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小小的太液池。
陸羽只是簡單規(guī)劃了幾筆,隨后具體的操作就直接交給下面的工匠去了。
陸羽一人之力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陸羽輕輕咳嗽一聲,試圖解圍:“今日東風(fēng)轉(zhuǎn)西風(fēng),乃是不吉之兆,游湖一事,還是暫且算了。
等到來日,我再修繕一番。
增添些驅(qū)水的物件,水火相濟(jì),才算是真正能讓人放心?!?/p>
“有這么麻煩嗎?”
朱棡嘟囔著,嘴角一撇,顯得不太開心。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有趣的事,卻被陸羽先生三言兩語給否了,心里自然不好受。
“不若下棋可好?”
陸羽提出了一個新提議。
朱棡一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他之前在陸羽的教導(dǎo)下,對學(xué)習(xí)雖沒有那么抗拒,但心里還是有些抵觸。
朱棣見狀,幸災(zāi)樂禍地開口:“三哥不會是怕了?”
這一激將法下去。
朱棡又梗著脖子,大聲說道:“誰怕誰,不就是下棋嗎?
我堂堂晉王殿下還能被這難倒?”
“放心,不難的?!?/p>
“連三歲孩童都極易上手?!?/p>
陸羽適時補(bǔ)了一句。
朱棡被激得全身心投入,昂首闊步地跟在了陸羽身后。
四人來到一處涼亭。
不用陸羽吩咐。
他們身后跟著的太監(jiān)很有眼力見,早就拿著棋盤、黑白棋子等物件候在那里了。
進(jìn)入涼亭,小太監(jiān)上前將物件一一擺放好,陸羽端坐下來,旁邊的朱標(biāo)、朱棡、朱棣三人也一同落座。
“這小太監(jiān)挺機(jī)靈的?!?/p>
陸羽開口稱贊。
朱標(biāo)心中一動,便問道:“叫什么名字?
在何處做事?”
太子殿下開口詢問,小太監(jiān)怎敢不應(yīng)答。
他面露喜色,連忙跪倒在地,恭敬地說道。
“回太子殿下的話,小人原本在織造局做事,今日有幸被調(diào)到太子殿下身邊伺候。
小人名叫小吉祥。
祝殿下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嗨,倒是個好名字,寓意不錯?!?/p>
晉王朱棡聽后,訝然開口。
朱棣對此卻不太感興趣。
畢竟只是個小太監(jiān),并未放在心上。
朱棡既然開了口。
朱標(biāo)便順勢說道:“既是如此,那以后你便繼續(xù)跟在我身邊,你意下如何?”
朱標(biāo)一向待人溫和有禮。
小吉祥聽后,眼眶泛紅,神情激動不已,忙不迭地說道:“大謝太子殿下!小吉祥定當(dāng)對殿下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
殿下但有吩咐,小的絕無二話。”
說罷,小吉祥又說了一番好話,便恭恭敬敬地退到?jīng)鐾ね饷妗?/p>
其他太監(jiān)宮女紛紛向他投來艷羨的目光。
誰也沒想到,小吉祥剛到太子殿下身邊做事第一天,就得到了貴人賞識。
小吉祥心中對朱標(biāo)萬分感激。
可微微抬眼,目光卻小心翼翼地看向陸羽。
他心里明白。
若不是陸羽方才開口夸贊,太子殿下未必會注意到自己。
暗自思忖:“這便是那位實(shí)學(xué)先生嗎?
文人似乎也不像宮里干爹說的那般令人生厭。”
……
“聽好了,這是五子棋,黑子白子各為一方,只要連成五子就能勝出?!?/p>
陸羽簡單講述了一下規(guī)則。
朱標(biāo)、朱棣等人聽后,心中了然。
這規(guī)則簡單易懂,直白無比。
晉王朱棡就算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在腦子里過了一小會兒,也都聽明白了。
幾人開始下棋,晉王朱棡興致最高,學(xué)會五子棋后,以后逢人便可以說他晉王殿下會下棋,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了。
兩方棋盤,互為對手。
陸羽和朱標(biāo)對弈,朱棣則和朱棡對下。
“先生,您還真不讓學(xué)生?”
朱標(biāo)見陸羽手中黑子已連成一線,緩緩說道。
“這有什么讓不讓的,下棋不過是消遣而已,其中勝負(fù)乃小事一樁。”
陸羽淡淡點(diǎn)評。
朱標(biāo)接著下,上一盤棋輸了。
他好勝心起。
自是想找回場子。
下著下著,陸羽依舊掌控局面,而朱標(biāo)卻突然來了個大逆轉(zhuǎn),成功翻盤。
又一盤棋結(jié)束。
朱標(biāo)眉飛色舞,興奮地說道:“先生,學(xué)生又贏了!”
陸羽面色淡然,只是微微點(diǎn)頭,仿佛這勝負(fù)真如他所言,勝敗乃兵家常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說道:“殿下聰慧,能贏實(shí)屬正常?!?/p>
朱標(biāo)會心一笑,此刻他明白陸羽并未讓他。
這五子棋每盤耗時連三分之一炷香的功夫都沒有,卻能讓他一直緊繃的壓力為之一松。
而且它不像圍棋。
下一子便要想到之后數(shù)十步,還有各種棋譜定式。
五子棋雖難登大雅之堂,但閑暇時信手拈來下上一兩盤,足以慰藉人心。
朱標(biāo)不禁說道:“這五子棋又是先生的奇思妙想?!?/p>
“不過是閑暇時胡亂琢磨的小樂子罷了?!?/p>
陸羽笑道。
此時,眾人所在的涼亭名為居后亭。
地處西宮,是馬皇后居住之地。
在涼亭一側(cè)的院子里,空曠之處,馬皇后與后宮的高麗妃韓氏、惠妃郭氏,以及她們膝下的兩位公主——汝陽公主和含山公主都在。
今日并非朱標(biāo)、朱棣、朱棡三人主動邀請陸羽進(jìn)宮,始作俑者是馬皇后。
她此舉是為了讓后宮妃嬪以及自己時常召見的兩位公主,在婚嫁之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看未來夫君。
馬皇后性格開明,沒有世俗女子的諸多顧慮。
早在大明尚未建立之時。
軍中將士家中妻子改嫁等事,都是她與朱元璋商量拍板定下的。
所以,在公主們未出嫁前。
隔著些距離看上未來夫婿一眼,了解其人品心性,對她來說并非難事。
她也愿意促成此事。
馬皇后從空曠通道轉(zhuǎn)身,重新坐回那坐了十多年的蒲團(tuán)上,面若春風(fēng),看向身前兩側(cè)的高麗妃韓氏和惠妃郭氏。
說道:“你們覺得陸羽此人如何?”
馬皇后畢竟不是汝陽公主和韓山公主的生母,里外親疏還是要分清的。
雖說身為后宮之主。
她能做主,但她的性子更傾向于促成一段雙方都心甘情愿、美滿幸福的婚事。
就像之前的公主婚嫁,即便并非親生女兒。
她也不愿她們過得不好。
她本就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皇后娘娘說好,那自然是好的?!?/p>
高麗妃韓氏連忙應(yīng)和。
后宮之中,對于馬皇后的為人品性,任何一位貴妃娘娘背地里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而陸羽在朝野內(nèi)外、廟堂之上的聲名。
即便身處后宮,這些貴妃娘娘也自有渠道打聽得知。
所以。
對于這樣一位賢婿,沒人會拒絕。
高麗妃一聽貴妃名號便知她并非中原人,而是高麗人。
她面容嫵媚,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盡顯胡女的嬌俏。
因此。
她膝下的韓山公主也是個混血美人。
冷白的膚色格外引人注目,面容既有高麗異國的俊俏,又帶著漢人推崇的雍容華貴、大氣非凡之感,別具一格。
另一側(cè)的惠妃郭氏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陸羽賢明,其人品心性,陛下和皇后娘娘想必早有檢驗(yàn)。
按理臣妾不該多嘴,但為子女謀劃婚事,還是得多問幾句,還請娘娘恕罪?!?/p>
惠妃郭氏低頭順眼,做出請罪之態(tài)。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馬皇后將她扶起,“為人父母,為子女說幾句又有何妨。
難不成在你心中,我這皇后是那般不講情分、不講理之人?”
惠妃郭氏趕忙解釋:“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對待我們這些姐妹極好。
只是臣妾膝下之女,雖愚鈍不堪,但也是公主之尊,千金之軀。
而陸羽即便名聲再大,家中已有正妻。
臣妾躊躇猶豫,才將心中顧慮道出?!?/p>
在古時,女子寧愿嫁與貧困書生為當(dāng)家主母,也不愿為妾。
正妻與妾室,可謂天差地別。
大明律法雖護(hù)持正妻,夫家犯錯依律審判,但妾室除了平日里得些夫家寵愛,實(shí)際地位與府中奴婢無異。
雖說大明如今已廢除奴婢制度,自上而下逐步推廣實(shí)施,但真正落地仍需多年,若想徹底根除江浙一帶的蓄奴之風(fēng)。
從統(tǒng)治階層腦海中消除這種想法,所需時間更是漫長,絕非短短數(shù)年能成。
馬皇后聽后,明白惠妃郭氏的心思。
略作沉默后,展顏一笑道:“我朱家公主,金枝玉葉,嫁過去又怎會是卑賤地位?
雖不是正妻,但可為平妻,依舊屬于正妻行列?!?/p>
馬皇后耐心解釋,為人父母。
她將心比心,能理解旁人心中的酸甜苦辣。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p>
惠妃郭氏這才徹底安心,“皇后娘娘所言極是,臣妾并無異議?!?/p>
畢竟陸羽如今雖無官職,但影響力頗大,且深得陛下和太子殿下心意。
女兒嫁過去。
富貴或許不缺,太平日子卻是能保的。
為人父母,自當(dāng)為子女長遠(yuǎn)考慮。
惠妃郭氏和高麗妃的母族,為她們二人計,如今輪到她們?yōu)樽优\劃婚事,也自然要好好計一下的。
“陸羽會是個好夫君?!?/p>
“這婚事既有我這皇后親自牽線搭橋,必定不會錯,不會委屈汝陽和含山這兩個小閨女?!?/p>
馬皇后安撫著她們。
可這時,新的問題來了。
兩人齊齊抬眼,疑惑地看向馬皇后,問道:“不知皇后娘娘打算將哪位公主嫁與國子學(xué)的先生?
究竟是汝陽還是含山?”
這一問,讓馬皇后心頭一緊。
她竟忘了這一茬。
平日里在后庭。
她與這兩位姐妹相處還算融洽,此刻面對這般目光,一時竟有些尷尬。
此前,無論是她還是朱元璋。
一心想著拉攏陸羽。
只忙著在朱家子女中挑選合適的與陸羽牽線搭橋,卻沒考慮到選中的幾位公主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難以抉擇的情況。
這下可有些左右為難了。
無奈之下,馬皇后只能用了個托詞:“此事我需與陛下商量商量。”
幸好,面前的惠妃郭氏和高麗妃并未起疑。
……
五子棋下了一整個下午,朱標(biāo)最先離開。
下了不到半個時辰。
他便回了武英殿,繼續(xù)處理國事。
而朱棣和朱棡兩人玩起了淘汰制,誰輸了就去換陸羽,之后輸?shù)娜嗽偃Q另外一人,一時間玩得不亦樂乎。
五子棋玩膩了。
三人又離開皇宮,前往國子學(xué)附近的體育場玩蹴鞠。
五子棋上,陸羽略勝他們兄弟一籌。
但在蹴鞠方面,陸羽平日里四肢不勤,即便鍛煉了些時日,又怎能與朱元璋老朱家基因塑造的這兩個體格健壯的兄弟對抗?
沒過多久,陸羽就被打得一敗涂地。
“哈哈哈哈,先生不行,還得練!”
“先生要是想玩蹴鞠,要不要學(xué)生好好教教你?”
朱棡和朱棣雙手叉腰,大笑聲傳遍四方,得意揚(yáng)揚(yáng)。
“呵呵?!?/p>
陸羽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朝他們豎起中指。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三分灌籃?
今日大明蹴鞠之王來了。
跟你們倆拼了!
陸羽張牙舞爪地拿過蹴鞠。
新一輪的比賽再次開始。
我陸羽,才是蹴鞠小將!
……
天色漸晚。
未曾想朱標(biāo)竟從宮里出來,到了體育場和他們一起玩蹴鞠。
玩累了。
眾人便喝著涼茶,在一旁的長椅上暫且休息。
朱標(biāo)說道:“剛才我出宮時,見徐伯母往后庭去了,好似是與母后有事要談。”
“唉!徐伯伯去衛(wèi)所搞軍校改革,規(guī)定基層武官必須從軍校畢業(yè)才能晉升,感覺他都快和那些書生一樣了?!?/p>
朱棣一臉惋惜地低下頭,說道:“兵法、排兵布陣這些,可是我往日最喜歡的,可惜我這個燕王即將去赴任?!?/p>
“這件事實(shí)在插不上手?!?/p>
兩人嘴里的“徐伯伯”,“徐伯母”,指的便是魏國公徐達(dá)和陸羽的岳母謝夫人。
“岳母大人入宮了?”
陸羽想到此處,面色一沉。
他記得岳母大人,謝氏后來的結(jié)局似乎不太好。
看到陸羽這副神情,沒心沒肺的晉王朱棡笑著說:“先生莫要擔(dān)心,徐伯母與母后關(guān)系一直很好。
昔日徐伯伯娶徐伯母時,還是母后和父皇一起操辦的?!?/p>
謝氏可不是魏國公徐達(dá)的第一任妻子。
他的第一任夫人早早便沒了。
見陸羽神色依舊陰沉,晉王朱棡又說道:“這皇宮之內(nèi),誰敢動徐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