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從看見霍新開始,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尤其比賽的時候,霍新跑得很快,比賽場上每一個小朋友的家長都跑得快。
玉米興奮地騎在他頭上大喊:“爸爸加油,爸爸第一了!”
結(jié)束后,玉米第一次拿到了家長會的獎品,是一個奧特曼玩具。
他抱著玩具,仰頭看著霍新,一臉崇拜,笑容也格外燦爛:“爸爸好厲害!謝謝爸爸!”
陽光落在他小臉上,他笑起來格外真誠治愈。
霍新鼻尖微微一酸,將他抱在懷里,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活動結(jié)束后,霍新抱著玉米把他送回家。
許父回了老家,家里就只剩下高萍。
他這陣子常來,高萍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半個女婿了。
高萍說:“靜兒還得一個小時才回來。”
霍新“嗯”一聲,高萍忙著進(jìn)廚房收拾飯菜。
霍新抱著玉米開始給他講故事。
沒多久許靜回來,看到霍新也沒覺得意外。
最近他每次來陪玉米玩,都會在家里留下吃頓飯,她已經(jīng)習(xí)慣。
往里走的時候,霍新朝她投來極淡的一瞥。
許靜頓時一怔,但他很快又低下頭,語氣溫和地給玉米講故事,許靜懷疑自己看錯。
玉米這時候朝她跑過來,大聲說:“媽媽回來啦!爸爸今天拿第一了!”
他拿起旁邊小桌子上的獎牌和奧特曼給許靜看,許靜愣了一下,然后笑著說:“爸爸這么棒啊,玉米開心嗎?”
玉米笑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開心!”
吃飯時,許靜覺得霍新今天情緒似乎不太高,平日溫和的臉上仿佛帶著幾分疏離。
吃完飯,他甚至沒有再陪玉米玩一會兒,便起身說:“我還有點(diǎn)事,就先走了。”
許靜說好。
霍新低頭抱著玉米親了口,溫聲說:“爸爸明天接你去家里玩好嗎?”
玉米高興道拉長語調(diào):“好——”
霍新摸了摸他的頭,轉(zhuǎn)頭看向許靜:“你來一下?!?/p>
許靜心里咯噔一聲。
他這語氣,像極了她以前在他手底下做錯事時的情形。
但許靜倒也沒有很緊張,霍新現(xiàn)在只會跟他商量玉米的事。
樓梯里只有兩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空曠。
等下樓坐進(jìn)車?yán)铮粜虏耪Z氣微沉地問:“周五玉米有親子活動家里沒人去你為什么不通知我?”
許靜頓一下:“我以為你會很忙?!?/p>
“再忙也不至于抽不出時間陪兒子?!被粜侣曇衾镉蟹N她沒見過的、陌生的冷意,“別的小朋友都有家人,我霍新的兒子憑什么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看到那個畫面時心里是什么滋味嗎?”
許靜眼淚倏地滾了下來,腦海里似乎浮現(xiàn)出玉米孤單坐在那兒的畫面,心好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疼。
霍新又問:“上學(xué)期也這樣?他所有的親子活動你都沒參加?”
許靜擦掉眼淚,低聲說:“對不起,因為玉米很容易生病,我的假永遠(yuǎn)都不夠,實(shí)在沒辦法參加。我媽的膝蓋不好,沒文化,很多事情她也不懂,所以確實(shí)沒怎么去過?!?/p>
許靜邊說眼淚邊不受控地流下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霍新這么兇過。
以前就算工作上做錯了事,他也會很溫和地指出她的錯誤,甚至?xí)职咽纸趟?/p>
自責(zé)和內(nèi)疚一起涌上來,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她低下頭:“我也想去,我也覺得對不起玉米,可是我沒辦法,我還要賺錢……”
霍新看向她。
她眼淚一顆顆墜下來,啪嗒啪嗒,落在她白色的褲子上,洇開一小片兒。
霍新心頭一軟。
他抽了兩張紙巾,慢慢替她擦掉眼淚,啞聲說:“別哭了。”
許靜點(diǎn)點(diǎn)頭,卻仍舊忍不住小聲抽泣。
霍新扶著她的肩膀:“現(xiàn)在不是有我嗎?你要把我當(dāng)成玉米的爸爸,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跟你一起分擔(dān),好不好?”
許靜接過紙巾,擦掉眼淚,“嗯”一聲。
霍新看著她一張蒼白的臉,伸手將她柔軟的卷發(fā)撩起來放到肩后,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以后玉米的所有事情,你都要告訴我。”
許靜:“好?!?/p>
霍新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說:“許靜,你記住,以后你再也不用為錢的事操心了。”
許靜垂眸,沒應(yīng)聲。
她知道霍新大方,但霍新對玉米有責(zé)任,對她并沒有。
而且她是玉米的媽媽,她也要盡自己的能力養(yǎng)育玉米。
但她還是點(diǎn)了一下頭。
霍新松了手,許靜感覺肩頭被他觸碰過的那片肌膚隱隱有些發(fā)燙。
當(dāng)天晚上玉米睡著后,許靜抱著他,很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臨睡前,她看了一眼手機(jī),發(fā)現(xiàn)霍新有兒子這件事登上了熱搜。
她連忙點(diǎn)進(jìn)話題去看,并沒有玉米的照片,只是有人爆料霍新去了幼兒園,陪兒子參與親子游戲還拿了第1名。
小玉米沒有曝光就好。
許靜松一口氣,很快便緩緩睡著。
隔天一早,霍新接她和小玉米去他那兒玩兒。
不過幾天功夫,他那兒現(xiàn)在簡直已經(jīng)改建成了兒童樂園。
客廳里擺了滑梯、海洋球、小蹦床,還特意留了一條自行車道,客廳角落還搭了一個小帳篷。
玉米一早上玩得不亦樂乎,中午吃過飯后很快就睡著了。
霍新的床上也裝好了圍欄,不用再怕玉米到處滾掉下來。
許靜剛準(zhǔn)備躺下休息,霍新輕輕敲響了房門。
她起身打開門,霍新指著主臥衣柜:“我叫人買了幾套睡衣,你看看合不合身。在這兒過夜的話,穿睡衣會舒服點(diǎn)。”
許靜點(diǎn)頭說好。
霍新又說:“靠里面的衛(wèi)生間以后你用,我的東西已經(jīng)清空了,添了一些女生常用的護(hù)膚品之類的,你看看還缺什么,你盡管添。”
許靜點(diǎn)頭:“謝謝?!?/p>
她頓了一下,說:“但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如果你女朋友看到的話……”
霍新淡聲:“我沒女朋友?!?/p>
許靜微微一愣,那那個女人跟他……
只是那種關(guān)系嗎?
停頓片刻,許靜說:“那你如果有了女朋友再告訴我吧,到時候我就不方便在這過夜了?!?/p>
霍新不以為意:“你放心住就是。”
許靜抿了抿唇,沒說話。
霍新離開后,許靜打開衣柜,里面掛了一排女士睡衣,有短袖短褲也有長袖長褲。
顯然,霍新已經(jīng)做好了她會常來這里的準(zhǔn)備。
款式當(dāng)然都是很平常的家居服。
她隨手拿了套粉色的睡衣走出去,對門是次臥,次臥隔壁是洗手間。
霍新這里是四室兩廳兩衛(wèi)的房子,還有另一個洗手間在門口。
這樣一人一個洗手間倒是很方便。
她緩緩走進(jìn)去,這里應(yīng)該是個主衛(wèi),洗手間很大,跟她家里的主臥差不多大,甚至讓她覺得空間過大有些不安全感。
脫掉衣服,覺得連空氣里都沁著涼意。
洗澡時,想到霍新跟她只有一墻之隔,他此刻完全能聽到她洗澡的聲音,她呼吸不自覺慢了很多。
洗完澡,吹干頭發(fā),路過霍新房門口時,她連頭也不敢抬便走了過去。
回到臥室躺在床上,習(xí)慣性地睡前伸手去摸玉米的額頭,忽然覺得玉米額頭有些燙。
她驀地起身,走到霍新臥室門口,問:“家里有體溫計嗎?”
霍新剛好脫掉上衣,看樣子要去洗澡。
他光著膀子,許靜下意識別開臉,但也顧不得太多,說:“玉米發(fā)燒了?!?/p>
霍新一把拿過床上的剛脫掉的T恤重新套好:“我下樓買?!?/p>
他穿好衣服便起身往外走。
許靜說:“還需要退燒藥和退熱貼?!?/p>
霍新:“你微信發(fā)我?!?/p>
許靜把要用的藥品微信發(fā)給他,又躺在床上伸手去摸玉米的額頭,比剛才又熱了一些。
玉米似乎因為發(fā)燒有些難受,也開始睡得不踏實(shí),不時翻滾一下。
沒多久,玉米便爬了起來,喊:“媽媽,喝水?!?/p>
發(fā)燒容易口渴。
許靜連忙拿來早裝好的床頭保溫杯喂他喝水。
霍新很快買完東西回來。
進(jìn)門看許靜懷里抱著玉米,料想玉米可能有些難受,連忙拆了體溫計,塞到玉米腋下,38度8。
霍新忙說:“我?guī)銈內(nèi)メt(yī)院?!?/p>
他心里忽然有些慌。
許靜平靜道:“先不用,他現(xiàn)在睡著了,對于小孩子來說,發(fā)燒時睡覺是最重要的事。你把退燒藥拆開給我,只要燒能退下去,我們明天早上再去醫(yī)院就好。”
看起來她處理玉米發(fā)燒的事輕車熟路。
霍新也穩(wěn)下來,從袋子里找出退燒藥。
許靜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藥,說:“你倒4毫升出來?!?/p>
霍新看一眼用藥說明,果然是這個劑量。
他連忙往藥蓋兒里倒了4毫升出來,遞給許靜。
玉米剛好又不舒服地許靜懷里動了動。
許靜柔聲說:“來玉米,喝甜甜的藥了?!?/p>
玉米顯然也習(xí)慣了這藥,立刻張開嘴,一口氣把藥喝光了,很快在她懷里睡著。
霍新不知道自己能幫什么忙,但也不想走,就這么站在這兒等著。
過了十分鐘,許靜試圖把玉米放下來,但只要一放到床上,玉米就會立刻驚醒,一聲子爬起來。
許靜只好就這么坐在床上,一直抱著他。
許靜是南方人,骨架小,又瘦。
纖細(xì)的兩條胳膊抱著玉米,起了一截青筋。
霍新忽然想起來,第一次遇到她和玉米的場景。
那時他并沒有認(rèn)出她,只是看著她們母子站在大風(fēng)大雨里,她瘦弱的體格撐起了一切。
他心里微微一酸,走過去,溫聲說:“我來吧?!?/p>
許靜搖頭:“他睡得挺好,別折騰了,而且你沒怎么抱過孩子,可能一下子也抱不了他太久。”
霍新看著她:“那你要不要靠到床頭,我給你找個墊子?!?/p>
她這樣腰空著,有些難受。
許靜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吃力,但她還是微微對他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再過一會兒他退了燒就不會這么黏我了。”
霍新看著她微干的唇,說:“我倒杯水給你?!?/p>
許靜輕輕一滯。
沒多久,霍新接了杯溫水,伸手遞到她身邊。
她兩條胳膊抱著玉米不方便,霍新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把水喂給她。
水溫度適宜,似乎又帶著一點(diǎn)甘甜。
許靜鼻尖有些發(fā)酸。
他喂完她一杯水,問:“還要嗎?”
許靜搖頭:“你去睡吧,很晚了?!?/p>
霍星說:“有事你隨時叫我,我今晚開著門?!?/p>
許靜說好。
霍新洗了個澡便上床睡覺。
他惦記發(fā)燒的玉米,睡得也不太踏實(shí),隔天早上5點(diǎn)多就醒來。
起床走到主臥門口,許靜也沒關(guān)門,可能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看玉米正躺在許靜懷里睡覺,便放松下來,又回到了臥室補(bǔ)覺。
過多久,他突然聽到了玉米起床的聲音,他立刻清醒,下床。
玉米活蹦亂跳地跑到他面前喊:“爸爸——”
他把玉米抱起來,抬頭看了眼墻上掛鐘,問:“他燒退了嗎?”
許靜聲音有些疲憊:“昨晚喝完退燒藥后,一直在37度2左右。晚上4點(diǎn)又燒到39度,又喝了一次退燒藥,現(xiàn)在是退下去了,但還要去醫(yī)院?!?/p>
霍新說:“我簡單做個早餐,吃完飯我們就去。”
許靜點(diǎn)頭。
霍新做了一個絲瓜雞蛋湯,煎了煎蛋和午餐肉,用微波爐熱了一下面包,叫許靜和玉米來吃。
玉米很給面子的吃了半片面包,兩片午餐肉,一個煎蛋。
他精神狀態(tài)不錯,胃口也不錯,這讓霍新不至于太過緊張。
到了醫(yī)院,因為是VIP接待,不僅不用排隊,還有專門的醫(yī)護(hù)人員對接,一路流程都很快。
抽完血測了核酸,排除甲乙流,醫(yī)生說是簡單的病毒感染,開了藥囑咐玉米回去多喝水休息。
到家后,退燒藥藥效已過,玉米又開始發(fā)燒。
不過今天的燒沒有昨天那么高,基本在38度5以下,而且玉米精神狀態(tài)很好,在家里滑滑梯,玩海洋球,不亦樂乎。
許靜就沒急著再給他吃退燒藥。
期間每隔半小時,許靜都會幫他量一次體溫,并記錄下來。
今天玉米醒得早,不到中午12點(diǎn)就睡著了,沒來得及吃午飯,只喝了一頓奶。
霍新做好午飯,進(jìn)臥室喊許靜,她趴在床上睡著了。
手邊是一個體溫計,手機(jī)屏幕還亮著,里頭是一屏體溫記錄。
最上頭從昨晚凌晨1點(diǎn)開始。
1:00——37°2。
霍新微微一怔。
許靜這時醒了過來。
她一翻身,看到霍新,愣了一下。
“你昨晚沒睡嗎?”
霍新聲音很低,很柔和。
許靜說:“睡了兩三個小時的。”
霍新聲音更柔軟了:“既然醒了就先吃飯?!?/p>
秋日午后的陽光從窗戶曬進(jìn)來,落到許靜身上。
她坐在飯桌邊,很安靜。
微卷的長發(fā)上泛著些許綠色的光澤。
眼下一截烏青,稍稍有些凹陷,顯然是長期睡眠不足。
鼻尖很挺很漂亮,嘴唇卻發(fā)干。
這一夜似乎連水都沒怎么喝。
霍新有理由相信,以前玉米生病時,她都是這樣。
明明幾年前她還是一個水潤天真的少女。
霍新心里浮現(xiàn)出幾分愧疚和一絲心疼。
他起身,給許靜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邊。
許靜看他:“謝謝?!?/p>
她微干的唇上起了一層皮。
霍新下意識想伸手去觸碰,察覺到這個念頭后,他伸在半空的手又立刻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
他看一眼許靜,她什么都沒發(fā)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