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得極好?!?/p>
徐妙錦淺淺一笑,露著兩個梨渦,對著陸羽又是欠身行禮。
隨后又同陸羽探討起了佛家古籍。
陸羽與道衍這和尚相識許久。
對于佛家經(jīng)典原本不了解,如今卻也能信手拈來,對徐妙錦口中提及的《楞嚴(yán)經(jīng)》《金剛經(jīng)》《佛陀經(jīng)》都能接上話。
于是徐妙錦看著陸羽的眼睛,好像又在“發(fā)光”。
就是這一幕。
被在國子監(jiān)內(nèi)的魏國公徐達(dá),陸羽的岳父、其他幾個國公,包括誠意伯劉伯溫、武英殿大學(xué)士宋濂給撞見了。
一個個卻是紛紛會心一笑。
“魏國公這是要添女婿了?”
……
徐達(dá)聽了此言不惱,眼神反而略帶復(fù)雜地看向陸羽、女婿,還有他這三女兒徐妙錦兩人一起同行遠(yuǎn)去的身影,心頭魏然一嘆,好似是有龐大的心事一般。
徐達(dá)這悵然若失的情緒迅速被周圍衛(wèi)國公鄧愈、信國公湯和,還有曹國公李文忠?guī)兹擞X察。
他們本就是人精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只是這終究是魏國公府的家事。
他們這些外人若非徐達(dá)親自開口,一時間倒也不好主動言問。
畫面一轉(zhuǎn)。
此刻的陸家之內(nèi),魏國公府一大家子可謂是全然上陣。
那些選秀之女,杭州楊家、江南陸家、還有那福建沈家、包括山東孔家這些世家大族之女,以及這洛陽新都府上的國公之女,此刻在選秀的重要關(guān)頭,想要入了這陸家的門,卻是比登天還難。
可魏國公府家里面的女兒,二女兒徐妙清、三女兒徐妙錦,還有最小的女兒徐妙嫣。
她們幾人確實沒什么妨礙。
莫說今日,哪怕是往日來到這陸府之內(nèi),也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憑著同府上當(dāng)家大娘子、大夫人徐妙云這大姐姐之間的關(guān)系,府上老管家,還有那外院的大管事、小廝,無人會攔,更何況今日連著老夫人謝氏也都來了。
“娘平日不是去那五軍都督府或者大明軍校,還有著金吾前衛(wèi)衛(wèi)所之內(nèi)的演武場中嗎?
怎么今日反而有閑情雅致,帶著幾位姐妹來了女兒這府上?”
徐妙云迎上前迎接。
若是來的只有母親謝氏一人便也罷了,來的還有她這兩個妹妹一同,徐妙云又豈能看不出這其中的緣由。
“娘親想女兒了,難道還不能特地過來見一見?
女兒什么時候這么大的脾氣?”
謝氏見徐妙云話中有話。
她本就是個火爆的性子,當(dāng)場也就陰陽怪氣般地問出了聲。
“若母親一人來了,女兒不敢有什么怪罪。
可若是連這幾個妹妹也來了,母親就真只是來看望女兒的?”
徐妙云將母親謝氏讓在主位。
她在旁接過下人端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下。
這下輪到母親謝氏尷尬了。
謝氏也不太好繼續(xù)拿捏著她這母親的架子,笑了一聲,哭笑不得地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姑爺這般好的人,你家中幾個妹妹有所動心也是正常的。
若是姑爺未曾舉辦這選秀儀式,家里面的妹妹還有我這做母親的,又豈會提出這般言論來,怎會讓你難做?
只是眼下都已是到了這個份上……”
謝氏緩緩道來,將這魏國公府上的苦衷也漸漸說出,隨后又說出了她的意愿,“讓妙卿還有妙清二人到了府上,侍奉著姑爺左右,對女兒你也是有著不小的好處。
眼下這府上可就已多了一個綠竹,來日再多上其他的……雖說女兒還有姑爺?shù)臑槿?,我這做長輩的自是能夠信得過,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家中還是多些自己人好?!?/p>
“女兒你說?”
謝氏將這問題給拋了回去,徐妙云也是一陣沉默。
她不得不承認(rèn),母親這話確實有理。
而且她這做姐姐的也不可能真不顧面前妹妹的幸福與未來,嘆了口氣。
徐妙云避開母親謝氏打量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二妹妹徐妙清,還有小妹妹徐妙嫣兩人的身上:“真想要嫁進來?”
“雖說夫君是個不錯的人,可嫁進來之后還是要有這規(guī)矩的,別以為有了我這個大姐姐在上面罩著,就能如同在家里面繼續(xù)無法無天。”
徐妙云這是先要將這丑話給說在前頭。
只是此刻她將這話給說出來,哪怕只是略微松了下口,可對眼前的母女三人而言,照樣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謝氏忙給兩個女兒使著眼色,只是還未等到徐妙清、徐妙嫣兩人開口,徐妙云就目光一轉(zhuǎn),直言不諱道:“先別急著開口。”
說完這句話,徐妙云側(cè)身卻是將這注視的目光看向了母親,又是輕聲發(fā)問道:“母親現(xiàn)下真決定好了,將家中的二妹還有小妹給叫到這府上來?”
“可三妹她呢?”
徐妙云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母親,一眨也不眨眼。
母親謝氏被女兒這么一盯,反倒是覺得有些心虛。
雖說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肉也分老的和嫩的,而毫無疑問今日謝氏將徐妙清和徐妙嫣這兩個女兒帶來,已是表明了她的心意。
謝氏張了張嘴,那偏心眼的話,終是不太好意思說得出來,但這已是最后的答案了。
徐妙云嘆了口氣。
她從一開始大概也就猜到會是這樣的可能。
畢竟在家中。
她那個三妹一直沉默寡言,雖說也沒什么不討喜的地方,可同其他女兒與父親母親之間,終究是對比之下有了差距。
平日里自是看不出什么要緊的,可若是到了這關(guān)鍵時節(jié),這能夠定下余生命運的時刻,恐怕確實要同此事無緣了。
徐妙云思忖片刻,這才又緩緩說道:“母親須知,此事并非是我一人能定得下,最后也還是要看夫君他的意思。
我所能做的,不過只是在旁邊說上那么一兩句話而已,終究是夫君要再娶上幾門妾室,這府上當(dāng)家作主的人終究是老爺,而不是女兒這個大娘子?!?/p>
“曉得,曉得。”
謝氏聽后卻是并沒有太將女兒的話給放在心上。
魏國公府上的人可都知道。
陸羽這姑爺對徐妙云這女兒到底是有多么寵愛,所以在他們看來,徐妙云一旦應(yīng)下此事,這件事基本上也就十拿九穩(wěn)。
一般情況下不會再出什么大的問題。
“大姐姐這次實在是太謝謝你?!?/p>
這時,在母親謝氏的眼神示意下。
方才連話語權(quán)都沒有的徐妙清、徐妙嫣二人這才徐徐起身,走到了徐妙云的邊上,為她噓寒問暖,“大姐姐放心,到了府上,我們兩人定是以大姐姐為準(zhǔn)的?!?/p>
“大姐姐說東我們絕不會往西,大姐姐說是什么那便是什么?!?/p>
“能不能進來還不一定?!?/p>
徐妙云依舊是沒把這話給說死。
可眼前兩個做妹妹的卻認(rèn)為一定能成。
誰讓她們親愛的姐姐,可是這府上的當(dāng)家大娘子。
年后嫁進來的皇室兩位公主殿下,平日里也要給上三分薄面、幾分討好,更別說其他的人了,那些選秀之女憑什么跟她們兩個人相爭?
陸羽還在國子監(jiān)之內(nèi)時,魏國公徐達(dá)也已悄無聲息地到達(dá)了這陸府。
徐達(dá)這國公老爺、一大家子里面當(dāng)家作主的人來了,徐妙云上前問候:“爹,您對此事是怎么看的?也是成全老二和小四?”
徐達(dá)心里有些不耐,擺了擺手道:“我此次前來可并非只是為了女兒和女婿一事,還為了接你母親?!?/p>
“好了,該回去了?!?/p>
見徐達(dá)神色堅決,老夫人謝氏也沒做什么鬧騰舉動,寒暄幾句后,就跟著徐達(dá)一起回了魏國公府。
到了國公府內(nèi),此刻雖還未入夜,外面卻已有了幾分淡淡的夜幕。
“家里面出事了?還是妙錦那邊?”
老夫人謝氏聰慧,很快就想到了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妙錦那病方才在國子監(jiān)之內(nèi),卻是好了許多,也不能說是病,只能夠說……”
話到此處,堂堂魏國公徐達(dá)半晌也是猶豫不決,實在說不出話來。
他不好說。
老夫人謝氏替他說:“也不是我這當(dāng)娘的偏心,不過手心手背都是肉,妙云、妙清、妙卿,還有咱家這姑爺,如今也算是咱家里面的人了,總不能因這妙錦一人,就把人家這一大家子的人全都給連累了?!?/p>
謝氏作為母親,此時此刻用這樣的言辭來形容自家女兒,內(nèi)心是如何的不舒服,但事實擺在眼前。
一切卻也是由不得她這個母親想如何便能如何的了。
連面前的魏國公徐達(dá)此刻竟也是罕見的沒有反駁,只是旁邊的嘆息聲又再次顯得悠長。
他們的女兒徐妙錦自年幼之時,性情淡漠,對于常人的情感好似有著障礙一般,每每同她交談時,總會覺得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在隔絕著她跟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而這種障礙,哪怕是他們這些做爹娘的這么多年來,也依舊未能打破。
也是由于這個緣故,所以老夫人謝氏今日前去才帶了妙清和妙卿這兩個女兒,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家里面妥協(xié)之后所得來的結(jié)果。
“那老爺?shù)囊馑际?,咱家這位姑爺或許能夠治好妙錦身上的‘病’?”
老夫人謝氏心思微動,徐徐追問道。
“總歸也是個希望,反正這選秀儀式還需過段時日才能徹底定下,先讓他們兩個人試著相處一下。
若真能治好了,可不僅僅是婚事,而是救了咱們家女兒的命。”
毫無疑問,在魏國公徐達(dá)、老夫人謝氏二人的眼里,女兒的命可比女兒的婚事還要再重要一些。
這也是人之常情了。
老夫人謝氏想到這里,看了面前的徐達(dá)一眼,輕輕開口道:“那此事便由老爺跟家里面兩個女兒說?”
“今日她們兩人可是滿心的歡喜,這讓我怎么好說?!?/p>
徐達(dá)一下子便愣住了。
謝氏白了他一眼:“老爺說不得,難道我這做娘親的就能說得了嗎?”
最后還是他們兩夫婦一起去說此事,說完之后,兩個女兒徐妙清、徐妙嫣紛紛沉默下來,沒有吱聲,這已是無聲的反抗了。
徐達(dá)和謝氏見了,心中確實顯得越發(fā)的愁苦。
恰在這時,府上的三小姐徐妙錦那銀鈴般的悅耳笑聲在外面的走廊傳來,卻是許久都未有的笑聲了。
“你看!妙錦可是很久都沒這么開心地笑過了?!?/p>
徐達(dá)碰了碰謝氏的身子,謝氏也不由尋聲望去,發(fā)自內(nèi)心一直的愁苦,似乎也在此刻,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爹爹、娘親,除了大姐之外,我便是家里面最大的?!?/p>
“既然姐夫能救了妙錦的身子、治了她的病,那我甘愿退出,既能保全咱們國公府的顏面,也不會耽擱妹妹她的終身大事還有她的身子?!?/p>
這時,府上的二女兒徐妙清站了出來。
“我的好女兒,委屈你了。”
謝氏眼眶一紅,哽咽著聲音也是走了上前,緊緊地抱著她的女兒,也是失聲痛哭。
小女兒徐妙嫣看到這一幕,低著頭,心里面糾結(jié)著。
忽然又搖起了腦袋:“還是我不嫁給姐夫了,反正我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還能夠再多等上幾年,還能再多找找合適的人家。
二姐眼下都這么大的年歲了,若是再不找個好人家,那才是丟了咱們國公府的臉。”
換做平常,這種話說出來可是要挨耳光的,可此時此刻,府上的徐達(dá)還有謝氏,這兩個爹娘又豈會看不出小女兒說這話的心意。
卻是要拿她的幸福來成全姐姐們的幸福。
看著女兒們?nèi)绱藶殡y,徐達(dá)眼神一狠,口中低喊一聲:“行了!實在不行,三個女兒都便宜了他這混小子,咱們國公府這臉面丟也就丟了,我倒要看看,在這洛陽新都,哪有人敢笑咱們國公府?!?/p>
徐達(dá)冷聲冷語道,顯然是打算這么做了。
謝氏聽了,心中有些動搖,但身為這國公府的當(dāng)家夫人,卻也不得不為整個國公府而考慮:“他爹,這么做真成?”
“不過就是丟這一時的顏面罷了。”
“等到日后,這些老家伙還有這洛陽新都的豪族,羨慕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