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煾傅?昭然令'，持此物可直入'玄劍閣'找我?！瓣懻咽掌鹜嫘ι裆?，難得認(rèn)真，“傅道友，你我雖萍水相逢，但并肩一戰(zhàn)，便是生死之交。他日若有事，無論你在何處，只需捏碎此令，我必至?！?/p>
山風(fēng)掠過，竹葉沙沙作響。
傅少平握緊令牌，沉默片刻，終是點頭：“多謝?！?/p>
陸昭擺擺手，轉(zhuǎn)身踏上另一條山路，背影瀟灑如常，只留下一句調(diào)侃隨風(fēng)飄來——
“記得請我喝你孩子的滿月酒?。 ?/p>
傅少平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在暮靄中，才收回目光。
他翻手將昭然令收入袖中，轉(zhuǎn)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那里通往燼沙城，通往他和南宮皖的安寧。
夜色漸濃，傅少平獨行于荒野。
他并不后悔隱瞞去向。南宮皖有孕在身，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波。陸昭雖可信，但江湖路遠(yuǎn)，人心難測，他賭不起一絲意外。
袖中的昭然令微微發(fā)燙，像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諾。
傅少平抬頭望天，星河低垂。
若真到了絕路......
他輕輕按了按袖口，繼續(xù)前行。
燼沙城的黃昏總是來得格外早。
南宮皖站在城門外的青石階上，一襲素白長裙被晚風(fēng)輕輕拂動。她單手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始終望向遠(yuǎn)方那條蜿蜒的山路。
守城的侍衛(wèi)早已習(xí)慣這位南宮家大小姐每日的等待，只是安靜地退到一旁，不敢打擾。
夕陽的余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單薄。
當(dāng)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山路盡頭時，南宮皖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傅少平風(fēng)塵仆仆，衣袍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但步伐依舊沉穩(wěn)有力。他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城門前那道白色身影，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南宮皖卻突然轉(zhuǎn)身就要往城里走。
“皖兒。“
傅少平的聲音有些沙啞，卻讓她的腳步猛地頓住。
南宮皖背對著他，肩膀微微顫抖。傅少平走到她身后，想要伸手，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時停住了。
“我回來了?！?/p>
簡單的三個字，讓南宮皖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她的眼眶通紅，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讓眼淚落下。
“你還知道回來？“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知不知道已經(jīng)過了約定的日子？“
傅少平看著她微微泛白的指節(jié)，知道這些天她一定沒有好好休息。他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遇到些意外，耽擱了?！?/p>
南宮皖的目光落在他肩上的傷口，瞳孔猛地一縮。她想要說什么，卻被傅少平輕輕擁入懷中。
“我沒事?！八谒叺驼Z，“藥采到了?！?/p>
感受到懷中人輕微的顫抖，傅少平收緊了手臂。南宮皖終于抬手回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前，悶聲道：“下次再敢逾期不歸，我就......“
“就怎樣？“
“就帶著孩子改嫁?！?/p>
傅少平低笑出聲，輕輕撫過她的長發(fā)：“你不會?！?/p>
南宮皖抬頭瞪他，卻在看到他疲憊的眼神時軟了心腸。她嘆了口氣，牽起他的手：“回家吧?！?/p>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漸漸融為一體。守城的侍衛(wèi)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傅少平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突然覺得這一路的艱險都值得。
而南宮皖握著他的手，在心里默默發(fā)誓：
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你獨自涉險了。
推開小院木門時，夕陽正好斜斜地照在院角的梨樹上。南宮皖輕輕舒了口氣，看著傅少平將行囊放在廊下，動作比平日慢了幾分——她知道他定是累極了。
“先去換身衣裳?！八屏送扑暮蟊常拔胰??！?/p>
傅少平卻按住她的手：“你坐著?！?/p>
水剛燒開，院門就被輕輕叩響。
“南宮娘子，聽說傅大俠回來了？“隔壁李嬸挎著竹籃站在門口，身后還跟著幾個街坊?；@子里裝著新摘的青菜和兩只活蹦亂跳的河魚。
南宮皖連忙迎出去，傅少平也跟了出來。
“哎呀傅大俠，你可算回來了?！拔鹘值耐蹊F匠嗓門洪亮，“這些日子南宮娘子一個人，我們看著都心疼。“
傅少平鄭重抱拳：“多謝各位照拂?！?/p>
眾人說話間，傅少平突然卷起袖子：“今日我做東。“
在南宮皖驚訝的目光中，他利落地處理起河魚。刀光閃過，魚鱗紛飛，竟比他的劍法還要行云流水。
李嬸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傅大俠還有這手藝？“
南宮皖倚著門框輕笑：“他啊，也就這點能拿出手了?！?/p>
暮色四合時，小院里支起了大圓桌。
傅少平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魚時，老郎中正捋著胡子夸贊：“這刀工，怕是醉仙樓的大廚都比不上?！?/p>
“傅大哥?！皩﹂T的小豆子眼巴巴望著糖醋排骨，“我能再吃一塊嗎？“
傅少平直接把盤子推到他面前，惹得眾人哄笑。南宮皖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掌心有道新添的傷痕。
酒過三巡，王鐵匠拍著傅少平的肩膀：“以后出遠(yuǎn)門說一聲，咱們輪流來陪南宮娘子說話?！?/p>
“不錯?！袄顙鸾o南宮皖盛了碗魚湯，“你不在時，她總站在城門口等，勸都勸不回?！?/p>
傅少平喉結(jié)動了動，突然起身斟滿一杯酒：“傅某敬各位?！耙伙嫸M。
月光灑在熱鬧的院落里，南宮皖看著丈夫被街坊們圍著勸酒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樣的江湖，或許比刀光劍影更值得珍惜。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傅少平立于院中青石臺前，指尖凝聚一點靈光，在虛空中勾勒出最后一道收陣符紋。護(hù)院法陣的藍(lán)色光幕如水波般蕩漾，隨即化作點點星輝消散在夜風(fēng)中。
南宮皖裹著素紗披肩倚在廊柱旁，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一層銀輝。她看著丈夫從貼身錦囊中取出那株蘊(yùn)靈草——三寸長的草莖晶瑩如玉，七片羽狀葉片上流轉(zhuǎn)著淡金色脈絡(luò)，每一道葉脈都似有生命般微微搏動。
“你的傷...“她目光落在傅少平右肩滲血的繃帶上。
“無礙。“傅少平已點燃丹爐下的青冥火，幽藍(lán)火苗映得他眉骨投下深深陰影，“藥性流失一分，功效便弱一分?！八f話時喉結(jié)滾動，下頜線條繃得極緊，顯然在強(qiáng)忍傷痛。
三更梆子響過第三聲時，玄鐵丹爐通體泛起玉色光華。
傅少平以劍指控火，腕上青筋隨著火候變化時隱時現(xiàn)。蘊(yùn)靈草在爐中漸漸舒展，草葉邊緣卷起細(xì)小的金色浪花。當(dāng)?shù)谄咂~子完全舒展時，整株靈草突然化作一泓月華般的靈液，與早先投入的雪靈芝、千年參須交融瞬間，爐內(nèi)竟傳出清越鳳鳴。
南宮皖突然悶哼一聲，素手死死攥住窗欞。她的小腹處隆起一個明顯的凸起，又迅速游走到另一側(cè)，薄衫下的肌膚竟隱約透出淡金色光紋。
“少平...孩子...“她喘息著弓起身子，額前碎發(fā)已被冷汗浸透。
丹爐突然劇烈震顫，爐蓋縫隙迸射出七彩霞光。傅少平劍眉一擰，左手掐收丹訣，右手閃電般拍向爐身?！扮I“的一聲清響，七顆明珠般的丹藥破爐而出，在空中劃出北斗之形。他旋身甩袖，玉盞如白虹貫日，將丹藥盡數(shù)納入其中。
燭影搖紅的臥房內(nèi)，南宮皖咽下丹藥的剎那，周身毛孔都滲出柔和白光。
傅少平單膝跪在榻前，掌心貼在她后心處，將真元化作暖流緩緩渡入。忽然，他瞳孔驟縮——南宮皖丹田氣海中，除了她本身如涓涓細(xì)流的水屬性真元外，竟多出一股霸道熾烈的氣息，正如饑似渴地吞噬著蘊(yùn)靈丹藥力。更詭異的是，這股氣息中夾雜著幾縷暗金色能量，與他在古墓石壁上見過的上古銘文如出一轍。
“??！“南宮皖突然痛呼出聲，十指深深陷入錦被。她的小腹上浮現(xiàn)出完整的金色紋路，那些繁復(fù)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變幻，時而化作展翅鳳形，時而變作盤龍之態(tài)。
胎動越來越劇烈，南宮皖的薄衫已被汗水浸透。傅少平咬破舌尖，含著一口精血在她腹部疾書血符。殷紅的符文與金光相觸時發(fā)出“嗤嗤“聲響，竟如烙鐵入水般騰起陣陣白霧。
“這不是尋常胎動...“傅少平聲音沙啞得可怕，他盯著妻子腹部漸漸平息的紋路，“孩子在覺醒血脈傳承?！八讣廨p顫，方才書寫血符的右手已被反噬得血肉模糊。
南宮皖虛弱地睜開眼，蒼白的唇邊卻綻開一抹笑。她艱難地抬起手，為丈夫拭去下頜的血跡：“像你...這么小就...這么霸道...“話音未落便昏睡過去，但雙手仍本能地護(hù)著隆起的小腹。
窗外，啟明星刺破靛藍(lán)天幕。傅少平凝視著妻子昏睡中仍緊蹙的眉頭，突然將染血的前額輕輕貼在她腹間。這一刻，他清晰感知到那個小生命傳來的雀躍脈動——既帶著南宮皖的溫柔氣息，又混著他自己的凌厲劍意，更有幾分古老而陌生的威嚴(yán)。
晨露未晞時，南宮皖正倚在窗邊繡著小衣，忽聽傅少平在院中與李嬸說話。
“要尋穩(wěn)婆？“李嬸的聲音陡然拔高，“傅大俠放心，老身認(rèn)識城里最好的王婆婆，接生過上百個娃娃呢！“
南宮皖指尖一頓，繡花針在布料上留下個歪斜的針腳。她放下繡繃，輕輕撫過隆起的小腹——這幾日胎動越發(fā)明顯，偶爾還能感受到那股奇異的靈力波動。
傅少平送走李嬸后進(jìn)屋，見她神色怔忡，便倒了盞溫茶遞過去：“三日后帶穩(wěn)婆來見你?！?/p>
“少平。“南宮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這孩子...恐怕尋常穩(wěn)婆應(yīng)付不來?！?/p>
三日后，小院里陸續(xù)來了五位穩(wěn)婆。
王婆婆最先到，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腰間掛著串銅鈴。她剛搭上南宮皖的脈就“咦“了一聲，老眼精光四射：“娘子這胎象古怪，老身行醫(yī)六十載...“
話未說完，南宮皖腹間突然金光微閃。王婆婆如遭雷擊，連退三步撞翻了茶幾，銅鈴叮當(dāng)亂響。
第二位是城南的趙穩(wěn)婆，據(jù)說通曉祝由術(shù)。她剛?cè)〕龇堃鞣?，符箓突然自燃，嚇得她奪門而逃。
直到第五位劉婆婆離開時，傅少平的臉色已陰沉如鐵。
“實在不行...“南宮皖咬著唇，“去玄劍閣請醫(yī)修？“
院門突然被叩響。
站在門外的竟是個背著藥箱的年輕女子，粗布衣裳上打著補(bǔ)丁，左腿有些跛。
“奴家姓周，在城西草藥鋪幫忙。“她聲音清凌凌的，“聽說府上尋穩(wěn)婆...“
傅少平皺眉：“姑娘年紀(jì)太輕。“
周娘子不卑不亢：“奴家祖上三代行醫(yī)，專治婦人難產(chǎn)?！八鋈恢币暷蠈m皖，“娘子腹中胎兒，可是會吸人靈力？“
南宮皖瞳孔微縮。
原來這周娘子幼時遇妖獸襲擊，左腿落下殘疾，卻因此開了靈眼。她看出南宮皖腹中金光流轉(zhuǎn)，主動揭了官府懸賞的求醫(yī)榜。
周娘子搭脈的手法很特別，三指懸空距肌膚半寸，指尖有淡淡綠光。
“是上古血脈覺醒?！八V定道，“產(chǎn)時需以青木靈氣為引，否則嬰兒出世瞬間的靈力爆發(fā)...“
傅少平突然打斷：“你要什么報酬？“
周娘子看向自己殘疾的左腿，輕聲道：“只求小公子平安后，傅大俠能教我三招防身劍法?！?/p>
南宮皖與丈夫?qū)σ曇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定。
暮色中，周娘子離開時，藥箱里多了包傅少平親手包的桂花糖——那是南宮皖近日最愛吃的零嘴。
寅時三刻，周娘子已挎著藥箱立在院門外。晨霧沾濕她粗布衣襟，左腿因濕氣隱隱作痛，卻仍挺直腰背等候。
傅少平推門時微怔：“周姑娘來早了?！?/p>
“辰時陽氣初升，最適合行針?！八飞硇卸Y，藥箱里傳來瓷瓶輕碰的脆響。
南宮皖正在梳頭，從銅鏡里看見周娘子跛著腳邁進(jìn)門檻，立即要起身相迎。
“娘子別動?！爸苣镒涌觳缴锨埃瑒幼骶贡瘸Ｈ诉€利索三分。她指尖虛按在南宮皖肩頭，一縷青木靈氣已探入經(jīng)脈，“昨日胎動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