
最上方還放著一封信。
打開一看,唯有寥寥三字——
“買藥錢”
這字寫的飄逸靈動,灑脫不羈。
二麻疑惑:“許公子怎么知道嫂子病了?”
陳鏢頭捏著信紙,指頭發(fā)白,眼里晃動著感慨的神色。
“咱們遇上貴人了?!?/p>
小半個月過去。
許靖央已經(jīng)進(jìn)了河安郡的地界。
老李在渡口將她放下,還從當(dāng)?shù)氐某擎?zhèn)里給她找了兩輛馬車。
作為答謝,許靖央多給了他幾十兩作為報酬。
到了鎮(zhèn)子里,許靖央馬上變賣所有貨物。
接下來再走兩三日,就能抵達(dá)河安郡的郡州內(nèi),帶著東西不方便。
銀錢都由康知遇負(fù)責(zé)保管記賬。
她算了一遍銀錢,驚訝:“這些東西變賣后,竟比我們買的時候,還要多出二百兩?!?/p>
寒露噗的一聲笑了。
“我們倒真像是來做生意的了?!?/p>
許靖央道:“由此可見,河安郡的東西不便宜?!?/p>
曾經(jīng)這里靠近邊關(guān),自從西越打了下來,大燕的版圖擴(kuò)大,河安郡就增加了商道,來往商賈絡(luò)繹不絕,要想去邊南三郡做生意,注定要經(jīng)過這里。
兩輛馬車,木刀和辛夷分別駕著一輛,在山道上疾馳。
許靖央坐在前面的馬車?yán)?,翻看出京之前?guī)劃好的路線。
黃昏過后,天色漸黑,她們還沒到下個驛站。
四周一片荒山野嶺,四下無人。
許靖央讓她們將馬車牽進(jìn)林子里,木刀和辛夷去撿木柴來生火。
寒露說:“晚上讓郡主睡在馬車上,咱們兩人一組,輪流值守?!?/p>
大家正要同意,許靖央?yún)s道:“你們睡,我一個人看著便是?!?/p>
“那怎么行!”
“沒什么不行的,你們夜里好好休息,白天趕馬車,我在車上什么時候都能休息。”
許靖央這么說完,眾人才同意。
長夜?jié)u深,林子里傳來詭異的動物的吼聲。
許靖央獨(dú)自一人坐在兩輛馬車外,守著一個不旺的火堆。
已是九月初秋,夜風(fēng)寒涼。
她蜷了下指尖,抱在懷里,抬頭時,看見遙遠(yuǎn)的星空。
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剛參軍的日子。
她因?yàn)樯聿氖萑?,最好的兵營不要她,一開始送去了輜重營,后來又被扔到伙頭兵的營帳里,負(fù)責(zé)切菜。
再后來,又變成去洗衣服的小兵。
他們不重視她,可許靖央從沒有輕視自己。
在輜重營時,別人扛一架弩機(jī)就氣喘吁吁,她偏要一次扛兩架,肩膀磨出血也不吭聲;在伙房里,她把蘿卜絲切得能穿針,土豆片薄得能透光;就算洗衣服,她也要把每一件戰(zhàn)袍搓得發(fā)亮。
她那個時候想的很簡單,就是想出一份力,讓將士們上戰(zhàn)場的時候,穿著干凈的戰(zhàn)袍。
記得很多年前,師父郭榮曾說:“老天給你一身天賦,你可不要浪費(fèi)在沒用的小事上?!?/p>
她那個時候,年紀(jì)小,并不懂,很想問什么才算小事?
后來她才明白,只要對自己有用的事,都不是小事!
許靖央緩緩攤開掌心,那些經(jīng)年累月的繭子早已褪去,可記憶卻愈發(fā)清晰。
為了立功,她才走這一趟送盟約。
但皇帝真的會兌現(xiàn)承諾嗎?這倒不一定。
明知皇帝未必會兌現(xiàn)承諾,可她依然要來。
正如當(dāng)年,明知洗一件戰(zhàn)袍改變不了戰(zhàn)局,她還是要洗得干干凈凈。
因?yàn)橛行┦?,做了不一定有回報,不做就一定沒有!
她心中的那團(tuán)火,永遠(yuǎn)不能、也不會熄滅。
許靖央用木棍挑了兩下火堆。
忽而,她聽見不同尋常的聲音。
許靖央鳳眸凜冽,頓時回頭瞧向林子深深的地方。
那里樹枝黑影,在夜風(fēng)里搖曳猶如鬼舞。
許靖央將手按在腰間的烏金鐵扇上,她耳廓微動,聆聽細(xì)小的聲音。
直至察覺細(xì)微的聲響,她毫不猶豫,瞬間出手。
烏金鐵扇如蝶翼般展開,劃破空中,飛向林中暗夜里。
許靖央沒有聽見刀片入肉的動靜,她清楚自己的本事,絕不會失手的。
于是她緩緩站起來,聲音冰冷:“還不現(xiàn)身?”
身后的兩輛馬車?yán)铮镜兜热怂矔r清醒,立刻跳了出來。
黑暗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破開夜色,玄色衣袍尾部繡著盤蟒,在月光下泛著幽冷寒光,那人信步而來。
他手里握著那把烏金鐵扇。
“本王只不過走的慢些,你便想動手要命?”
蕭賀夜肩上還掛著露水,他微抬冷峻眉眼,劍眉微挑,眸中映著跳動的篝火:“本王從洛京追到梅安,三渡遂江,兩越險峰,許靖央,這一路你真難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