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來來往往的鬼差,個個都顯得氣力不足,張浩心里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說,閻君還能撐得起我們嗎?要是不行,我們難道真的要全死在這里?”一個人憂心忡忡地問道。
“別胡說八道了!”另一個人冷笑著插嘴,“難道不是嗎?我們現(xiàn)在每天都覺得氣力不足,隨時都可能虛弱到昏厥。雖然大家都裝作沒事,但心里都明白,我們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同行的人都陷入了悲痛之中。他們悲痛的不僅是地府的命運,更是自己未來的命運。
自己將來還能平安活著嗎?會經(jīng)歷什么?會遭受什么?
“就算你們再說又怎樣?沒辦法……我們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不想忘掉一切去投胎,所以只能留在這里茍延殘喘。只有地府能讓我們感受到還活著,雖然我們確實已經(jīng)死了……”一個心里明白的人說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沒人再敢繼續(xù)這個話題,因為生怕再說下去,心里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如今的心已經(jīng)空洞,所以……就算麻痹自己,也無法接受那個結(jié)局。
張浩站在眾人身后,若有所思。
以前總覺得這些人太勢力,為了想要的東西,已經(jīng)忘掉了身為人應(yīng)有的品質(zhì),比如善良、勇敢、單純等美好品質(zhì)。
但在地府,邪惡自私未必不是好東西。東西要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才能發(fā)揮出真正的作用。
——
回到客棧,張浩明顯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氣氛太壓抑了,而且這里為什么會有如此濃厚的死氣?
雖然這里是趕尸客棧,有這類氣息在所難免,但今天這似乎與以往不同。
走進(jìn)大堂,張浩看到伙伴們都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地保持著一個姿勢。聽到自己來了,他們的眼睛好像動了一下,但身體并沒動。
張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想著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剛準(zhǔn)備沖出去,身后就傳來一聲輕笑。
這聲輕笑讓張浩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就在這一刻,張浩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是壓倒性的恐懼,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跑!
張浩像個生銹的機器人一樣,慢慢轉(zhuǎn)過身。
角落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女人,頭發(fā)很長,幾乎拖到地上。臉上帶著笑意,但這笑意并未到達(dá)眼底,讓人一時分辨不出這笑容的含義。
這人是魔尊!
雖然沒見過這張臉,但張浩憑直覺一下子就判斷出來了。只有魔尊能讓他感受到這種無法言喻的恐懼。
“你去見閻君了對吧?”魔尊問道。
閻君?哦,對,那是他的名字。
張浩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像沒事人一樣走到對面的沙發(fā)上,輕松地坐下。坐下的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手腳都在抖。為了達(dá)到這個目標(biāo),他剛才花費了多少力氣,做了多大的努力。
“怎么?不是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嗎?為什么還要過問閻君的事情?”魔尊有些意外地挑眉問道。
“誰說的?”張浩反問道,“我為了那個家伙,不惜與全世界為敵。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為什么還會有人懷疑我對他的感情?你能告訴我你的依據(jù)是什么嗎?”
“我沒有依據(jù),是我自己猜的?!蹦ё疠p笑道。
張浩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wěn)的節(jié)奏。他不能讓過快的呼吸暴露出自己現(xiàn)在的慌亂。
“我還以為,你一直以來的喜歡,不過是對自己執(zhí)念的迷戀罷了。這幾千年的執(zhí)念,或許早就超越了你對那個人的喜歡,不是嗎?”魔尊沉默不語,只是用那雙蛇一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張浩。
張浩能清晰感受到,在魔尊的目光下,自己血液的流動都變得緩慢起來。
“你膽子真不小,為了獎勵你,我決定給你上一堂課。”魔尊開口說道。
“什么課?”張浩問道。
魔尊站起身,在大廳里的眾人身邊緩緩踱步。張浩看著她的動作,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你要做什么?”他警惕地問。
“我決定把這里的人都?xì)⒌簦屇銍L嘗我的痛苦。你剛才的話太傷我的心了,可能就算把這里的人都?xì)⒐?,也比不上你對我的傷害的十分之一。不過無所謂,能讓你感受到一點點也好?!蹦ё鹄淅涞卣f。
張浩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瘋狂呼喊:“快求饒,快求饒,這個瘋女人真的會這么做的!”但另一個聲音卻插嘴說:“沒用的,不管你怎么求饒,她都不會放過你的?!?/p>
時間一點點過去,張浩清楚地看到伙伴們身上浮起了一層虛汗,他們也在害怕,也在緊張。
終于,張浩開口了:“你不會這么做的?!?/p>
“為什么?”魔尊問。
“從你之前的所作所為可以看出,你已經(jīng)殘暴到了毫無人性的地步。殺了他們,雖然能給我?guī)矶虝旱膭×彝纯?,但你不會讓我這么快就解脫。你恨我,所以你會先折磨我的心智,就像現(xiàn)在嚇唬我說要殺掉他們一樣?!睆埡普f道。
魔尊緊緊盯著張浩的雙眼,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別的情緒。但看了很久,除了倔強,她什么也沒看到。
突然,魔尊笑了:“你很有意思,希望接下來你不會讓我失望。”
“你放心,我一定會拼盡全力殺了你,讓你的執(zhí)念、怨念都消散無蹤。你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也會被時間一點點撫平傷痕?!睆埡茍远ǖ卣f。
魔尊這是在用她的方式向全世界反抗,但張浩要告訴她,她的反抗是徒勞的。
不管她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什么,最后都會消失得干干凈凈。她什么都不是。
魔尊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張浩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真沒辦法,雖然那些老腐朽對你寄予厚望,但在我看來,你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我確實需要給你點磨練了,接下來就祝你好運吧。”
說完,魔尊站起身,大手一揮。昊邪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癱倒在地上。
王胖子雙手撐著地面,努力想要站起來,但無論怎么用力都無法做到。
魔尊的威壓讓平凡的人無法反抗,張浩也是拼盡全力才能保持看似平靜的模樣。
走到門口時,魔尊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臨時起意想要做點什么。
“啊,對了,我來一趟也不容易,就給你留個禮物吧?!彼钢鴱埡普f道。
還沒等張浩反應(yīng)過來,他就突然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胸口像塞了一團(tuán)濕漉漉的東西,讓他憋得只想罵娘。
這是什么?發(fā)生了什么?
張浩來不及多想,兩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隨著魔尊越走越遠(yuǎn),殘留在眾人身上的威壓感也慢慢消失了。
寒傘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他連滾帶爬地?fù)涞綇埡粕砩希疵負(fù)u晃著他的身體:“你怎么樣?你醒醒!老韓,你別嚇我呀!”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張浩抬到了二樓,剛扶著他準(zhǔn)備讓他躺下,張浩就皺了皺眉頭,吐出了一口鮮血。這是張浩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創(chuàng)傷!
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魔尊做的。她臨走前說要給張浩留個禮物,難道就是這口鮮血嗎?寒傘雙目通紅,怒火中燒,猛地拍了一下床之后轉(zhuǎn)身就走。
好在昊邪還保持著基本的理智,他和王胖子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寒傘重新按回到了床邊。
“你現(xiàn)在去哪里都改變不了什么,好好留在這里等老韓醒了再做決定。”王胖子用他少有的正經(jīng)語氣說道。這語氣讓人無法抗拒。
寒傘緊握著拳頭,指甲似乎都深深刺進(jìn)了掌心的肉里,但他卻仿佛毫無感覺。
“我明白了,我得去地府一趟?!彼D(zhuǎn)身欲走,卻被昊邪一把拉住。
“你先答應(yīng)我,別做傻事?!标恍皳?dān)憂地說。
寒傘沉默片刻,冷冷道:“我不會做傻事,尤其是當(dāng)我確定要復(fù)仇之后。放心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拳頭始終緊握著。
那個玩弄他于股掌之間的人,那個魔鬼,那個傷害了張浩的人,他絕不會放過!
來到地府,寒傘對這個面目全非的地方?jīng)]有一絲同情。
相反,他覺得這種地方早就該受到懲罰。
找到閻君時,他正趴在桌子上,眉頭緊鎖,似乎在睡覺。寒傘冷笑了幾聲:“神也會覺得累嗎?”
這句話似乎驚醒了閻君,他抬頭看了看寒傘,又低下頭去:“我不是累,我只是在想……除了眼前的這些任務(wù),我還能幫上什么忙?”
閻君心中的愧疚依然難以抹除,他只能在工作之余,思考如何能多做些幫助。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已經(jīng)指向深夜。
在地府,雖然沒有真正的白天和黑夜,但按照人間的時間劃分,現(xiàn)在也是該休息的時候了。
閻君站起身來,緩緩走向門口,吹了吹風(fēng)?!拔蚁肽阋欢ê芎尬野?,明明知道你的來歷和目的,卻還是利用了張浩,把你們綁在這里為我所用?!?/p>
寒傘換了種語氣:“換一種想法,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許不會再遇到張浩。我的確應(yīng)該怨恨你,但同時也要感謝你。跟著張浩的這段時間,他教了我很多關(guān)于因果緣分的東西,還有世間的報應(yīng)?,F(xiàn)在,我們算是扯平了,你沒必要再這么說話。”
閻君笑了笑:“是嗎……你真的變了很多,我都快不認(rèn)識你了?!?/p>
寒傘低頭看了看掌心掐出的印子,不知為何笑了一下:“這樣的改變我并不害怕,相反,我覺得這是好事。這不正好證明我不是怪物嗎?”
想想從前的那個小怪物,如今已變成了一只溫順的小獅子。這轉(zhuǎn)變是誰帶來的?是張浩。
張浩真的不平凡,他有著讓所有人都變得不同尋常的能力。就連閻君自己,也可能因為他而改變了。
“你這次來找我有什么事?”閻君問。
“想請你去看看張浩。魔尊臨走前指了他一下,然后張浩就失去了戾氣,我們扶他回房間時,他還吐了一口血……到現(xiàn)在還沒醒,狀態(tài)很差?!焙畟憬辜钡卣f。
“以她的性子,估計不會害死張浩,但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晚些時候我過去看看,現(xiàn)在還有一部分暴亂的鬼魂沒處理好,再給我兩個時辰的時間。”閻君說。
“我來幫你處理,請你立刻去看張浩……我一刻都等不了了?!焙畟慵鼻械卣f。
閻君奇怪地回頭看了看寒傘,突然笑了:“是啊,或許有些事情可以讓你來處理?!?/p>
“我只是暫時替你。如果不是因為張浩,我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連?!焙畟阏f完,走到辦公桌前低頭看文件。
閻君看了一會兒,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官服自動切換成了常服。在這一刻,他仿佛拼盡全力脫下了身上的某個枷鎖。
客棧里,張浩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閻君,實在無法給出好臉色?!笆呛畟阕屇氵^來的?”他問。
“是。張浩在哪?”閻君問。
“在二樓,我?guī)氵^去吧?!标恍罢f。
上樓的途中,昊邪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個問題:“現(xiàn)在的你,是敵人還是朋友?”
昊邪實在看不透閻君。說實話,一直跟閻君打交道的是張浩,昊邪并沒有跟這個人有過太多交往。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來判斷,他們之間的這些別扭,對于昊邪這種平凡的普通人來說,可真是傷筋動骨的事情。
“我既不是敵人,也不是伙伴,只是你們熟悉的人罷了。別相信我,但你們可以信張浩?!遍惥幕卮鹱岅恍坝行o言以對。
“可問題是,張浩現(xiàn)在還沒醒,我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昊邪說道。
“那我先把他救醒,你們再慢慢琢磨吧?!闭f著,閻君坐到了床邊。
昊邪頓時警惕起來,不知所措,是該上前阻攔,還是就站在旁邊等。
“算了,天真,讓他試試吧,反正現(xiàn)在情況也不會更糟了?!标恍盁o奈,只能嘆口氣,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