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為?”
馬皇后眼眸微轉(zhuǎn),眼底浮現(xiàn)笑意,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看似像模像樣地思索了半天,最終才冷哼了一聲。
“你小子還算是有點本事的?!?/p>
“既然如此,就將這些皇子全都帶回宮內(nèi)去。咱都說了是微服私訪,這些禮部還有工部的人,全然不明白咱的心意,讓咱也是極為頭疼。
微服私訪帶這么多人,還能叫微服私訪嗎?
咱這一次,除了來我大明天下好好看看四處的風(fēng)光之外,也是存了幾分體恤民情的心思。
咱這個太上皇,總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了?!?/p>
“是是是,陛下英明?!?/p>
對朱元璋的這份說辭,陸羽才懶得深究,隨口敷衍了幾聲,下了馬車就開始吩咐附近的官員,趕忙把這事辦了。
不然這么多人、這么大的陣仗。
他陸羽哪里撐得???
心里自然明白。
這是被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毛驤給坑了。
有了朱元璋的話,此刻這些官員又問了一遍確認(rèn),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趕忙前去做事。
畢竟這么多皇族在。
他們這些官員心頭其實早就怕了,如今好不容易能松口氣,自然打算立刻行動。
不過區(qū)區(qū)半個時辰的功夫。
這足足二十個皇族,便直接剩下了兩個。
于是這陣仗也小了許多,眾人總算能松一口氣。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毛驤領(lǐng)著身旁的左膀右臂蔣瓛、紀(jì)綱來到陸羽跟前,笑容滿面地討好著,當(dāng)即一個大拇指高高豎起:“還是得靠先生您。一眨眼的功夫,我們此次的工作量就肉眼可見地少了大半,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先生才能有如此作為?!?/p>
“呵呵?!?/p>
面對毛驤的討好,陸羽一聲冷笑,一個眼神看去,不帶半分情感,指著面前的毛驤繼續(xù)說道:“別以為先生我放過了你,只不過是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毛指揮使,你我之間的梁子結(jié)下了,等著日后坐冷板凳?!?/p>
陸羽沒好氣地開口,把毛驤搞得尷尬不已。
旁邊的蔣瓛、紀(jì)綱兩人朝他望去,面露疑惑。
“大人,這是得罪先生了?”
“不應(yīng)該,大人之前對先生不是極為推崇的嘛,如此一來,先生又怎么可能為難大人您?不太合理?!?/p>
兩人一左一右緩緩議論著。
可聽著他們的分析,毛驤黑著一張臉,張嘴也沒好氣道:“要是咱這個都指揮使不得罪先生,你們覺得先生怎么可能會來?”
“咱們這些人的工作量又怎么可能減輕?”
毛驤緩緩一言。
頓時,周圍的一眾官員一個個全都肅然起敬,看著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所有人心中的“神”,當(dāng)即齊齊夸贊:“毛大人高義?!?/p>
“下官此前著實未曾想過,毛大人居然會有如此作為,佩服,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p>
“毛大人放心,先生方才所言不過是說說而已,怎可能真的為難毛大人您?先生的脾氣秉性在朝野之間,除了當(dāng)今陛下之外,那可是最好的人了?!?/p>
看著面前的這些“好話”,毛驤皮笑肉不笑,笑容陡然變得奸詐許多。
只見他微微一言,隨即卻讓四周的官員個個破口大罵起來:“忘記跟你們說了,此前我做這事時,也是將你們的名字全都加了上去,擬了一張名錄?!?/p>
“早就交給先生了。所以日后本指揮使坐了冷板凳,大家一起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p>
“如何,諸位大人?”
毛驤拱了拱手緩緩開口。
剛才還對他和顏悅色的一眾官員,猛然間聽到這話,一個個當(dāng)即變了臉,看著面前的毛驤更是直接口出筆伐:“毛指揮使怎能如此作為?不為人子?!?/p>
“毛大人,我們實在是看錯你了。”
“圣賢所言,一人之錯一人承擔(dān),今時今日這事,毛大人完全未曾同我等商量過,怎么也能同我等扯上關(guān)系?這著實不妥當(dāng)?!?/p>
“毛大人不可,萬萬不可。我等必須要向先生好好解釋一番?!?/p>
這一刻,場上的官員齊齊開腔,哪里還有方才的溫順?
儼然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那可是一個比一個著急。
可毛驤無動于衷,這些官員們又不敢真的去找陸羽。
事情都已定下。
他們?nèi)缃裨偃ネ鲅蜓a牢,為時已晚。
“毛大人,你可真是害苦了我們?!?/p>
明面上的話還算留有分寸。
可暗地里,一個個早已對他毛驤破口大罵:“該死的毛驤,未曾想你居然是這種奸詐小人。早知如此,老夫恥于與你為伍?!?/p>
“毛驤,老夫定要與你為敵,不死不休?!?/p>
得罪了陸羽。
他們這些官員的前途,原本那青天路似乎轉(zhuǎn)瞬就變得暗淡下來,一個個心頭都覺得人生無望,積極性大減。
但無論如何,車隊還是開拔了。
周圍的官員隨著各處馬車行進,也很快繞道,在暗地里安排妥當(dāng)。
附近的錦衣衛(wèi)還有四處的禁軍也全都分散開來。
既然是微服私訪,那就要有個微服私訪的樣子,總不可能這么大的陣仗,是個瞎子都能看出其中有貓膩,被人察覺了還算什么微服私訪?
那可真是丟人現(xiàn)眼了。
“下江南還是北上?太上皇?!?/p>
到了附近驛站的客棧時,陸羽主動發(fā)問。
身旁的徐妙云則是跟馬皇后兩人述說起這一日前行的光景。
明日他們便能到達附近的鐵路站點了,此時此刻也該定下前往何處,不然怎么買車票?
日后的鐵路章程規(guī)矩。
陸羽自然是拿來就用,絕不可能給自己留下什么旁的隱患。
這規(guī)矩既然定了下來,便代表有其可取之處,不必再重新搞一套。
陸羽可不像面前的朱元璋那般好面子。
他可是純粹的實用主義和拿來主義,怎么方便怎么來。
“江南之處你小子都去過了,如今當(dāng)然是去北上,落葉歸根。人老了,年紀(jì)大了,也想回到鳳陽老家再看一看。
他漢高祖年老之時,不也回了他的沛縣嗎?
如今,咱也要去看一看。”
“哦哦?!?/p>
陸羽撇了撇嘴,對朱元璋這種做法顯然不怎么搭理,甚至還覺得對方不過是東施效顰,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陸羽離開了房間,徑直找到了毛驤,自然是要好好吩咐他一回,不然怎么出這一口惡氣。
“幾張北上鳳陽的車票,能多買就多買,到鐵路所在之處?!?/p>
陸羽緩緩開口。
毛驤點頭,立刻答應(yīng),絕對沒有半分的不情愿。
也是他要為之前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的準(zhǔn)備。
毛驤轉(zhuǎn)身就去做事,一旁的蔣瓛、紀(jì)綱則在附近乖乖候著,隨時隨地聽候陸羽的其他差遣。
一夜無話,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馬車前行到了附近的鐵路之處,買好的車票遞交眾人。
隨著時間抵達,一個個也都開始上車。
所選的當(dāng)然是軟臥,畢竟也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這趟微服私訪之行過得更為順利,陸羽可沒什么非要給自己找氣受的心思。
只是在這軟臥之內(nèi),情況似乎還有幾分不太一樣。
他們的軟臥是專門定好的,可謂是往來無白丁,四處皆鴻儒。
只能說毛驤這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的安排還是很周到的,不過陸羽依舊不會選擇原諒他,做了事就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幾人來到了火車上的交流室,也就是餐廳。
朱元璋和馬皇后兩人面露驚奇之色,四處的實木椅還有面前的琉璃磚,處處都可見這火車的新奇。
而周圍的其他客人見他們兩人這般年紀(jì),也并未嘲笑,畢竟如今大明一朝,見多識廣也并非是年輕人的專利,早就是習(xí)以為常。
一個個甚至還都同朱元璋、馬皇后這兩個明顯不俗的老人家交流起來,說起了如今的大明天下、實學(xué)之道。
這些也正是朱元璋樂意聽的。
“如今我大明天下,氣象萬千,早已是萬邦來朝之景,前所未有的盛世?!?/p>
“哈哈哈哈哈,想那昔日霍亂數(shù)朝的白蓮教,如今在我大明一朝,也早已不見蹤影,這便是大明,這便是我大明天下?!?/p>
“說來也是多虧了實學(xué)圣賢,還有當(dāng)今的太上皇,君臣齊心協(xié)力,才能營造出如今這般氣象萬千的盛世大明?!?/p>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古往今來,多少君王半途而廢,要么沒有如當(dāng)今實學(xué)圣賢這般的臣子,要么沒有如太上皇這般的圣明天子,唉,兩者之間可謂是缺一不可?!?/p>
“哈哈哈哈,當(dāng)真是我大明之福,大明之幸?!?/p>
眾多文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朱元璋心里極其順耳,甚至到了最后,都開始懷疑起旁邊的陸羽,懷疑這些人是不是他故意安排的。
陸羽呵呵一笑:“微臣還沒那么閑,就算是安排,也是毛驤他們安排的,跟微臣絕對沒有半丁點的關(guān)系?!?/p>
陸羽點了一些肉腸。
此刻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可謂是一丁點兒也不想跟面前的朱元璋廢什么話。
這朱老鬼自從到了這鐵路站臺之處,便一直嘰嘰哇哇,跟年幼之時的孩童一般,連馬皇后都勸不住,實在是讓他陸羽心累。
堂堂的太祖皇帝怎么就成了這樣,就不能穩(wěn)重一點嗎?
馬皇后雖然也十分興奮,但好歹能沉得住氣。
果然。
男人至死是少年,越老越像小孩。
陸羽正準(zhǔn)備閉目養(yǎng)神,好好小睡一會兒,可忽然間,餐廳之內(nèi)道道聲音四起,其議論之事讓周圍的眾人全都心頭一動,個個大感興趣。
“古今盛世,便在今朝?!?/p>
“不過如今國事雖是盛景,但古語有言,盛極而衰,所以我大明必須謹(jǐn)慎,如此才能繼續(xù)維持,當(dāng)今天下唯有如此,才能讓我大明不走前朝舊路,不被所謂的王朝周期律所困擾?!?/p>
土地兼并還有國朝之事。
隨著陸羽在國子監(jiān)設(shè)立時政學(xué)堂,這王朝周期律一事自然早就傳揚出去,能被這些文人知曉,也不算什么怪事。
其他的文人聽后唏噓感慨,默默點頭。
顯然對這事也極感興趣,一個個不斷出言:“王朝周期律,還有那土地兼并、朋黨勾結(jié),皆是國朝大患,即便是當(dāng)今,恐怕也無法杜絕,只能步步前行,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畢竟如今我大明正在快車道上飛速前行,怎能因為這些小事出問題?唯有等到進入平穩(wěn)階段,才能轉(zhuǎn)過頭來一一解決?!?/p>
“國朝發(fā)展才是國之大策?!?/p>
“這些隱患,換做前朝,足以讓人心驚萬分,可如今天下,土地早已施行階梯稅制,還有那攤丁入畝之法,已然能夠緩解近七成有余。
想來日后朝堂之上的重臣,定能提出更為有利的辦法,畢竟國朝之基不在過去,而在當(dāng)下,在各位忠臣良將手中。”
眾人一一開口,面露紅光,絲毫沒有被王朝覆滅、所謂的“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困擾。
此刻他們探討出的觀點各抒己見,雖激烈卻言之有物,跟杠精絕對是兩回事。
若是有人學(xué)識不足或者實踐不夠,開口所言稍顯淺薄,便會被其他文人辯駁回去,而那些文人也自知才疏學(xué)淺,也就全然選擇了閉嘴。
國朝之事怎能輕易妄言,自當(dāng)慎之又慎。
不得不說,如今大明一朝,的確讓所有文人都松了一口氣,心中安穩(wěn)無比。
不過漸漸的。
那最初開口的兩個文人,也入了陸羽還有旁邊朱元璋他們的眼。
只因這兩人開口最是直指核心,所言之事也最有根據(jù),并非像其他文人那樣,或多或少帶了幾分書生的天真之氣。
“沒想到此次微服私訪,不過剛剛出發(fā),便能遇到這種大才?!?/p>
朱元璋撫著短短的胡須,臉上帶著幾分欣慰。
陸羽聽后默默點頭,隨口又夸了一句:“或許這便是陛下的福分,陛下乃是天眷之人,所以自然能逢此佳運,遇此賢才?!?/p>
陸羽的夸贊沒什么含金量,可朱元璋就是愛聽。
隨后。
陸羽為了考教這兩人真正的才學(xué),也加入了進來,開口問道:“如今國朝之勢在何處?”
這話直指核心,比剛才那些文人們說的旁的話,檔次直接高出了一大截,讓最先開口的那兩個文人目光一下子就投了過來,似乎對陸羽這話也大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