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買了…”
許嘉柔推開門,房門在她的掌心推過時發(fā)出著細(xì)不可聞的吱呀聲。
她習(xí)慣性的朝里間輕喊,像往常一樣,尾音卻在視線撞上餐廳前那道身影時驟然絞碎,像被突然掐斷的琴弦。
玄關(guān)到餐廳的直線距離不過五步,她卻怔怔的出神,想說的話哽在喉間。
她的世界突然像被按下了慢放鍵,陽光斜斜切過褪色的窗簾,在穿著白色短袖的男人肩上,鍍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他喉結(jié)輕輕滾動,近兩個月未見的身影比她的記憶里的那個人壯了一些,好像也愈發(fā)精神了。
這本是尋常的一幕,不知為何卻仍像以前那樣,輕易就勾住她所有的呼吸。
她好似又聽見“咚”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里驚起漣漪無數(shù)。
四目相觸的剎那,她的指尖在身側(cè)輕輕蜷起,像是想觸碰什么卻又生生止住。
喉間泛起酸澀,那些沒說出口的“你還好嗎”“為什么來”,此刻都化作眼底流轉(zhuǎn)的光,在靜默中織成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
那些在深夜反復(fù)排練的開場白突然全變成了啞劇,只剩下目光在彼此眉間游走,丈量著分開后埋在心底的思念與牽掛。
“柔柔回來了?”
空氣里浮動著廚房飄來的油香,張素云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寧靜的時刻。
陳澈握在餐椅上的手指倏地收緊,他微微前傾身子,但邁出半步又猛地頓住。
許嘉柔只覺自己眼前突然晃了晃,像被驚起的漣漪揉碎又拼合。
玄關(guān)處的掛鐘在此時發(fā)出慵懶的滴答,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維持著推門的姿勢。
胸腔里那顆停跳了半拍的心,正以近乎轟鳴的節(jié)奏重新撞擊著肋骨。
“我…”
陳澈喉結(jié)滾動,咽喉的酸澀壓根不比對面之人弱多少,只是被他生生咽下。
張素云這時已經(jīng)從廚房出來,站在陳澈的身后,對傻傻的閨女提醒道:
“在門口愣著干嘛,陳澈來了…。”
沒等張素云把話說完,陳澈似慌亂中突然有了決斷,走向門口道:
“那老師,我不久待了,讓嘉柔送我就可以了,我下次再來看望您?!?/p>
眨眼間,陳澈便來到了門口,一把便奪過許嘉柔手上的東西,放在旁邊。
張素云見狀,眼疾手快拿起靜靜躺在地上的華為手提袋,追上去道:
“陳澈,其他東西老師就笑納了,你把這個帶走,別讓老師生氣?!?/p>
“老師再見!”
不知是慌忙的緣故,還是陳澈生怕許嘉柔犯軸,一把便拉住她的小手。
還沒等許嘉柔反應(yīng)過來,陳澈便帶著她離開門內(nèi),走向樓梯。
張素云見狀,加快腳步,可到門口時陳澈已經(jīng)拉著她家閨女走下了臺階。
“慢點慢點…”
“知道了?!?/p>
陳澈現(xiàn)在心跳很快,他不敢回頭看,只是緊緊抓著那只滑嫩溫柔的小手。
他感覺時間過的很快。
而身后的許嘉柔卻感覺異常慢。
她多少次想掙脫,只是陳澈的指尖似要嵌進她手背的力道讓她茫然。
“八嘎!”
陳澈和許嘉柔跑著離開單元樓,還沒等喘幾口氣,迎面便是一句當(dāng)頭棒喝。
一開始,陳澈還沒發(fā)現(xiàn)是誰,直到不遠(yuǎn)處的紙箱子后面站起來一道身影,帶著兇兇的一面,直接指了過來喝止道:
“放開柔柔!”
黃桃呼吸緊促,怒氣沖沖的,指著陳澈和許嘉柔拉在一起的手。
她剛才蹲在熱水器旁邊,正在啃著一塊冰冰涼涼的雪糕,突然聽見奔跑聲。
側(cè)頭看去,讓人惱火。
前后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這就拉起小手手了?
還有,陳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情急之下,黃桃也是被氣到了,莫名其妙的蹦出了一聲“八嘎”。
“啊?!?/p>
許嘉柔看見了黃桃,小臉?biāo)查g一白,反應(yīng)過來便連忙后退半步。
陳澈察覺到手中的異樣,知道這是許嘉柔在掙脫,緊緊盯著突然冒出來的黃桃,他主動放開了對方,舉起雙手道:
“太君,太君…別開槍!”
黃桃見陳澈擺出這樣的姿態(tài),心里的無名之火頓時消了大半,撇撇嘴道:
“陳澈,你怎么舍得回來了?!”
陳澈嬉皮笑臉道:
“想你了唄,還能怎么著?!?/p>
“呸?!?/p>
舉著雪糕,黃桃啐了一口。
而余光掃過神情復(fù)雜的許嘉柔,她再次看向陳澈,努努嘴強勢道:
“跟我解釋一下剛才什么情況。”
陳澈面露不解道:
“什么什么情況?”
黃桃指著陳澈的豬蹄子道:
“你…剛才牽我們家柔柔是什么意思,你和簡心已經(jīng)分手了?。??”
“黃桃?!?/p>
不等陳澈說完,許嘉柔雙手捧在一起一副難為情的樣子,瞪了黃桃一眼。
等陳澈轉(zhuǎn)頭看過去時,許嘉柔又立馬側(cè)過身去,目光瞟向別處。
陳澈見狀,對黃桃道:
“我們分沒分手你心里沒數(shù)嗎?還有,你那么關(guān)心我和簡心干嘛?”
黃桃往前走了兩步哼道:
“那就是沒分咯?!?/p>
陳澈反問道:
“你盼著我們分手是嗎?”
黃桃羞惱,呲牙道: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既然你和簡心沒分手,還來找我們家柔柔干嘛。”
陳澈聳聳肩道:
“中秋節(jié),過來看望老師。”
“呸?!?/p>
黃桃又啐了他一口,拆穿道:
“得了吧,如果老師不是柔柔媽媽,你會這么好心過來看老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這手段也就騙騙簡心了?!?/p>
陳澈笑道:
“不是桃兒,我發(fā)現(xiàn)一些時間不見,你這口才見長啊,都會引經(jīng)據(jù)典了?!?/p>
黃桃聞言哇呀呀一聲,便直接抬腿要踢陳澈一腳,嘴上同時氣憤道:
“你嘲諷誰呢,你個混蛋!”
陳澈笑著躲過去。
黃桃一腳落空,怒目圓睜之際把手中雪糕遞給不知在想什么的許嘉柔,隨即拳頭緊握怒視著陳澈,抬指道:
“好,我就當(dāng)你有良心,中秋節(jié)過來看望老師,那你現(xiàn)在看望完可以走了嗎。”
陳澈雙手插兜硬氣道:
“我就不走,你奈我何?!?/p>
黃桃指著陳澈一時氣憤至極,緊接著一甩手,轉(zhuǎn)身很是惱怒道:
“你不走,那我走!”
說完,黃桃便宛如女漢子,奪回許嘉柔手里的雪糕,期間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便騎上旁邊的三輪車,蹬了起來。
她像是置氣一般加速離開,就像是吵架吵輸了后,賭氣回家要搬救兵的孩童,腳下的三輪車一時間都被她蹬冒煙了。
這一幕發(fā)生的很突然,也很迅速,甚至讓陳澈一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而望著一邊嗦著雪糕,一邊扶著把手腳下猛蹬的黃桃,陳澈懵了。
這…真…真走了??!
頓時。
隨著黃桃完全消失在單元樓的小廣場,如今整個單元樓門口便只剩下了陳許二人,空氣在此時好像都緩慢了幾分。
楊樹下,陽光穿過綠葉,棉質(zhì)白色長裙被吹過的微風(fēng)掀起一角。
許嘉柔很安靜的站在原地,借著處于后面的優(yōu)勢,望著陳澈的背影,美眸里帶著一絲痛苦,整個人略微有些頹廢。
剛才兩人的話,被她聽進去了。
她欲言又止,手指不自覺摩挲在一起,擦過她白色裙擺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嫩白紅潤的指腹輕輕絞著裙擺褶皺,把白裙扯出細(xì)密的紋路。
陽光從她的發(fā)梢不斷掃過瞳孔,明明滅滅之間,她眼底的復(fù)雜晃成一片模糊水色,在望著男人的背影時更顯黯然。
“呃。”
陳澈回過頭,把許嘉柔的一舉一動全部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嘆口氣。
只是干這么站著不是辦法。
陳澈主動走向剛才黃桃蹲著的地方,指著旁邊的紙箱子,出聲問道:
“這是買的熱水器?放這里干嘛?”
許嘉柔聞言美眸閃爍,知道陳澈是在跟她說話后,猶猶豫豫還是道:
“對,在黃桃一個親戚那邊買的?!?/p>
這是她近兩月來第一次和陳澈說話,興是緊張的緣故,聲音似黏在了一起。
陳澈卻不似她那般神情復(fù)雜,仿佛壓根不記得之前的一切,繼續(xù)問道:
“家里的熱水器壞了要換新的嗎?”
“嗯。”
見陳澈望來,許嘉柔輕卷唇瓣,輕輕點頭后再次躲開那道看似柔和,但對她而言卻仿佛能看穿自己內(nèi)心的目光。
陳澈在旁又道:
“怎么沒有安裝師傅?”
許嘉柔老實道:
“買了一個小的,因為是黃桃親戚的店本來就便宜了沒麻煩人家安裝,爸爸說等他回來自己安裝就好了?!?/p>
陳澈聽完有些沉默。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許立平升到了一級警督了吧,那可是副處級啊。
連這種事情都要自己來做。
許嘉柔說完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正好奇望過去時,看見陳澈的動作失聲道:
“誒,陳澈?!?/p>
“沒事,不沉。”
陳澈抱起那個紙箱子,只是輕聲示意一句后,便直接走進單元樓。
他現(xiàn)在大概明白,為什么剛才提前遇見許嘉柔,黃桃卻獨自等在樓下了。
大概是許嘉柔先把東西放進家里,然后準(zhǔn)備下來和黃桃一起抬。
這個熱水器不是很大,但一個小女生想要抬上三樓,還是有些費勁的。
陳澈感覺自己抬起來都有點重量,那小女生一個人確實抬不動。
“慢一點?!?/p>
許嘉柔不知道該怎么拒絕陳澈,見對方已經(jīng)抬了起來,連忙上去扶住另一邊,兩人就這么一陣無言著走向三樓。
“謝謝?!?/p>
到自家門口后,許嘉柔輕聲道謝,隨即連忙打開門,又伸手去幫忙。
陳澈見狀連忙道:
“我來我來,你往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