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開著一輛蒸汽三輪車,嘀嘀咕咕、嘟嘟嗒嗒的聲響。
還真和這大秦之初原本的倭國風(fēng)貌頗為相似。
朱棣坐在旁邊的位置,樊忠開著那好似摩托一般的三輪車,很快就沖到了陸羽的面前。
“學(xué)生朱棣,見過先生!”
……
“學(xué)生此番前來,為的正是我大燕國的海軍之事?!?/p>
附近一處小院,四處有海風(fēng)從高處吹拂而下,眺望遠(yuǎn)方,浪花朵朵激蕩拍石,沖起不少雪白浪花。
放眼望去,好一番波瀾壯闊的美景。
海關(guān)一帶附近山巒,僅有靠海的半山腰之處才有住宅之區(qū),也算是難得的海景房。
陸羽身為這兒海軍方面的顧問,在此有一棟宅子,自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剛在這小院坐下,四處青山綠水,還有那延綿不絕的清風(fēng)于高處微微襲來,使得這秋日之間蕭瑟的寒風(fēng)也帶來了道道涼意。
眾人剛剛趕路時的幾分心焦大大緩解。
陸羽呼著氣,吹拂著面前的烏龍茶。
一邊聽大燕的天子朱棣講述自海外就藩在翕玉之處的經(jīng)歷過往,還有那美洲中部大燕國的疆域拓展,以及他如今的妃嬪、皇后劉氏之間的暗流洶涌。
帝王家的事不輕易與旁人言,但若是換到他國,所謂的帝王自然要下降一個層次,更何況還是在陸羽這長者面前。
史書曾言,第一個皇上乃是秦始皇,可第一個太上皇便是劉邦之父。
當(dāng)年禮法定下,劉老太公見面時,劉邦如尋常百姓一般手握笤帚輕身下跪,把劉邦看得目瞪口呆,左右問詢之下才有了“太上皇”的名諱。
這符合國家制度條例,運(yùn)轉(zhuǎn)至理。
劉老太公也是個妙人,怪不得能生下漢高祖這般之子,既關(guān)乎國事,更知曉家事,并非僅為一己之私。
劉邦目光之高遠(yuǎn),確有其過人之風(fēng)。
而當(dāng)下放在這清香小院,陸羽同面前的學(xué)生朱棣之間的關(guān)系,倒也是大同小異,極為契合。
陸羽清了清嗓子。
“直說!”
朱棣撓了撓頭,看了看附近,直言不諱:“先生若是在這大秦之處待得膩了,不妨前去我大燕之處。
美洲之地雖毒物橫生、雜草漸多,但在這數(shù)載以來,蠻夷之人早已被我大明人收服,絕不會再有亂子?!?/p>
“還請先生大可放心?!?/p>
小院之內(nèi)除了他們師生二人,還有著馬和以及朱棣身后的親信將領(lǐng)樊忠。
見到大燕皇帝朱棣公然挖墻腳,馬和這大秦人可不能再繼續(xù)冷眼旁觀。
他咳嗽了一聲,握著拳頭準(zhǔn)備上前,旁邊那濃眉大眼、國字臉的漢子嘿嘿一笑,攔在了他的身前。
馬和如今年歲還小,雖營養(yǎng)充足,可也不過一米七左右的個頭,樊忠早已超一米八,再加上這孔武有力的體魄。
更不是馬和這么一個文臣能媲美的。
“馬都督,對不住了,我家陛下正同先生有要事相談?!?/p>
樊忠一邊嘿笑,一邊還拱了拱手。
馬和見狀,看了眼閣樓之處陸羽、朱棣二人相談甚歡的場面,沒有半點猶豫,直往這小院之外跑去。
定是要到附近的海軍衙門通過電報將此事告知給秦王朱樉。
王對王,將對將,哪怕他能留下。
可面對朱棣,他這馬和堂堂他國臣子,實在沒什么資格對話。
人家君王之姿,即便在大明也是親王身份,天皇貴胄高高在上,萬萬不是他一區(qū)區(qū)臣子身份能夠抗衡的。
雙方的檔次差得太多。
尤其在諸侯小國、大國同屬一家的情況下。
他馬和就更不可能對燕王朱棣這大燕國的天子有半分不敬之心。
若今日對燕王朱棣有冒昧舉動,來日豈不是也敢對他所效忠的主公、天子秦王朱樉不敬?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在為君者眼里,這可都是很犯忌諱的事情。
馬和好不容易才走到當(dāng)下這一步,可決不愿意因為這些許小事自毀前程。
馬和離開并未影響到閣樓處陸羽同朱棣之間的交談。
朱棣目光閃爍,話語鄭重:“先生意下如何?”
“我在這大秦待得還可以?!?/p>
陸羽委婉地表示拒絕。
朱棣并沒太驚訝,先生便是先生。
他的心意又豈是自己這個學(xué)生能輕易改變的?
“那么,先生,大燕之處……學(xué)生的困境……”
陸羽擺了擺手,將他的話打斷,反而問了一個比方才后宮之亂還要更嚴(yán)肅的事情:“大燕之處,立嫡還是立賢?”
行家一開口,便知有沒有,陸羽出手便是大招。
燕王朱棣目光肅然,方才幾分失望的神態(tài)頓時蕩然無存。
比之后代傳承,后宮之事的確是小事一樁。
“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棣再度發(fā)問。
陸羽聽后面色不改,繼續(xù)開口分析:“若是你想?;屎髣⑹弦幻},便要全力以赴,哪怕暫時阻斷大燕的國運(yùn)國力,也都要去做;若是你想立賢,便可冷眼旁觀。
帝王之家無私事,家事便是國事。”
陸羽身為長者,實在不好多言晚輩之事,尤其是挑唆晚輩家宅成員自相殘殺、同歸于盡。
可堂堂大燕又如何?
在陸羽的視角里,除了朱老鬼那個混賬王八蛋,其他盡是晚輩。
大明雖是皇家,卻也矮了他一頭,而且他的后代子孫少之又少,沒什么顧慮,所以就更加無忌。
尤其是如今天下也就大明和大秦略有雛形,剩余的諸侯小國一旦數(shù)目變多。
他陸家反倒更加穩(wěn)妥。
更何況這同史書之上的情況早已大不相同,沒了史書的光環(huán),沒有了朱老鬼這些當(dāng)權(quán)者老一輩的存在,陸羽對皇家也不可避免地開始平視,甚至他當(dāng)下在這天下各處便已是光環(huán)滿滿,哪怕對于這些皇家子弟而言。
他才是那個掌控能量更多的上位者。
天地君親師,這含金量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的。
聽出陸羽的話外之音,朱棣罕見地未再開口,保持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陸羽并不著急,招了招手,反而同一旁的樊忠交談起來。
對于樊忠、朱能、馬和這些在永樂一朝、建文一朝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大有作為的文臣將領(lǐng),陸羽還是挺關(guān)注的。
畢竟他有一個學(xué)生,同樣是建文一朝被滅了十族的方孝孺。
只是隨著洪武一朝遠(yuǎn)超史書的三十一年國祚,使得這些原本在建文和永樂年間登堂入室、在大雅之堂頗有建樹的文臣武將,提前一步走上了他們各自的人生巔峰。
陸羽再次看到這些史書之上的名人早已心無波瀾,但若是見了,聊上幾句話的心思也還是有的。
眼下他可全是同朱棣一起入了這美洲中部,入了這大燕國。
陸羽隨口般一問。
樊忠卻心頭一緊,呼吸一滯,連連回話:“回先生的話,陛下乃是末將主公,自是陛下前往何處,末將便跟隨何處?!?/p>
“末將對陛下一片忠心耿耿?!?/p>
陸羽不過隨便問上一兩句,為的也就是打發(fā)時日,這氣氛太過詭異。
他一人也委實無聊,可見面前的樊忠卻是忽然上綱上線。
陸羽雖然理解,但此事也不可避免地多了些惡趣味。
“哦?是嗎?”
他發(fā)聲詢問。
“那不知你樊忠究竟是如何效忠的大燕?又是何時效忠的大明?”
聽到此話,樊忠咽了一口唾沫,求救般的目光連連朝自家陛下看去。
可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陛下眉頭緊鎖,正在思索著另外一件國朝大事,這些苦果便只能他樊忠一人吞到肚子里面好好消化了。
而面對陸羽這實學(xué)圣賢的問話,他也不敢不答。
這同樣是大不敬。
哪怕是放在他們大燕,陸羽天子之師的身份,對比他這個當(dāng)朝陛下的肱骨之臣、心腹愛將,也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末將……末將自是忠于殿下?!?/p>
“末將此前便跟隨殿下許久,哪怕是未離開大明之處時,末將依舊是殿下衛(wèi)所的屬下,對殿下一片丹心,拳拳可昭?!?/p>
樊忠瘋狂地展示著他的求生欲,無時無刻不在表明他的一片心意。
陸羽見了,淺笑一聲,也便再沒為難。
這么一個老實漢子,在史書之上的下場可委實不好,跟了幾代天子,最后卻是給那太監(jiān)王振送禮,也算是他活了大半輩子的恥辱。
到了陸羽這邊,自是會有幾分看重。
陸羽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怕什么?難不成你家陛下還能殺了你?放心,你家陛下雖有些刻薄寡恩,但還不是那樣的人?!?/p>
陸羽不說這話,樊忠反正還勉強(qiáng)能夠沉得住氣,可一開了這口,樊忠冷汗淋漓,不由得悄悄摸摸打量起了旁邊的朱棣來。
恰巧朱棣也已逐漸回神。
陸羽方才提出的問題,他內(nèi)心也大概有了答案,見樊忠目光襲來,便丟去一個白眼。
“怎么?怕了?”
短短的話語落下,樊忠單膝下跪,立刻躬身行禮:“微臣不敢。”
“可有答案了?”
陸羽插了一嘴。
朱棣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學(xué)生明白,回了大燕之處該如何作為了。”
“那便好。”
陸羽再度開口。
只是還沒等他下逐客令,面前的朱棣又是出聲。
他搓了搓手,難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堂堂老男人,老臉不由得一紅,雙目發(fā)亮地看向陸羽,一看就沒安好心:“先生,在這大秦之處,實學(xué)之道也算是大為廣進(jìn)。
那航海之術(shù),不知先生可否指點一二?
如今大秦航海之術(shù)相比大明已是有所遠(yuǎn)超,而如今我大燕之處,航海技術(shù)卻是一無所獲,還請先生示下。”
“自己去海關(guān)衙門那邊買?!?/p>
陸羽一張口就是公道話。
他給大秦的助力,可以用互聯(lián)網(wǎng)的精神貢獻(xiàn)給大燕,還有其他的諸侯之國,但絕不可能空口白牙。
空手套白狼的游戲,玩到他這個長輩頭上來了?
是坑爹坑娘,還是專門來坑他這個先生?
陸羽當(dāng)然氣不打一處來。
見陸羽這般決絕,朱棣一下子不知所措,給旁邊的樊忠使著眼色。
樊忠演技可比朱棣要強(qiáng)太多,伴君如伴虎,而他能在朱棣身邊當(dāng)心腹愛將,莫看表面是個大老粗,其實比張飛還愛繡花。
細(xì)嗅薔薇的本事可是一點兒都不缺。
“先生。”
只見樊忠一身盔甲“轟”的一聲再度跪地,相比方才給朱棣磕頭時的動作,可就實在要大上太多,特別的戲精。
樊忠哽咽著聲音,紅著眼,臉上的肌肉更是一顫一顫,抖動個不停。
“我們大燕苦?!?/p>
樊忠玩起了苦肉計。
陸羽身子往后靠了靠,倒要看看面前這大將能說出個什么子丑寅卯來。
說實在的,他還真挺好奇。
“當(dāng)今天下,大明乃是強(qiáng)國,便如同那古時的周天子一般。
而我家陛下在南美洲中部之處耕耘多年,內(nèi)憂外患,好不容易來了這大秦之處,專門為的便是拜見先生您一面,為的便是為我大燕國謀出一條生路來。
求先生成全,為我大燕指明未來的發(fā)展之路。”
“拜托先生,多謝先生您。”
樊忠一聲又一聲地大喊,能讓他一個大老粗做到這份上,也實在是難得夠夠了。
至少陸羽在旁邊看得一臉尷尬,只能說他樊忠實在不太適合這么一個賽道,可偏偏硬要表演,所以導(dǎo)致出來的結(jié)果便有些尷尬。
“這是你的主意?”
陸羽看著朱棣。
朱棣瘋了一般地?fù)u著頭。
他方才也被樊忠的表演給嚇了一跳,實在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心腹愛將平常不聲不響,關(guān)鍵時刻爆發(fā)出來的能量居然會這么大,讓人震驚。
好在朱棣也是知道打配合的。
他厚著臉皮對著陸羽發(fā)笑:“那先生,這是同意了?”
“多謝先生?!?/p>
朱棣上一句還在商量,下一句便已然生米煮成了熟飯,把陸羽看得眼睛瞇起。
他上輩子是造了多大的孽,這輩子才碰到這么一個個學(xué)生?
要是之后朱棡還有代王朱桂,乃至于小一輩的藩王,一個個全都跑來朝他詢問良策。
他陸羽豈不成了個大保姆了嗎?
此刻陸羽的腦海中忽然呈現(xiàn)出一幅畫面。
一眾藩王子孫還有他們的孩子、孫子,一個個在他的小院之內(nèi)來回穿梭,不停地撒嬌賣萌,放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