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父皇……”卻在這時,朱標忽又出聲。
朱元璋抬眼望去,只見朱標滿臉疑惑:“怎么父皇你的夢里,那陸羽都沒提過二弟三弟呢?”
聞言,朱元璋愣了片刻,方才回溯起自己的夢境,他這才發(fā)覺,自己夢里,那陸羽果真從未提起過朱樉、朱棡二人。
難怪當初覺得不大對勁,這會兒經(jīng)朱標提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倆又做什么去了?
思慮片刻,朱元璋擺了擺手:“罷了,此事待后再慮吧!”他心中已有計議,等晚上再入夢時,尋那陸羽好生相問吧!
自起床后,夢境之事猶如一塊大石,一直壓在朱元璋心頭,叫他難以開解,無心顧暇其他,如今吐露完心事,他卸下心頭重壓,終有余力去處理國事了。
朱元璋本是歷史少有的勤政皇帝,這才幾個時辰,他的桌前已堆了山丘般的奏章。
料理完手頭之事,他長舒口氣,轉(zhuǎn)頭看向一旁。
身旁的朱標也正批閱奏章,只是速度遠不及朱元璋,桌上奏章還剩了大半。
“你且去歇息吧,剩下的奏章交給我吧!”看到朱標一臉倦意,朱元璋有些心疼道。
“兒子身領(lǐng)輔政之職,本就該替君分憂,怎好將理國重擔全丟給父皇呢?”
朱標抬起頭,倔強地笑了笑,他臉上的疲倦一望可知,看得朱元璋更感心憂。
霎時間,朱元璋腦海里浮現(xiàn)過陸羽的話,說是太子早亡,也與政務(wù)繁重頗有關(guān)聯(lián)。
想到這里,朱元璋毅然擺手:“叫你去歇息,你聽著便是,哪來那么多聒噪話!”語氣雖是生硬,卻飽含關(guān)愛之情。
朱標哪能不懂其中深意。
若在平日,朱標定會留下,多幫老爹分擔些壓力,但今日從朱元璋口中知悉天機,他也確實需要些時間精力去消化,更何況府內(nèi)還有那呂氏要處置……
朱標略作沉吟,點了點頭:“如此,便偏勞父皇了?!闭f著,他起身恭敬行禮,隨即親自將剩下的奏章抱了過去。
看著朱標勞碌身影,再看他滿臉倦意,及至他走近時,眼里現(xiàn)出的血絲,朱元璋更感心疼,他心中更加堅定了想法,斷不能叫朱標操持那遷都之事。
“嗯,遷都?”
看著朱標遠去的身影,朱元璋似是想到什么,隨即抬手一揮:“去將毛驤喊過來!”
片刻之后,一個身著玄青錦袍的壯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拜見陛下!”
一進屋,這人便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恭敬行禮。
此人便是毛驤,他本是朱元璋手下檢校之一,開國后被委以親軍都尉府指揮使一職,負責監(jiān)察百官,是為朱元璋心腹。
“起來說話?!痹诿J面前,朱元璋恢復了以往的威嚴姿態(tài),冷聲問道:“韓國公近來如何?”
方才看著朱標,朱元璋又想起遷都之事,此前他早已派人營建鳳陽中都,為的就是遷都。
為了建這中都,朱元璋不光斥以巨資,更從江南富庶之地,遷去良民十四萬,耗費如此精力,自不會貿(mào)然荒廢,如若大明當真遷都,那鳳陽自然是首選之地。
可聽那陸羽話里話外,全然不提鳳陽中都,朱元璋不免懷疑,是否是營建中都之事生變,而負責修建中都之人,正是韓國公李善長,所以朱元璋才喚來毛驤相問,畢竟毛驤的親軍都尉一直負責監(jiān)察百官,李善長也在其列。
朱元璋原本只是想知道鳳陽情況,卻不想此話聽在毛驤耳中,又是另一番意味。
身為朱元璋手下的特務(wù)總管,毛驤最大的職責,便是督察權(quán)貴官員,防止地方官員造反,此刻聽朱元璋提起李善長,毛驤自然也往這方面聯(lián)想。
要知道,李善長身為開國六大國公之首,不缺權(quán)望;加之負責督造中都,又不缺錢糧人口,倒是個造反的好“苗子”。
既是會錯了意,毛驤自然而然答非所問:“回稟陛下,自洪武四年,韓國公告病還鄉(xiāng)后,他便一直留在鳳陽府,待到洪武五年,他又兼領(lǐng)重建鳳陽府城之責,便一門心思督建中都皇城,從未分心旁顧?!?/p>
頓了一頓,毛驤又補充道:“倒未曾聽過他曾有過不軌行為,也未曾察得他有積糧攢兵之舉?!?/p>
聽得這般作答,朱元璋眉頭略蹙,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他倒從未覺得李善長有什么問題,雖說李善長在政治理念上,一直與他朱元璋有所分歧。
李善長一直主張君王與士大夫共天下,主張維護官員地位,而朱元璋卻因少時經(jīng)歷,對士紳階層懷以戒心。
是以,朱元璋更愿意親近百姓,而非官員士紳——歷史上的朱元璋,曾在洪武十八年,親頒大誥,百姓若有冤屈,可親手綁了官員豪紳進京告狀。
正因這般分歧,李善長與朱元璋偶有爭執(zhí),但從未當真鬧過矛盾。
再說他李善長雖功勞大過天,卻已告病退仕,也不存在功高震主的嫌疑,只要他不作妖,自能保得一家富貴綿延。
朱元璋不愿在此事上糾纏,隨口順話道:“你不提,咱倒差點忘了那鳳陽中都之事,你來說說,那中都皇城,如今建得怎么樣了?”
他不動聲色,像是漫不經(jīng)心插了一嘴,可這橫生出來的話題,卻叫毛驤心里發(fā)了毛。
毛驤干的是監(jiān)察官員的活兒,防的是官員造反,可從未過問過中都營建之事,他都尉府也從未往營建工匠里安插人手,哪里能了解營造進度?
“這……這……”
心中無底,毛驤只能支支吾吾。
“哼!”
朱元璋不樂意了,將奏章往桌上一扔,怒道:“那中都營建之事花費甚巨,最易藏污納垢,你既身負糾察之責,就該著人留心此事,以防地方官員借此貪污牟利?!?/p>
這責斥未免過于嚴苛,但毛驤領(lǐng)著皇糧,自然不敢頂嘴,他只能跪地領(lǐng)罪:“卑職失察,請陛下恕罪?!?/p>
“罷了……”
朱元璋冷著臉,揮揮手道:“此事須得派人詳察,盡量將中都之事查個清楚。”
“卑職領(lǐng)命!”毛驤領(lǐng)了任務(wù),立即退了下去。
朱元璋靠在案頭,揉了揉額角,他心中疑竇未獲解答,心中自然煩憂。
“鳳陽那邊,真出了問題?”
回想陸羽所言所語,他仍懷疑鳳陽那邊出了差錯,但李善長近日送來的奏疏中,卻從未提過此事。
不光如此,李善長前些日子還曾上奏,說是中都已經(jīng)修建得差不多了,年后便可以搬過去,這二者間相互矛盾,究竟是哪方面出了問題呢?
朱元璋不相信李善長會瞞著自己,虛報功績,但未經(jīng)查實前,他更不會貿(mào)然動身,將都城遷往鳳陽。
“罷了,還是等毛驤查出虛實,再作決斷吧!”
思索片刻,朱元璋放下執(zhí)念,重新拾起桌上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