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他看著孟聽雨,那眼神,熾熱得幾乎要將她融化。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為什么她一個鄉(xiāng)下長大的姑娘,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醫(yī)術(shù)。
為什么她泡的一杯最普通的藥茶,能有如此潤物無聲的奇效。
為什么她身上,會有一種連他都感到心悸的,平和中正的草木之氣。
因?yàn)樗粌H是他的外孫女。
她,還是《神農(nóng)食經(jīng)》這一代的執(zhí)掌者!
是他們云家尋覓了數(shù)百年,卻始終求而不得的……天命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
云百草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蒼涼而又狂喜,老淚縱橫。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懵了。
云仲景扶著父親的手臂,感受著從父親身上傳來的,那股穩(wěn)定而又澎湃的生命力,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爺爺,您……您沒事吧?”
云思思看著自己爺爺又哭又笑的樣子,嚇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云百草卻完全沒有理會他們。
他猛地站了起來。
這個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老態(tài)龍鐘的遲滯。
他一把甩開兒子和孫女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孟聽雨面前。
在孟聽雨警惕的目光中。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
這位跺一跺腳,整個中醫(yī)界都要抖三抖的杏林泰斗,這位云家的定海神針。
“撲通”一聲。
竟是……要對著孟聽雨,跪下去。
“使不得!”
孟聽雨瞳孔一縮,抱著念念下意識地側(cè)身閃開。
趙華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沖上前,死死地拉住了云百草的胳膊。
“老云!你瘋了!”
“我沒瘋!我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
云百草激動得渾身顫抖,他掙脫開趙華的手,雙手死死地抓住孟聽雨的肩膀,那力道,大得驚人。
他的眼睛里,爆發(fā)出無比璀璨的光芒,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他看著她,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復(fù)得的,比他生命更重要的稀世珍寶。
那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啞與試探。
而是帶著一種用盡了畢生力氣的,穿透了二十一年漫長時光的,確鑿無疑的狂喜與顫抖。
“外孫女!”
“我的親外孫女啊!”
那一聲“外孫女”,像一道九天玄雷,毫無征兆地劈進(jìn)了小院。
堂屋里凝固的空氣,被這三個字悍然炸裂。
孟聽雨抱著女兒的身體,徹底僵住。
她的腦海里,嗡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外孫女?
這兩個字,對她而言,陌生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她的世界里,只有孤兒院冰冷的鐵床,養(yǎng)父母家里寄人籬下的謹(jǐn)慎,以及前世被磋磨至死的無盡悔恨。
親情這個詞,溫暖而又奢侈,除了念念,她從未擁有過。
此刻,這個詞,卻帶著滾燙的溫度,由一個剛剛見面的老人,如此鄭重又狂喜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無法呼吸。
懷里的念念被老人驟然爆發(fā)的情緒和巨大的聲音嚇了一跳,小小的身子猛地一抖,把臉深深埋進(jìn)媽媽的頸窩里,不敢再看。
“不可能!”
最先發(fā)出尖銳反駁的,是云思思。
她臉上的驚恐與幸災(zāi)樂禍還未完全褪去,此刻又被一種全然的荒謬和不可置信所取代。
她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爺爺,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爺爺!您說什么胡話!她怎么可能是您的外孫女?她就是一個鄉(xiāng)下來的騙子!”
云仲景的臉色,則是在一瞬間,變得鐵青。
他扶著父親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覺到父親體內(nèi)那股澎湃洶涌,甚至有些灼人的氣血。
父親的身體狀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剛剛那口瘀血吐出,非但沒有讓父親衰弱,反而讓他整個人都煥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jī)。
這本身就是一件無法用常理揣度的事情。
而現(xiàn)在,父親更是說出了這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他的理智,他的邏輯,他建立了幾十年的世界觀,都在此刻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父親?!?/p>
他的聲音干澀而緊繃,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得如同一把手術(shù)刀,來回切割著孟聽雨和云百草。
“您……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血脈共鳴或許有反應(yīng),但絕不可能到這種程度。您冷靜一點(diǎn),不要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蒙騙了!”
然而,云百草對兒子和孫女的質(zhì)疑,充耳不聞。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眼前這張與女兒夢晚有七分相似,卻更顯清冷堅(jiān)韌的臉。
他的手,還緊緊抓著孟聽雨的肩膀。
那雙蒼老的手,此刻卻充滿了力量,那股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帶著失而復(fù)得的顫抖,穿透薄薄的衣料,烙印在孟聽雨的肌膚上。
“孩子……我的好孩子……”
云百草老淚縱橫,聲音里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里剜出來的。
“我不會認(rèn)錯的……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騙得過血脈,騙不過??!”
他拉著孟聽雨,幾乎是強(qiáng)迫地,讓她在自己身邊的長凳上坐下。
孟聽雨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任由他擺布。
云百草無視了云仲景難看到極點(diǎn)的臉色,也無視了云思思?xì)獾脺喩戆l(fā)抖的樣子。
他只是看著孟聽雨,一字一句,開始講述那個被塵封了二十一年的故事。
“你的母親,我的女兒,名叫云夢晚?!?/p>
“她是云家?guī)状死?,天賦最高,性子也最烈的一個孩子?!?/p>
“她三歲識百草,五歲通藥理,十歲時,一身醫(yī)術(shù)就已經(jīng)不輸給京城那些所謂的老名醫(yī)?!?/p>
老人的聲音,陷入了悠遠(yuǎn)的回憶,帶著驕傲,也帶著無盡的痛楚。
“我總想著,她是我最好的繼承人,要把云家的一切都交到她手上。所以,我對她格外嚴(yán)厲,也為她鋪好了所有的路,包括她的婚事……”
“可我忘了,她是一只鷹,不是一只金絲雀。我給她安排的聯(lián)姻,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p>
“二十一年前的一個雨夜,她和我大吵一架,留下了一封信,就走了。信上說,她要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此生,再不回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