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歡的恭喜干巴巴的,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和生硬。
她假裝歡快的話語并不流暢,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細微的刺,需要小心翼翼吐出,才能不暴露聲音里的顫抖。
場間。
林歲歡的目光很快便聚焦在了陳澈的臉上,那雙大眼睛里泛起桃紅。
她就這么直直的看著陳澈,眼睛里帶著不甘和委屈,更多是無言的落寞之情。
只是很快,她輕咬粉唇忍不住飛快的瞥了眼秦雅南后,帶著一絲仿若未覺的得意,最后又低眉沉思,臉上浮現(xiàn)憂愁。
陳澈就說林歲歡是有演技的,對方幾秒之間多種情緒,把他都看傻了。
但最后望著少女強撐的笑容和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慌亂,心里嘆口氣,卻也只得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客氣道:
“謝謝,其實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拆穿我和你姐,對不對?!?/p>
“對?!?/p>
林歲歡抬起頭,得意的呲牙笑了笑,緊接著又搖搖頭,略顯慌亂道:
“不對,你們隱藏的那么深,我怎么可能會發(fā)現(xiàn)呢,之前真是驚到我了。”
秦雅南始終安靜的站在陳澈身側(cè),挽著他的手臂未曾松開,她的目光平靜的落在林歲歡身上,仿佛能看透眼前一切。
等林歲歡看來,她微微頷首,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逾越的距離感: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p>
說完,她輕輕拉了拉陳澈的手臂,絲毫沒有聊下去的意思,示意離開。
陳澈見狀附和道:
“對,你和樂樂早點休息,我們走了,下次給你帶禮物回來看你。”
“嗯?!?/p>
林歲歡察覺到了秦雅南的疏遠,不由退縮般的點點頭,什么也沒有多說。
但眼見兩人真的要轉(zhuǎn)身走了。
那股憋悶在心口、幾乎要讓她窒息的情緒再次猛的沖了上來。
林歲歡幾乎是下意識又踏前一步,看著準備離開的兩人,急急的喊道:
“等等!”
陳澈和秦雅南聞言再次停下腳步,最后還是轉(zhuǎn)身看了過去,
站在二人不遠處,眼睛泛紅的林歲歡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不再看陳澈,而是將目光直直的投向一臉平靜的秦雅南。
她那雙總是嬌蠻和狡黠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流露出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
這是她從未在秦雅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面前顯露過的姿態(tài)。
手指緊緊攥著裙擺,林歲歡此刻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聲音也比剛才低啞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強裝鎮(zhèn)定道:
“阿姐,…我…我能和陳二單獨說幾句話嗎?就幾句…很快就好?!?/p>
走廊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
小桃奈站在林歲歡的身后,此刻不由屏住了呼吸,看著這令人心悸的一幕。
秦雅南沒有立刻回答。
她靜靜的看著林歲歡,目光深邃,像是在衡量著什么,又像是在給這個一向驕縱的妹妹最后一次自我審視的機會。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數(shù)秒。
終于,秦雅南的唇角輕微動了動,無聲的松開了挽著陳澈的手,動作優(yōu)雅又自然,微微的整理了一下袖口。
她看向林歲歡,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毋容置疑的基調(diào)和一絲溫婉:
“當然可以,不過…”
說著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陳澈,最后重新落回一臉希冀的林歲歡臉上。
“別太久,今天大家都很累了?!?/p>
說完,秦雅南并未走遠,只是向旁邊優(yōu)雅的踱了幾步,停在一個既能給予空間又不至于完全聽不見動靜的距離。
她微微側(cè)身拿出手機,留給這邊一個從容不迫又疏離知性的側(cè)影。
林歲歡看著秦雅南的背影,又看向面前神色復雜的陳澈,二話不說便抓住陳澈的手腕,帶著對方往旁邊側(cè)花園而去。
陳澈見狀有點無奈道:
“去哪啊,在這里說不行嘛?!?/p>
秦雅南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但只是深深的望著,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小桃奈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最后還是追去了林歲歡和陳澈離開的方向。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啊?!?/p>
陳澈是真不方便,沒想到林歲歡的力氣還挺大,直接被拽著往前走。
不過很快,他們穿過主樓,通過這邊一個小門來到了旁邊燈光朦朧的側(cè)花園。
林歲歡松開手,回身看向輕輕甩了甩手腕的陳澈,下意識關(guān)心道:
“怎么了,把你捏疼了?”
陳澈抬眼,搖搖頭道:
“沒事,要說什么你趕緊說吧,叔叔他們還在等著你呢?!?/p>
林歲歡聞言環(huán)顧左右,最后發(fā)現(xiàn)了停在走廊盡頭,但并沒有出來的小桃奈。
重新回頭看向陳澈,她珉著粉唇,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別處,呼口氣道:
“對了,前幾天的那首歌我很喜歡,就是可惜這幾天沒唱好?!?/p>
陳澈道:
“不著急,可以慢慢來。”
林歲歡克制著心頭雜亂的情緒,不自覺再次珉唇,帶著微笑問道:
“你要把那首歌送給我嗎?”
陳澈道:
“你要是喜歡的話就拿去吧,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
“真的?”
林歲歡重新抬起頭,眼睛里帶著亮光,嘴角上揚,但最后又略帶苦澀問道: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么寫出這首歌的,是為了什么?”
陳澈捏了捏鼻子道:
“你要是問這些,可以等下次有機會了再給你解釋,反正歌可以給你唱?!?/p>
林歲歡眼里閃過一絲失落,緊接著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期待的問道:
“那首《交換余生》你什么時候創(chuàng)作好,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那首歌?!?/p>
陳澈道:
“等我弄好了發(fā)給你?!?/p>
林歲歡追問道:
“這首歌你也要送給我唱嘛?!?/p>
“可以。”
陳澈并沒有小氣,反正又不是他辛辛苦苦從頭創(chuàng)作的,他倒是無所謂。
至于版權(quán),都在他這邊,真要有什么盈利的可能,這些錢他想要就能要過來。
“我…”
“等等。”
林歲歡還準備說什么,陳澈卻直接打斷了他,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太晚了,最后一個問題?!?/p>
林歲歡聞言安靜下來,靜靜望著略帶嚴肅的陳澈,不甘心的咬著舌頭。
她多想和以前一樣,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和陳澈打鬧,可惜如今的對方帶著傷。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等林歲歡重新抬起頭時,她的眼睛已經(jīng)泛紅一片,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好,最后一個問題…”
說著,她頓了頓連忙扭頭看向別處,仰頭控制著情緒,聲音略顫道:
“陳二,我想知道一件事,那天晚上你是因為我是誰的孫女、女兒、妹妹,還是因為我是林歲歡,才選擇的救我?!?/p>
林歲歡話落,眼睛緊緊盯著陳澈,那雙此刻盛滿水霧的眼睛,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絲孤注一擲的勇氣。
她纖細白嫩的手指,無意識的絞著紗裙的裙擺,透露出內(nèi)心的緊張。
陳澈見狀,沉默了片刻。
夜風拂過花園,帶來遠處隱約的樂聲和植物的沙沙響動。
也吹拂著她散落的金色發(fā)絲,在她蒼白的臉頰旁搖曳,顯出幾分脆弱。
陳澈微微檸了檸眉,目光掠過林歲歡泛紅的眼眶,最終坦誠的迎上她的視線。
“那天晚上情況危急,其實我根本來不及想那么多,你能明白嘛?!?/p>
說著,陳澈微微停頓,像是在回憶著,也像是在斟酌用詞然后道:
“如果非要一個答案的話,我想是因為那個人是你,是那個會吵著聽新歌,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開心得像個孩子的林歲歡?!?/p>
陳澈說完,沒等林歲歡說什么,乘著夜風的微涼,緊接著又道:
“其實換做是樂樂,面臨那樣的危險,我想我都會盡力去做點什么。”
看見陳澈坦坦蕩蕩十分真誠的眼神,林歲歡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她像是要確認什么似的,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力道大得幾乎要咬出血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喉嚨里翻涌的哽咽。
然而,那強撐的堤壩,終究在陳澈面前還是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大顆淚珠掙脫了眼眶的束縛,順著她光滑的臉頰急速滾落,在她精致的下頜處停留了一瞬,滴落在她緊攥著裙擺的手背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猛的低下頭,不想讓陳澈看見,金色的長發(fā)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但她此刻劇烈起伏的肩頭,以及那聲極力壓抑卻仍泄露出來的、細微的抽氣聲,卻將她洶涌的情緒暴露無遺。
她就那樣低著頭,站了好幾秒。
空氣仿佛凝固,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宴會殘音和近處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不久,林歲歡還是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眶和鼻尖哭得通紅。
她飛快的抬起小手擦掉眼淚,仰起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哽咽,甚至試圖擠出一個慣有的、滿不在乎的笑:
“哦…我知道,你肯定是怕我出了事,以后沒人唱你寫的歌了,對吧?”
她試圖用玩笑掩蓋失落,但以往很好的演技在此刻顯得有些拙劣。
陳澈看著她強撐的樣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安慰都可能是更深的誤導。
他最后,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順著林歲歡的話給了對方一個臺階道:
“是啊,你可是我最看好的歌手?!?/p>
這句話半真半假,卻成功的讓林歲歡找到了一個落地的支點。
“好了,我問完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把翻涌的情緒壓下去了一些,看向陳澈忽然提高聲音,故作輕松的擺擺手,強顏歡笑道:
“你走吧,不然某人該等急了?!?/p>
陳澈看著她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知道這場短暫的、沖動的談話該結(jié)束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p>
“知道啦,啰嗦”
林歲歡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聲音悶悶的卻迫不及待的擺手驅(qū)趕道:
“快走快走,別讓我看見你,等下次見面…算了,你還是回去吧。”
陳澈看著她微顫的肩頭,不由抬起手,到最后還是放了下來,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朝著剛才過來的方向抬腳走去。
林歲歡在這時扭回頭,望著那道背影眼睛里摻雜著無盡失落。
…
“哥哥,晚安?!?/p>
走廊里,小桃奈擔憂的看了一眼陳澈,最終還是快步走向了林歲歡。
“晚安?!?/p>
陳澈望著小桃奈離開的背影,夜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吹散了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草莓甜香和淡淡的淚意。
不久。
陳澈重新走回到了大廳。
秦雅南看見他,放下手機,很自然的重新挽住他的手臂,什么都沒問。
“走吧。”
她輕聲道,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嗯?!?/p>
陳澈點頭。
兩人并肩朝外面走去,身影很快漸漸融入燈光璀璨又神秘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