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蕓和徐建軍他們這代人,小時候見識過殘酷無情的斗爭,長大以后經(jīng)歷過堅苦卓絕的生活洗禮。
什么光怪陸離的現(xiàn)象都司空見慣,什么匪夷所思的行為都習以為常。
對一些躲藏在光鮮亮麗外表下的骯臟,已經(jīng)有了心理預期,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一點就通。
但廖荃就完全不一樣,從小生活在相對獨立的援建工廠家屬區(qū),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外面的大風大浪,頂多就是見識過一些內(nèi)部的勾心斗角,爭權奪利。
在京城上學這幾年,耳濡目染的又是徐建軍成功營造出來的歲月靜好。
徐建軍從來不提倡苦難磨礪心智的那一套說辭,但那些人生一帆風順的人,往往承受能力就相對弱一些,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何在不經(jīng)歷挫折的情況下鍛煉一個人,這是個難題,徐建軍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唯一能做的就是見招拆招,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允許一切發(fā)生,你將無比強大。
這可不是讓你做精神勝利的阿Q,更不是讓你徹底躺平,任他雨打風吹去。
而是需要你有應對一切意外情況的能力。
“廖荃是去上學,又不是去工作,或者混社會,港島那邊的大學,是是非非可能比咱們這邊多些,不過也出不了大亂子,要不然我也不會同意把她送過去了?!?/p>
他們這屆學生,其實就算是留在這邊安安分分上學,也未必能消停的了,與其那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避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端。
見廖蕓似乎對自己這樣敷衍了事并不買賬,徐建軍只得語重心長地沖著廖荃這個當事人說道。
“不管到哪里,最重要的是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必太過在意別人看法,不必為了融入別人的圈子,做一些違背本身意愿的事情?!?/p>
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有些空洞,廖荃聽的也是云里霧里,徐建軍干脆直截了當?shù)亟o她
“就比如說港島那邊對內(nèi)地過去的人有天然的偏見,喊女孩子北姑,喊男人表哥,之所以這樣,是多種原因,加上長時間積累導致的,個人的對抗也沒有任何意義?!?/p>
“以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不用大驚小怪,把對方列為爛人行列,不去接觸就行了。”
廖荃對這個似乎很好奇,忍不住問道。
“姐夫,你去那邊,有人敢這么稱呼你不?”
“你姐夫已經(jīng)跳出這個范疇了,在我面前,他們引以為傲的財富,好像也沒什么值得炫耀的?!?/p>
徐建軍說的有些欠揍,可廖荃卻知道那是不爭的事實。
小馮家里已經(jīng)算非常有錢的了,結果她有次不經(jīng)意地提到過,跟姐夫掌控的企業(yè)和資金相比,他們家族的那些產(chǎn)業(yè)根本不算什么。
“放心吧姐夫,其實我剛轉(zhuǎn)學過來的情形,跟將來去那邊上學有些類似,都是從相對的窮地方跑到繁華富裕的所在?!?/p>
“剛開始肯定有不習慣的地方,慢慢適應就好?!?/p>
徐建軍本來就不想做這種無用功,當然是借坡下驢,果斷終結這個話題。
廖蕓也覺得妹妹說的似乎有那么點道理,也就沒再堅持。
只是到晚上睡前時刻,她又忍不住提起這個話題。
“你覺得咱們自己的大學,跟國外比有多大差距?”
“這要看哪些學科,如果是人文類的,各有特色,沒有可比性,這種沒有必要非得跑去國外或者港島那種地方;但是理工學科,咱得承認,目前跟國外還有很大的差距。”
“就比如說計算機,行業(yè)標準都是老美定的,全世界都得在他們畫的條條框框下進行微創(chuàng)新,到了國外,能接觸到行業(yè)發(fā)展前沿,肯定比在國內(nèi)學一些快過時的玩意兒要強的多?!?/p>
聽徐建軍說的貌似有些悲觀,廖蕓忍不住反駁道。
“那你也沒有學那些前沿科技,不是照樣玩的轉(zhuǎn)。”
徐建軍總不能告訴她,自己身上發(fā)生的奇跡吧,就算是最親密的枕邊人,有些事情也不能毫無保留地說出去。
所以很是臭屁地來了句。
“你男人的厲害之處多了,別人不知道,你不應該是深有體會嘛?”
廖蕓顯然明白徐某人的另有所指,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徐建軍笑了笑沒太在意,結果正趴在他身邊玩耍的徐萊,不聲不響地站起來,摸到廖蕓一側(cè),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廖蕓其實是發(fā)現(xiàn)閨女動靜的,但是不知道她具體想干什么,結果滿心的期待,換來心碎了一地。
剛想發(fā)飆,徐建軍手賤也跟著來了一巴掌,然后還快速把徐萊抱到另一邊。
“以后當著她面兒,不許再這樣了,你看她都有樣學樣了。”
“徐萊,時候不早了,該睡覺了,你別躲,我又不打你,媽媽給你講故事怎么樣?”
想從徐建軍那邊把閨女拽回來,結果她卻溜的比兔子都快。
“我不睡覺,睡著又要被媽媽抱小姨屋里了?!?/p>
廖蕓聽了真有打她一頓的想法了。
“你爸爸也抱你過去過,你怎么不說他?”
誰知徐萊聽了卻不理會,而是拍著徐建軍肩膀,小大人一樣說道。
“爸爸你答應以后不把人家抱走,我就原諒你以前那樣做?!?/p>
聽著徐萊奶聲奶氣的話語,徐建軍哪肯讓她失望,于是異常干脆地答應道。
“好,爸爸保證以后不那么干,今天就抱著我的小寶貝睡覺,要不要爸爸給你講個睡前故事???”
“好呀好呀?!?/p>
“認真聽啊,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道士?!?/p>
徐建軍話音剛落,已經(jīng)有了些辨別是非能力的徐萊就忍不住糾正道。
“爸爸,廟里應該住著老和山才對,道士住的是道觀?!?/p>
“嗯,我的乖寶貝果然博聞強記,不過這次是道士,至于為什么道士能住到和尚廟,就是我要講的故事了。”
徐建軍明明在那兒胡編亂造,徐萊卻聽的津津有味,中間還不時地發(fā)問,一個簡簡單單的睡前故事,硬是讓徐建軍弄成你來我往的親子互動。
廖蕓總算是明白丫頭為什么喜歡跟爸爸在一起玩了。
一直到徐萊支撐不住,趴在兩人中間睡著,徐建軍才沖廖蕓擠眉弄眼道。
“總算是把這個小祖宗搞定了,她可真是比你還難哄,要不你再辛苦一下,這時候廖荃應該還沒睡著。”
“我才不當那個惡人呢,本來以為小丫頭年齡小,什么都不記得,沒想到她小腦袋跟算盤珠子一樣。”
徐建軍又不是非得陰陽調(diào)和一下才能入睡,于是裹了裹被子,無所謂地道。
“那早點睡吧,你明天還得去學校呢?!?/p>
臨近年末,民眾的購買力徹底釋放了出來。
漂亮時髦的衣服,價格昂貴的進口電視機,源源不斷地從南方運往京城,但最多在倉庫里中轉(zhuǎn)一下,然后迅速就被一掃而空。
南貨北倒這個事兒,徐建軍已經(jīng)很久沒過問了,孫德才丁勇他們現(xiàn)在也是駕輕就熟。
留下一部分勢力范圍,給自己那些兄弟們一個賺錢的門路;剩下的也不趕盡殺絕,按照批發(fā)價倒給二道販子,由著他們?nèi)フ垓v。
這樣等于是自營和加盟同步進行,保留自有渠道,不至于受制于人,然后靠著那些二道販子走量,交朋友的同時,還能創(chuàng)造更豐厚的利潤。
徐建軍從來沒有想過壟斷某方面的市場,大家各憑本事,看誰能拿到物美價廉的貨源。
這幾年也有靠著某個熱門貨物名噪一時的,但在服裝和電視方面,沒人能撼動他們地位。
更別說還有價值更高的電腦,那些輾轉(zhuǎn)于南北的倒爺,有的甚至連電腦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想接觸那更不可能了。
“軍子,跟老丁關系不錯的一個朋友,前兩天私下跟我們透露,說有個港島商人,跟咱們京城一個地頭蛇聯(lián)合,想在進口電視機這方面撬開一個口子?!?/p>
“這個人神神秘秘的,老丁打聽了半個月,也沒搞清楚對方來路,不過他們直接用降價的方法沖擊咱們現(xiàn)有渠道。”
“目前還沒受多大影響,不過時間長了,肯定會有人轉(zhuǎn)投過去?!?/p>
孫德才跟丁勇兩個人說這些的時候,明顯有些不好意思。
徐建軍這么信任他們倆,結果稍微出點問題,就整的他們束手無策,最后還是要徐建軍拿主意。
“咱們的進貨價,在正規(guī)渠道里面已經(jīng)算比較低的了,對方敢報價比咱們還低,證明來路肯定有問題。”
“既然從京城這里找不到頭緒,那就在源頭上下功夫嘛,這方面查過沒有?”
這年頭,東南沿海一帶,有的時候都是整個村子一起搞走私。
出海辛辛苦苦打魚,也許還沒有捎帶幾箱子貨掙的多,這種情況下,很難讓人不動心。
更別說港島那邊的大飛猖獗的跟自由航行一樣。
只要有足夠的利潤支撐,根本不缺鋌而走險的人群。
“我讓兄弟們買他們的貨研究過,生產(chǎn)批號跟咱們的大差不差,基本可以確定是從港島流入內(nèi)地的。”
如果說東南那一帶,徐建軍無能為力,畢竟那邊盤踞著不少大鱷,不是得罪不起,而是沒有糾纏的必要。
但如果是港島,他多少還是能給對方點顏色瞧瞧的。
“從南邊往北方運貨,卡車運輸太復雜,而且費時費力,我猜他們大概率也是走的火車,德才給小于掛個電話,讓他大致了解一下,看能不能摸到蛛絲馬跡,港島那邊我也打招呼讓他們關注一下。”
離他們秀水街倉庫僅僅幾公里的地方,在一個破舊的宅子里,堆放著各式各樣的貨物,雖然規(guī)模不算大,但也可以稱得上價值不菲。
周源清點完物品數(shù)量,兩眼冒光。
跟他上躥下跳,忙個沒完不同,沙發(fā)上坐著一位梳著背頭,帶著墨鏡的男子。
一邊噴云吐霧,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道。
“源子,你都點兩遍了,坐下歇會兒,別在我眼前不停地晃悠?!?/p>
“放哥,我不是激動嘛,這批貨要是賣出去,不得掙好幾個萬元戶啊,你是不知道,這幾年看孫德才他們那幫人一個個發(fā)家致富,日子過的舒舒坦坦,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兒?!?/p>
“有次跟孫德才撞見,他還裝模作樣地沖我說教,他奶奶個腿的,要不是他們?nèi)硕鄤荼?,我早就想找他們麻煩了?!?/p>
聽周源提到熟悉的名字,沙發(fā)上的男子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沉默半晌,他才顧左右而言他道。
“源子,我當初可是沒少往家里捎錢,你小子過的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舒服,哎,要不是我爸突然走了,其實我是不想回來在這小池塘里跟別人搶食兒吃的,丟份兒。”
“孫德才只是個牽馬墜蹬小角色,有勇無謀,姓徐的那個大學生,才是搖蒲扇拿主意的人?!?/p>
“你說他放著好好的國家單位工作不干,變成現(xiàn)在的白身,這得多煞筆才能做出來這種事兒啊,小門小戶,還是沒有體驗過權力的滋味兒啊,白瞎了他大學生的身份。”
看堂哥好像沒把徐建軍放在眼里,周源不得不提醒道。
“哥,聽說他在國外還摟了不少錢,賺的美金日元,嘿嘿,不過哥你掙的是港幣,也算打平了?!?/p>
“你之前說的幫我辦去港島的簽證,這事兒要是弄成,左鄰右舍估計能羨慕的犯紅眼病?!?/p>
自己堂哥當初走的時候,如喪家之犬,結果在港島混幾年,現(xiàn)在搖身一變,成了別人眼中的周老板。
看那些平時自己高攀不起的老大們給堂哥端茶遞煙,周源的心早就飛去港島這個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了。
“想去港島還不簡單,我一個電話的事兒,不過現(xiàn)在你主要任務是幫我看好這些貨,別的人我信不過?!?/p>
“港島那種地方,沒錢你去了也是活受罪,有錢的才是大爺,等賺夠了錢,哥帶你去瀟灑?!?/p>
“嘿嘿,聽他們那邊女人用軟糯的粵語喊床,別提多帶勁兒了,其中的妙處,你自己體會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