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低聲解釋了一番。
朱標聽了,用古怪的眼神再次看向陸羽,心里不禁犯嘀咕:難道先生這古怪的手段真的起作用了?
時間又過去了一刻鐘,粗壯女使原本平靜的臉色漸漸有了變化。
盡管她極力克制,但顫抖的臉龐、翻著的眼白,還有全身忍不住的抽搐,都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崩潰。
唯一不變的,是那木桶底部的小孔,依舊不停地滴著速度不一的水滴。
“啪嗒,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眉心。
終于,粗壯女使再也忍不住了,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瞪出來。
她厲聲大喊:“殺了我!你們這些人,有本事殺了我!”
除了惡毒的咒罵。
她還開始嚎啕大哭,整個人徹底失控了。
“殺了我,求你們了,讓我死,讓我死!。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
“想死很簡單,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想要什么?!?/p>
陸羽面無表情,雙手背在身后,走到女使身前,與她只有一步之遙。
陸羽一開口。
女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大喊:“我說,我說!”
“我一切,都說!”
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朱標再次驚呆了。
雖然他親身經(jīng)歷了整個過程,但還是對陸羽佩服得五體投地,對這神奇的刑罰效果感到驚嘆不已。
……
“是汝陽公主,是殿下吩咐奴婢于今夜行刺駙馬都尉、大學(xué)士陸羽的!”
木桶傾斜,水滴不再滑落,粗壯女使剛緩了口氣,就一臉急促地大聲喊道。
可此時她給出的答案著實不讓人滿意。
毛驤目光閃爍。
朱標眉頭緊鎖,快步上前來到這粗壯女使面前,手上拿著那燒紅了的烙鐵,毫不猶豫地往粗壯女使身上伸去。
“胡說些什么!汝陽豈會做這種事情?
你這行事之人,到了此刻居然還敢在這里離間皇家,胡言亂語!今日本殿下可是得好好炮制你一番!”
朱標目露兇光,一邊對粗壯女使用刑,目光也接連看向陸羽,“先生,汝陽并非此人,更不會做出此事!”
粗壯女使的審訊結(jié)果很快傳到了審訊室外的朱元璋、馬皇后和含山公主的耳中。
可對于這審出來的答案,三人也并不滿意。
朱元璋怒氣沖天,冷笑連連,更是三步并作五步,再次走進面前的審訊室內(nèi),看著眼前被用刑的粗壯女使。
朱元璋瞇起眼:“你說害咱朱家姑爺?shù)?,是咱的親閨女?
胡說八道!”
朱元璋說的話同方才的朱標如出一轍。
馬皇后姍姍來遲,跟了過來。
而此時,聽到粗壯女使口中的話,哪怕平日里再如何溫潤如玉的馬皇后,這一刻的目光也變得極盡幽寒。
此事若為真,那么皇家可真是個丑聞。
甚至與陸羽這位駙馬之間的關(guān)系也必定會出現(xiàn)疏遠。
馬皇后正準備繼續(xù)安撫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并沒有被這等言論給忽悠過去,反而十分篤定地說道:“母后放心,汝陽姐姐同我自幼在宮中長大,姐妹情深。
況且此次審訊結(jié)果漏洞百出,若幕后的真兇當真是汝陽姐姐,那么行刺夫君成功,難不成對汝陽姐姐還有什么好處?
成了寡婦,難道還能得了什么好?”
含山公主一番條理清晰的分析。
事情發(fā)酵到這一地步,哪怕眼前粗壯女使皮開肉綻。
她也能強忍著繼續(xù)保持冷靜。
置若罔聞,冷若旁觀。
含山畢竟出生于皇室,很快也就適應(yīng)了過來。
看著女兒如此省心,馬皇后心下欣慰。
朱元璋冷冰冰地開口道:“你們姐妹彼此信任,這是好的。
既然如此。
毛驤,你去宣汝陽前來,今日就讓這女使心服口服!”
朱元璋一聲令下。
毛驤拱手領(lǐng)命,連忙去辦。
馬皇后也并未阻攔。
含山見了,有意勸說,卻是被馬皇后攔住。
馬皇后了解朱元璋的心思。
朱元璋此舉并非是因為這粗壯女使口不擇言,就懷疑汝陽這個自家的親閨女,而是要給陸羽一個交代。
今日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貨真價實、確鑿無誤的結(jié)果,才能夠讓眾人安心,不會給未來留下半分隱患。
朱標用刑用累了,眼前的粗壯女使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她本就因之前的水滴之刑和錦衣衛(wèi)的審訊方式受了不少傷,再被朱標這么一番折騰,眼看著都快要活不成了。
朱標有氣無力地坐在一旁。
一向以仁慈著稱的他,能夠為陸羽的事做到這一份上,已經(jīng)不容易了。
陸羽目光冷冽,看了面前的粗壯女使一眼,吩咐身邊的錦衣衛(wèi):“去把太醫(yī)院的人找來,今日這女使只能活不能死!”
錦衣衛(wèi)一一領(lǐng)命。
趁著空閑的當口,陸羽來到朱元璋、馬皇后和含山公主三人面前,細聲細語地開口勸說:“時辰晚了。
陛下、皇后還有殿下先行回宮,暫且歇息一下。
待到明日,想必會出現(xiàn)一個定論的。”
“咱不困!”
朱元璋拂袖開口。
馬皇后勉強一笑:“駙馬,今日你這事可謂是把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全都嚇了個半死。
如今洛陽新都還在戒嚴。
這事要不蓋棺定論,回到宮里,我和陛下也是睡不著的?!?/p>
“是的,夫君。”
含山公主小雞啄米般點著頭,看著陸羽的目光充滿希冀,“我相信夫君一定能夠?qū)彸鲞@最后的真兇?!?/p>
幾人都這么說了,陸羽也就不好再勸。
只能繼續(xù)默默等待。
太醫(yī)院的人趕來,給面前的粗壯女使敷了金瘡藥,先把外傷治療了一下。
……
另一處。
毛驤從含山公主府快馬加鞭,不到盞茶的功夫就已來到汝陽公主府內(nèi)。
一路通行。
直到在前廳之內(nèi)見到穿好衣物的汝陽公主,這才趕忙將朱元璋的詔令說出。
“發(fā)生了何事?”
汝陽公主面色微變,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對勁之處。
在路上,毛驤才將陸羽被行刺的事情緩緩說出。
隨后審訊室內(nèi)的事情也毫無保留地告知。
“此事我的確該去?!?/p>
汝陽公主聽了,并未有半分怨言。
反而一臉篤定地點頭答應(yīng),隨后便閉上雙目先行修養(yǎng)歇息。
畢竟接下來漫漫長路。
她這邊也不能出現(xiàn)差錯,今晚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結(jié)果,否則洛陽新都之內(nèi),所有人都別想安生了。
……
到了含山公主府。
邁入審訊室,汝陽公主親自到場。
看著面前已然緩過氣來的粗壯女使,汝陽公主面不改色,直接質(zhì)問道:“可曾是本殿下命你做的?”
粗壯女使睜開紅腫的雙眼。
此刻的她,看著面前來人,忽然間瞳孔放大,然后仿佛發(fā)了瘋一般,指著汝陽公主大聲喊道:“是你!就是你!
不僅有你,還有那位文臣之首的韓國公李善長,還有丞相胡惟庸,還有那之前的御史中丞劉伯溫!
他們這些人都要行刺駙馬都尉,都要殺了他!”
粗壯女士狀若瘋癲。
看著面前這突如其來的情形,陸羽擰著眉頭:“毛大人!”
毛驤二話不說,先扇了這粗壯女使三個大耳光。
“啪啪啪”,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很快就將這粗壯女使扇成了豬頭,幾顆牙齒都被扇飛了出來,嘴巴也變得腫脹起來。
見此,毛驤心中無比沉重。
他硬著頭皮來到朱元璋、朱標、陸羽幾人身前:“啟稟陛下,此人怕是瘋了?!?/p>
毛驤臉上盡是苦澀。
粗壯女使瘋了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在汝陽公主來了之后。
剛見了一面就瘋了,這個時機很不對。
可無論如何,眾人也實在想不到,汝陽公主有任何加害陸羽這位駙馬都尉、大學(xué)士的理由。
如今,這件事又陷入了死胡同。
“你小子怎么看?”
朱元璋沉默過后,審視的目光從那瘋癲的粗壯女使身上掃過,隨后看向陸羽。
陸羽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陛下,此事同汝陽公主、含山公主兩位殿下絕無任何瓜葛。
此女使所言只不過是瘋癲之言,不可輕信?!?/p>
“還用你說?
咱還能不清楚?
咱還能不信自家閨女?”
朱元璋沒好氣地白了陸羽一眼,“咱問的是這個嗎?”
陸羽緩緩搖了搖頭,只能再度思考:“此事今晚應(yīng)當是查不出結(jié)果了,還請陛下放了那之前婚禮之中的朝堂重臣、國公勛貴。
臣有理由相信,做出這些事情的應(yīng)當也不是他們之中的大多數(shù)人。
待到明日。
由毛大人親自出手,錦衣衛(wèi)遍布洛陽新都四處搜查,定是能夠找到新的線索。”
這些話由陸羽這個當事人說出,說服力比其他人都要大。
朱元璋深呼吸了好幾次,揉了揉有些困倦的雙眼,這才勉勉強強答應(yīng)下來:“罷了,妹子?!?/p>
“走,咱回宮?!?/p>
朱元璋看向馬皇后道。
馬皇后又安慰了含山、汝陽兩位殿下幾句,這才隨著朱元璋一起離開了這含山公主府,一行人漸漸沒了蹤影。
“多謝夫君。”
離開了審訊室。
在前往婚房的路上,汝陽公主朝著陸羽躬身行禮道。
陸羽連忙將她扶起,說道:“夫妻本為一體,難道這么快便忘了當日我對你說的話?
只要為夫還在,便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哪怕是陛下也不行。”
陸羽語氣堅定,霸氣側(cè)漏。
“夫君,難不成忘了今日是我與夫君的大婚之日,可不是夫君與姐姐的?!?/p>
含山公主在一旁看到這一幕,不禁吃起醋來。
陸羽還未開口,汝陽公主反倒掩嘴輕笑起來:“今日我這做姐姐的就先行離去,不打擾夫君與妹妹的好事了。”
說罷,不等陸羽多做勸說。
汝陽公主便隨著一同前來的一眾宮女快步離開了。
她也不想壞了別人的好事,畢竟成人之美是一種美德。
設(shè)身處地為含山著想。
在這般美好的日子里,陸羽這位自家夫君事態(tài)不佳,本就不是好兆頭。
她這個做姐姐的若是再橫插一杠子,姐妹之間日后相處難免會生出怨氣。
長姐如母,理應(yīng)多為妹妹考慮。
含山扶著陸羽的身子來到婚房。
二人坐在床榻上。
“夫君,熄了蠟燭,早早睡,明日還要處理那件事?!?/p>
含山盡量讓語氣輕快地說道。
陸羽聽了她的話,沒有多說。
而是起身走到圓桌前,倒了兩杯薄酒,這才面帶笑意,重新走到含山身前:“娘子,今夜你我夫妻二人還未曾喝過這合巹酒。
怎能就這么早睡?
古禮不可廢,為夫又怎能委屈了娘子你?!?/p>
陸羽的話讓含山面若羞霞,看著面前的陸羽,心中涌起萬千言語。
“今日發(fā)生此事,是夫君對不住娘子你。
殿下本是千金玉葉之軀,卻在大婚之日發(fā)生這般晦氣之事,實在不妥。”
陸羽的一番肺腑之言,讓含山眼中泛起了淚花。
她從未想過,身為朝堂肱骨之臣,被太子大哥和父皇都稱贊為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的陸羽,竟能如此在意她這個小女人的細膩心思。
陸羽的這些舉動。
自然是女子口中的儀式感,但在這封建時代,古時的儀式感本就寥寥無幾。
多數(shù)百姓連生存都極為艱難。
哪有多余的心思去籌備這些。
更何況剛才還發(fā)生了關(guān)乎性命的大事,含山早就不抱什么想法了。
可即便如此,陸羽還是一一滿足了含山的期待。
含山公主語氣哽咽,不顧一切地沖到陸羽身前,也顧不上什么禮儀,更不顧什么合巹之禮,直接撲進陸羽懷里。
抽泣著說道:“當日母妃為了夫君沖撞父皇那一日,我這做女兒的還曾心生不滿,如今看來,母妃做得對。
對女子而言,能嫁給夫君這般的郎君。
實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幸事?!?/p>
面對含山公主這情真意切、感天動地的一幕,陸羽臉上露出寵溺的笑意,輕輕安撫著含山的情緒,故意開玩笑道:“娘子還沒喝合巹酒,難道娘子這么快就迫不及待要享受‘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嗎?”
陸羽的玩笑話讓含山公主的小臉瞬間緋紅。
她輕拂著耳廓邊的發(fā)絲,大著膽子揚起小腦袋,偷偷看向陸羽。
兩人四目相對。
此刻的含山早已忘卻了剛才發(fā)生的事,眼中只有她未來的依靠,心中憧憬的全是兩人以后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