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陸羽與含山公主、汝陽公主的婚事,算算日子,大概還有一個多月,馬皇后這才安心下來。
馬皇后看向朱元璋,抿著嘴唇,輕輕說道:“此事皆是由標兒和陸羽所為,跟陛下似乎沒什么關(guān)系,反倒若是真用陛下的名義,怕是滿朝文武,沒有一人會響應(yīng),如此看來,陛下既不如自己的兒子,也不如未來的女婿?!?/p>
“還不知陛下到底有什么好興奮的?!?/p>
馬皇后哪壺不開提哪壺,朱元璋的臉色頓時又綠了。
但很快,這點憋屈在各地匯總而來的數(shù)百萬兩、數(shù)千萬兩乃至數(shù)億兩總和的巨大財富賬目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朱標還不是咱和妹子你的兒子,至于陸羽,哪怕這小子才華出眾又怎樣。
還不是咱老朱家的女婿,見了咱也得喊一聲老丈人?!?/p>
“對對對,陛下說得對?!?/p>
馬皇后笑了笑。
她也是好久沒見過朱元璋這般吃癟。
仔細看去,倒覺得頗為有趣。
……
等朱元璋緩過這陣,在一旁的床榻落座,喝了一口茶水,朱元璋舔了舔嘴唇,這才想起了關(guān)于陸羽的私事。
“黃道吉日約莫是不是快到了,妹子?”
朱元璋問道。
馬皇后輕步走到朱元璋的身前,替他蓋了蓋身上的毯子,然后輕聲說道:“什么時候陛下也關(guān)心起女兒家的婚事了,我這皇后可是跟陛下商議過的,前朝之事陛下做主,后庭之事,可是歸我這個后宮之主管的。”
“咱知道?!?/p>
朱元璋苦笑著,臉上也著實有點不太掛得住,“這不是跟妹子你商量嗎?
咱也就順嘴多問一句。
陸羽如今還年輕,不能封賞太多,所以就指望著咱兩個閨女來給咱添上一波恩典,雖暫時封不了什么國公伯爵。
但也能夠有個駙馬都尉的美名?!?/p>
朱元璋繼續(xù)說道。
馬皇后白了他一眼,輕輕一笑:“大概也就是在這個月?!?/p>
朱元璋點了點頭:“那也差不多該準備一下了?!?/p>
含山、汝陽兩位公主并非是朱家第一批出嫁的公主。
此前早已有臨安公主,也可稱之為長公主,下嫁給了韓國公李善長當時的太師之子,現(xiàn)如今的駙馬都尉李祺。
其后還有汝寧公主以及其他公主一一出嫁。
而身為大明公主,也算是朱家的喜事,朱元璋對于子女的婚嫁大事還是極其鄭重的,該有的皇室禮儀流程萬不可缺少分毫。
朱元璋給了眼色,在西亭殿內(nèi)門前的云奇乖乖行禮退下。
……
不多時,在后庭之內(nèi),這消息就已傳了出去。
太監(jiān)、宮女私下交談、議論紛紛。
“武英殿大學士,咱大明的駙馬都尉,可真是不得了,本事也是越發(fā)的大了?!?/p>
“不僅將那戶部侍郎郭桓案給辦得妥妥當當,如今又是新建大明銀行?!?/p>
“怪不得此前陛下能夠開恩,讓這位大學士,咱大明朝的新任駙馬都尉,一次性迎娶兩位公主殿下。
也算是開了一個先例?!?/p>
“那是自然,這位大學士可還是宮里眾多皇子的先生,那輩分可是不低的。
若非大學士有著這么通天徹地的本事。
陛下又怎么可能會開了這么一個恩典?!?/p>
下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這消息也如同風一般,很快就傳到了高麗妃韓氏和惠妃郭氏,宮里的兩位貴妃娘娘的耳朵里。
如此這般大的事,哪怕是小道消息流傳出來。
這兩位心思聰慧的娘娘又豈會猜不出暗中是誰在安排,無非也就是那幾個人選,不是前朝的陛下。
那便是這宮里母儀天下的馬皇后。
殿內(nèi)!
高麗妃韓氏正吃著碗里的蜜餞,說道:“日后嫁到夫家,有你這小丫頭好受的?!?/p>
高麗妃韓氏垂著眼簾看向面前站著的女兒含山。
含山容顏嬌俏,眉目間還遺傳了她的幾分異域風情,鼻梁微挺,比起在后庭之內(nèi)多數(shù)女子的溫婉大方而言。
更顯得有幾分胡地的艷麗。
不過幸好如今是開國年間。
她這般紅顏的面貌,倒也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反倒別具一番風味。
“才不會那樣?!?/p>
聽到母后的話,含山公主嬌嗔一聲,直到將碗里的蜜餞全部吃完,鼓起個腮幫子,這才不情不愿地在母妃的催促之下走到近前。
“母妃之前可是說了不少夫家的好話,更是把女兒未來的夫婿給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還有那陸羽在這朝野之中的名聲如何,國子監(jiān)之內(nèi)的近況如何,女兒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早就派身邊的人去打聽過了。
足以看出此人雖是有愛美之心,但卻并非是那種無情無義之輩?!?/p>
含山眨著眼,臉上透出一股小得意,仿佛勝了自家母妃一籌,顯得格外威風。
“莫非,母妃不知以色示人終是一場空的道理?”
“丫頭膽子是越發(fā)的大了。
如今還未出嫁,卻是轉(zhuǎn)過身教訓起我這個母妃了。”
高麗妃韓氏柳眉一豎,挑起床圍邊的金絲帕就要敲打下去。
見狀,含山公主小腳一跳,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身后高麗妃韓氏連忙追去。
也就是在馬皇后的影響下。
在這后宮之內(nèi)。
她們這些母女才能相處得這般溫情脈脈,并非是全然如皇家之內(nèi)的薄情寡義。
而在高麗妃韓氏盤算著如何教訓女兒含山之時。
另外一處,惠妃郭氏同汝陽公主母女之間的相處則顯得格外和諧。
梳妝鏡前,汝陽公主對著鏡子貼花黃。
朱紅木所制的梳子在惠妃郭氏的手中輕輕滑動,隨后她對著面前的銅鏡,眼神認真且溫和,細細地梳著女兒汝陽那如烏云般柔順的長發(fā)。
“宮里傳出消息。
前朝之事,后宮之人不得干政。
但母妃近日也打探到不少的消息。
銀行一事算是前期解決了,如今日子到了,也是時候該準備你們幾人的婚姻大事了。
陛下放出這種消息,也是時候該準備冊封儀式了?!?/p>
看著銅鏡之內(nèi)女兒面容溫婉,還有那如鵝蛋般的臉龐。
尤其是眉眼顧盼之間透出的一分柔媚,以及雙目之中存在的幾分堅毅,惠妃郭氏說道:“等女兒嫁到陸府之內(nèi),望你能夠安然無虞。
等你這公主的名號正式定下來,洛陽新都之內(nèi)自會有你的一處公主府。”
惠妃郭氏繼續(xù)開口。
汝陽公主聽了,雙目泛起淚花,輕輕握住母妃的手,柔聲說道:“母妃安心,夫君定不是那般朝三暮四之人。
女兒日后會過好的。
哪怕是出嫁了,過些日子也會入宮,前來拜見母妃你的?!?/p>
汝陽公主輕輕安慰道。
惠妃郭氏微微點頭,繼續(xù)給女兒梳著頭發(fā)。
等到良辰吉日,女兒嫁到陸府。
她們母女二人,日后哪怕還能相見,卻也萬萬不能夠再如往日那般在這宮內(nèi)這般方便了。
孩子終究是要長大。
女兒也終究是要有嫁出去的那一天,能夠為自己的孩兒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婿,就已是她這個母妃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父母不能永遠陪伴孩子。
能陪伴孩子的,只有身邊的伴侶。
……
而在這后宮之內(nèi)。
所住的可并非只是這些妃嬪、公主,還有兩位即將就藩前行的王爺、皇子殿下。
“先生可實在是太不講義氣了?!?/p>
晉王朱棡舔了舔嘴,一臉幽怨道。
朱棣聽了,默默地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上一次在寶鈔提舉司。
他們兄弟二人可是被陸羽冷落了不少。
兩人也知道錯了,所以之后一直沒有再繼續(xù)搗亂。
“唉?!?/p>
朱棡嘆了口氣,“等到先生大婚之后。
怕是你我兄弟二人也要離開這新都,前往就藩之處了。
也不知猴年馬月還能再度歸來,再次見到父皇、母后還有先生了?!?/p>
這一刻。
一向性子直爽的朱棡難得地多愁善感起來。
連燕王朱棣也不免被感染了幾分。
但萬千思緒涌到嘴邊。
他卻也只是說了一句:“先生做的才是對的,就藩海外對于我大明才是最正確的路線?!?/p>
“嗯嗯?!?/p>
朱棡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已然收起了方才那番兒女情長的姿態(tài)。
他們畢竟是大明的皇子。
一時觸景生情也就罷了,哪能一直這樣。
男兒有淚不輕彈,有些情緒還是要藏在心底。
……
消息漸漸從宮內(nèi)傳了出去,依舊是在朱元璋的默許之下。
很快,洛陽新都內(nèi)就好似被人點了一把火。
剎那間,新都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實學圣賢陸羽先生迎娶朱家之女的事,可謂是鬧得沸沸揚揚。
韓國公府,閣樓之內(nèi)。
水池前方。
李善長穿著便服,老老實實地雙腿盤坐,旁邊是一處小案幾。
此時,李善長正在釣魚,以此來平靜自己的心境。
自從朝堂之上眾多黨羽分崩離析。
他如今也就只剩一個虛名。
原本修史的差事。
隨著年齡漸長,李善長也自是能夠得到一個安穩(wěn)的結(jié)局,但朝堂之中的權(quán)力。
他卻是萬萬別再想了。
前前后后出了這么多事。
朱元璋好不容易解決了胡惟庸案,又先后將淮西、浙東兩大派系一一打壓下去,又怎么可能還允許他們這些“敗軍之將”再度重歸朝堂?
要是再這樣。
朝堂之內(nèi)力量分散,大明國力繼續(xù)內(nèi)耗,這不就又回到了原點嗎?
朱元璋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若當真如此,陸羽也絕不可能坐視不管。
他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那樣的混亂局面。
李善長身后,左右兩側(cè)是國公府內(nèi)的護衛(wèi)。
他們眼神銳利,皆是沙場之上的精銳。
面前站著的正是這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駙馬都尉李祺。
李祺彎腰行禮,在一旁默默等待。
一直等到李善長今日釣魚的時辰結(jié)束。
兩側(cè)的護衛(wèi)讓開。
他才連忙躬身來到父親李善長的身邊。
李善長隨意瞥了一眼,冷笑一聲:“這么快就待不???
若是此前讓你入了朝堂,怕是如今,你我父子早已是天人永隔了,這國公府怕是也早已不復存在。
我這把老骨頭也早就該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p>
李善長輕聲說著,轉(zhuǎn)身邁步朝前走去。
李祺緊跟其后。
見兒子心中不服,李善長沒了往日的威嚴,態(tài)度平和了許多,教導起兒子來也比之前更有耐心:“戶部侍郎郭桓一案。
若是你入了朝,你以為你能避得開嗎?
之前胡惟庸的事,韓國公府上下差一點就到了鬼門關(guān)前。
不讓你提早入朝,是為了你好?!?/p>
“可是……”
李祺明白父親的心意,但依舊心有不甘,握了握拳開口道,“可劉璉他如今不已經(jīng)成了工部侍郎嗎?
恐怕等到大明銀行一事過后。
他就會成為工部尚書?!?/p>
李祺猛地抬頭,緊緊地看著面前的父親。
同為勛貴二代的年輕一輩。
他李祺的父親可比劉璉的父親——區(qū)區(qū)一個誠意伯要高出許多。
門第雖不能說天差地別,但也絕對隔了好幾個層次。
可如今,兩人的前途卻是天差地別,而且與父輩的情況完全相反,這讓一向自詡為勛貴二代中領(lǐng)軍人物的李祺一時之間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而他越是這樣,李善長就越是不敢放他出去。
淮西一脈如今雖還能茍延殘喘,但早已不復往日榮光,若是再不低調(diào)行事,怕是連這僅存的一點根基也要沒了。
李善長瞇了瞇眼,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訓斥道:“劉伯溫家中之子此前在江西,可是差點就被胡惟庸的手下害了性命。
再加上那孩子年少有為,多次立功。
而且早早便入了東宮,被太子殿下以及陛下看重。
你雖是國公府的世子。
在為父的安排下,在朝堂之上也立了不少功勞,但這些功勞是真是假,旁人不知,你心里還不清楚嗎?
真以為我韓國公府所做的這些手段,能瞞得過旁人,能瞞得過皇家。
瞞得過陛下嗎?”
李善長言辭犀利地說著。
提及這些前塵往事,李祺再怎么不甘,也只能低頭順從。
事實擺在眼前。
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好歹也是讀過書、有過功名的,不然朱家的女兒也不會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