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孟聽雨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咄咄逼人的蘇晚晴。
她仿佛沒有聽見那些刺耳的指責(zé)和羞辱。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女兒。
她垂著眼,用沾了碘伏的棉簽,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為念念清理著掌心的傷口。
她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生怕弄疼了懷里的小人兒。
“疼嗎?”
她低聲問。
念念搖了搖頭,小小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不疼?!?/p>
她把小臉埋在媽媽的懷里,聞著媽媽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好像被撫平了。
孟聽雨檢查完女兒的傷口,確認(rèn)只是皮外傷,那顆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下。
然后,她才終于抬起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平靜的眼睛。
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絲毫波瀾,卻能將蘇晚晴那張寫滿傲慢與得意的臉,清晰地倒映出來,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將它吞噬。
孟聽雨沒有與她爭辯一句。
她只是冷靜地看著蘇晚晴盡情地表演。
直到蘇晚晴因為被無視而臉色開始變得難看時,孟聽雨才緩緩地從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那是一臺老舊的、甚至有些掉漆的諾基亞。
與蘇晚晴手里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
蘇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
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孟聽雨的手指,在鍵盤上緩慢而清晰地按著。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每一個按鍵的聲響,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她只給顧承頤發(fā)了一條信息。
信息的內(nèi)容,簡單到極致。
“念念在幼兒園被欺負(fù)了,手破了個傷口?!?/p>
沒有抱怨,沒有求助,沒有添油加醋。
只是一句冷靜到近乎冷酷的陳述。
她知道,這幾個字,足夠了。
……
與此同時,京城西山,顧家核心實驗室。
一場關(guān)乎未來的頂級會議,正在線上進(jìn)行。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分割成十幾個小窗口,每一張面孔,都代表著全球物理學(xué)界的最高權(quán)威。
歐洲核子研究組織(CERN)的理事長,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得主,麻省理工的頂級教授……
他們聚集在這里,只為了一個由顧承頤主導(dǎo)的,投資額高達(dá)千億級別的粒子對撞機升級項目。
顧承頤坐在輪椅上,位于會議桌的主位。
他穿著一絲不茍的白襯衫,神情是一貫的清冷與專注。
深邃的墨色眼眸里,倒映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復(fù)雜到令人頭暈?zāi)垦5臄?shù)據(jù)流。
他正在用一口流利純正的英文,闡述著一個關(guān)于“超對稱粒子衰變通道”的關(guān)鍵算法。
他的聲音平穩(wěn)而極具穿透力,每一個詞都精準(zhǔn)、簡練,直擊要害。
整個會議室,安靜得只剩下他的聲音和儀器的低微嗡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沉浸在他構(gòu)建的那個宏大而深邃的物理世界里。
這是屬于顧承頤的領(lǐng)域。
在這里,他是絕對的王。
就在他講到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的參數(shù)時,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聲極輕微的、幾乎不可聞的震動。
那是一個被他設(shè)置了特別提醒的號碼。
顧承頤的講解,有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
他微微垂下眼簾,視線落在了那塊小小的屏幕上。
一行簡短的中文,清晰地映入他的瞳孔。
“念念在幼兒園被欺負(fù)了,手破了?!?/p>
手破了。
這三個字,像一根被燒得通紅的鋼針,狠狠地、精準(zhǔn)地,扎進(jìn)了顧承頤最柔軟的心臟。
那一瞬間,他眼中的所有數(shù)據(jù)、算法、粒子、宇宙……都轟然崩塌,碎裂成虛無。
取而代之的,是女兒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是她紅著眼圈、看著自己破皮流血的小手時,那種無助又委屈的模樣。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是發(fā)生在他自己的掌心。
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冷到極致的暴怒,從他死寂的心底,瞬間席卷而上,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那雙常年不起波瀾、像寒潭一樣的眼眸,瞳孔驟然收縮,凝聚成兩點危險到極致的寒芒。
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屏幕上,CERN的理事長還在帶著一絲疑惑,輕聲詢問。
“Mr. Gu? Is there a problem with the data?”
(顧先生?是數(shù)據(jù)有什么問題嗎?)
所有頂尖科學(xué)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等待著他繼續(xù)那個足以改變世界的論述。
顧承頤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臉色,是常年不見日光的冷白,此刻卻因為某種極致的情緒,白得近乎透明。
薄薄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他抬起手,不是指向數(shù)據(jù),而是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然后,在全世界最聰明的大腦們震驚的注視下,他用他那慣有的、陳述事實般的冷靜語調(diào),一字一句地,對全球頂尖的科學(xué)家們說。
“Sorry, my daughter needs me.”
(抱歉,我女兒需要我。)
一句平淡到?jīng)]有任何情緒起伏的陳述。
然后,那個投資額高達(dá)千億級別的,足以決定未來粒子物理學(xué)走向的項目,就被按下了暫停鍵。
不,是掐斷了。
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實驗室里,幾個輔助研究員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他們看著主位上那個坐著輪椅的男人。
顧承頤修長的手指,還搭在那個紅色的物理按鍵上。
他那張常年沒有血色的臉上,此刻籠罩著一層駭人的霜雪。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翻涌著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足以凍結(jié)一切的暴戾。
“去德英幼兒園?!?/p>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冰封的深淵里傳來。
“最快速度?!?/p>
身后,一直如同雕塑般靜立的黑衣保鏢隊長,身體猛地一凜。
他跟在顧承頤身邊多年,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具象化的、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殺氣。
“是,先生。”
保鏢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用對講機下達(dá)了指令。
幾分鐘后,一列由三輛黑色防彈紅旗組成的車隊,如同一頭被喚醒的黑色猛獸,無聲卻迅猛地駛出了戒備森嚴(yán)的顧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