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和老關(guān)相視一笑,其實有些事情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對公部每個人手里都有熟客,就連胡悅這種新來的菜鳥,都有自己的客戶群,更別說老馬和老關(guān)這種老鳥了。
有時候因為跟客戶熟的不能再熟了,程序上自然會放松一些,這邊說有個理財產(chǎn)品不錯,利率高也穩(wěn)當,那邊就直接把錢給打過來了,或者干脆就是上門自取,然后再轉(zhuǎn)給需要貸款的客戶。
老馬和老關(guān)剛開始這么做的時候,心里面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唯恐會出事兒。后來做過幾筆后,撈到了實打?qū)嵉暮锰帲阋差櫜坏媚敲炊嗔?。要說這倆貨也實在是膽大包天,仗著自己熟悉行里的流程,擦邊球打得那叫一個飛起。
隨著上面的正策越來越收緊,融資也變得越來越難,這偏門生意便也是應(yīng)運而起。正所謂有供需關(guān)系才有市場,兩人在對公部嘗到了甜頭,本身又都是咸魚的性格,對于職場沒那么大的野望,再加上自身沒有背景的緣故,所以他們倒也樂于這么廝混下去,只是不曾想,混著混著便混到快退休的年紀了。
一個部門的同事到也不至于完全不知情,只是就算是有所察覺,也不是每個人都像苗徹似的,是個大俠的性子,往往都是各人各掃門前雪,畢竟這又不是我家的生意,犯不著出那個風頭,有些事情不犯到自己身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老關(guān)和老馬這倆家伙,得到了實打?qū)嵉奶痤^,只是一次就抵得上一年甚至是幾年的工資,所以自然是干勁兒十足。心里想著能做一筆是一筆,真要是被抓到手腕子了,也都是命里該著,怨不得旁人。
扯了會兒閑篇兒,午飯的時間到了,老馬和老關(guān)去到了食堂。打完飯菜,正要用餐的時候,發(fā)現(xiàn)葉晨遠遠的走了過來。葉晨不僅是濱江支行的一把手,更是分行的副行長,所以兩人趕忙站起身來禮貌的打招呼。
誰知道葉晨居然端著餐盤坐在了他們對面,這讓老關(guān)和老馬心里一驚,因為心里有鬼所以兩人哆哆嗦嗦的,還好葉晨就只是寒暄了幾句,順帶著對老馬問了問戴斌的情況。
可即便是如此,老馬和老關(guān)的這頓飯吃得也是味同嚼蠟,難受到不行。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飯,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
誰知道這時候葉晨卻是從身后把他們給叫住了,突然開口道:
“兩位下午要是業(yè)務(wù)不忙,麻煩到我辦公室一趟?!?/p>
葉晨的行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是三十九層,老關(guān)和老馬吃過午飯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坐在電梯過來,心里面那叫一個七上八下,非常沒底。
葉晨讓手下的秘書倒了兩杯咖啡過來,然后三人就是一通不著實際的寒暄,老關(guān)和老馬都是濱江支行的老人了,可以說原宿主剛進銀行那會兒,他們就在這里,所以勞苦功高之類的褒揚詞語,用到他們身上倒是不顯得違和。
老關(guān)和老馬私下里面面相覷,心里頭猜想葉晨是魔都分行的副行長,他就算是有事情要辦,按照程序也還是分行先處理,不至于發(fā)配到支行來;要說沒事兒,葉晨和他們倆之間并無私交,就這么請上門聊家常,似乎也說不通。
漫長的等待后,咖啡喝得差不多了,葉晨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是一份信托項目報告,看公司的名字,非常的陌生,這時就見葉晨笑著說道:
“這件事情就拜托二位了,你們把報告做的漂亮一點,我批復,只不過這筆錢不走行里的貸款渠道,從這個海外賬戶募資,把錢轉(zhuǎn)到信托通道。這件事情什么危險都不會有,所以二位無須擔心。”
老關(guān)粗略的翻了翻手里的這份信托項目計劃書,寫得非常簡單,公司資質(zhì)寥寥幾筆,資金用途和抵押物倒是蠻清晰的,可是不經(jīng)過核實,也不清楚到底和所需資金是否匹配。他遲疑了一下,對著葉晨問道:
“趙行,這份報告貌似有點太糙了吧?”
一旁的老馬倒是比較耿直,他索性直接對著葉晨說道:
“趙行,您在分行的業(yè)務(wù)部辦這件事情,不是更方便一些嗎?”
葉晨輕笑著把玩手里的鋼筆,然后對著二人說道:
“都是深茂行的老人,你們也應(yīng)該知道,上面的那位跟我之間一直不是一條心。再加上我從大學畢業(yè),就在濱江支行,可以說這里是我的老東家,大家以前都在一個部門工作,雖然我跟的戴行,但是咱們之間也不是外人?!?/p>
老關(guān)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對著葉晨說道:
“趙行,您也知道,現(xiàn)在信托這一塊抓得很嚴,不像以前了,真的經(jīng)我們的手,也難免會出現(xiàn)疏漏,到時候要是耽誤您的正事兒就不好了?!?/p>
葉晨沒理會委婉推辭的老關(guān),反而是笑著看向了老馬,然后問道:
“老馬,你也是這個想法嗎?”
老馬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猶豫了很久,才訥訥說道:
“趙行,您也知道,我和老關(guān)我們倆眼瞅著就到了退休的年紀,膽子小的很,真要是讓審計給盯上了,到時候我們就晚節(jié)不保了,不說平安退休,能不吃官司就算是燒高香了?!?/p>
“哈哈哈?!比~晨笑了,笑容里充滿了嘲諷,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了另一個文件袋,扔在了二人的面前,然后說道:
“我看你們可不像自己說得那樣畏首畏尾,膽子倒是蠻大的。真要是想平安退休,也不會私底下做出這些東西來了?!?/p>
老馬和老關(guān)一時間都被驚到了,哆哆嗦嗦的打開了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東西一看,險些從座椅上滑到遞上去,因為里面全都是經(jīng)他們的手處理的違規(guī)項目,最關(guān)鍵的是還有他們利用親屬的銀行賬戶,進行的轉(zhuǎn)賬記錄,這些東西要是遞交到華東審計部,他們倆那才叫徹底涼涼了呢。
老關(guān)是徹底慌了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老馬倒是強點,但是也沒好到哪兒去。最終他鼓足了勇氣,對著葉晨問道:
“趙行,您到底想要怎樣?能給我們交個實底嗎?”
葉晨起身給自己重新沖跑了一杯清咖,輕呷了一口,然后說道:
“放心,我不會借著這件事情脅迫你們的,畢竟我又不是干審計的,你們干凈與否,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只不過我還是要說兩句,你們活干得倒是沒毛病,可是這錢收得可實在是太糙了,真以為轉(zhuǎn)賬到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那里,就不會被人查到了?
皇帝不遣餓兵,我不會讓你們幫著我白忙活的,我找人幫你們注冊了兩個海外離岸賬戶,你們的酬勞都會轉(zhuǎn)到那里,除了你們誰都提不出一分錢來。老馬,聽說你兒子快結(jié)婚了,正惦記著幫孩子買房呢吧?至于老關(guān),退休后有了這筆錢,你和老伴兒一輩子都不用愁了?!?/p>
都是在銀行工作了一輩子的老人,老馬和老關(guān)自然是知道海外離岸賬戶的精妙,很多時候它可以避開境內(nèi)監(jiān)管。更何況葉晨讓他們幫著做的這個信托計劃,對濱江支行又沒有任何的損失,甚至就連審計都找不到把柄,實在是沒什么理由拒絕,只當是干私活兒了。最終兩人一咬牙,接下了葉晨安排的工作……
……………………………………
第二天,葉晨提前請了一天的假,一早起來,先是翻箱倒柜的給自己找了一件前陣子新買的衛(wèi)衣,上面姹紫嫣紅的,顏色簡直能把人的眼睛給晃花,然后穿在了身上。
坦白的說,以葉晨在這個世界的宿主的身份,穿著這種潮牌衛(wèi)衣,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來,讓誰看了,都有種老不正經(jīng)的感覺。不過葉晨也沒在意,這是他為了今天特意網(wǎng)購的,因為今天是趙蕊回國的日子。
從家里出來,葉晨又開車去了一趟花店,他在花店里挑挑揀揀,不分品種只分顏色,選了一大束顏色不同的花,讓老板給包了起來,這才動身去了機場。趙蕊從小到大,看不清外面五顏六色的世界有多美好,現(xiàn)在眼睛治好了,葉晨希望她能看到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葉晨在機場接趙蕊的時候,頗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畢竟很少有像他一樣,給自己打扮的花花綠綠的,尤其在他的這個年紀。
趙蕊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從機場出來的時候,遠遠的一眼就看到了葉晨,笑容燦爛的沖了過來撲進了他的懷里,然后問道:
“爸,你怎么穿成這樣???我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你了。”
葉晨笑著揉了揉趙蕊的頭發(fā),然后說道:
“不是有個成語叫彩衣娛親嘛,我是故意穿成這樣的。你從小就因為眼疾,沒能看清楚這個世界,這回讓你一次看個夠本。為了挑衣服,我逛某寶眼睛都挑花了,這件衣裳什么顏色都有,赤橙黃綠青藍紫,還有給你買的花,也是滿天星?!?/p>
趙蕊的手術(shù)進行的很順利,除了剛做完手術(shù)的緣故,多多少少有些畏光,視力已經(jīng)恢復到1.0了,和正常人沒什么區(qū)別?;貋淼穆飞?,葉晨聽到趙蕊興奮的趴在車窗上,對著外面嘰嘰喳喳的感嘆。
“爸,這地方我好像是來過!”“咦,這是哪里?怎么有些熟悉的樣子?”“誒呀,這棟樓可真高!”
把趙蕊接回家,葉晨親自下廚,讓保姆幫著打下手,做了一大桌可口的飯菜,食材是他一大早去到集貿(mào)市場采購回來的。趙蕊吃得鼓著腮幫,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爸……吃一頓……你下廚做的飯,可太不容易了,真好吃!”
吃過晚飯后,收拾妥當,葉晨讓保姆早早的回去了。他在書房里對著筆記本電腦忙碌的時候,就聽到趙蕊興奮的沖到了陽臺,大聲呼喊道:
“媽媽,我眼睛治好了,現(xiàn)在看得可清楚了!”
葉晨蔥花書房里出來,看著興奮的趙蕊莞爾一笑。李瑩去世的時候,趙蕊還沒到上小學的年紀,即便是她平時和母親很親,可是因為自身視力低下,也只是看得朦朦朧朧。今天是她從出生到現(xiàn)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親,興奮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趙蕊聽到了葉晨拖鞋趿拉地的聲音,回頭看去,然后笑著說道:
“爸爸,以前還沒察覺,現(xiàn)在才知道你老了,但是越老越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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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晨這邊上演合家歡,謝致遠那邊卻快要鬧心死了。市檢察院來到監(jiān)獄對謝致遠進行了提審,將葉晨出具的謝致遠利用慈善捐款通道進行賄賂的證據(jù)擺在了他面前,謝致遠大呼冤枉。
然而冤不冤枉不是他說了算的,負責調(diào)查這件事的,是華東審計部的苗徹,再加上吳顯龍那邊與東南亞博彩公司的交情,還有戴斌這個內(nèi)應(yīng),最終出示的這份證據(jù),是經(jīng)得起盤查的,哪怕是謝致遠抵死不認都不行,最終市檢察院還是對這起行賄案提起了公訴。
法院的起訴書被送到監(jiān)獄的時候,謝致遠都快要氣瘋了。他本想著往葉晨的身上扣屎盆子,好好惡心一下這個家伙,讓他沒想到的是,葉晨沒惡心到,自己反倒是疊加罪名了。
謝致遠看著起訴書的涉案金額,臉黑的一批,他就算是再沒常識,也知道一百六十萬刀樂,完全夠得上是案情重大了,至少是五年起步的。周末電話日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聯(lián)系了沈婧,讓她幫著自己請律師。
沈婧在得知消息后,整個人都麻了,她本想著謝致遠五年刑期,就算是中法那邊托不上關(guān)系,減不到最佳刑期,謝致遠是經(jīng)濟犯罪,刑期過半的時候,也可以走假釋的路子,有個兩年多就出來了。
然而在咨詢過律師后,從律師那里確定,謝致遠一旦罪名成立,他最少都要再加刑五年,短時間內(nèi)是別想回歸自由了。
沈婧從顧慎那里得知,這份證據(jù)是葉晨主動提交給華東審計部的,而且慈善通道的異常捐款,他早就提前上交了,所以謝致遠這次的告黑狀,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顧慎氣得直罵他們兩口子是蠢貨,沈婧被罵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接見日去到監(jiān)獄看謝致遠的時候,沈婧看著日漸憔悴的自家男人,輕聲說道:
“我找了全魔都最好的律師幫你打這場官司,然而沒卵用,你這回都不是被一家給坑了,而是多家聯(lián)手,不管是竣龍的吳顯龍,還是濱江支行的趙輝,亦或是華東審計部的苗徹,他們?nèi)家积R針對你,所以你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謝致遠雖然心里憋屈得很,可是他卻不敢在監(jiān)獄的接見室里大吵大嚷,真要是在這里敢造次,迎接他的將是電棍的出溜,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謝致遠把牙咬的“咯咯”作響,然后對著沈婧問道:
“也就是說我對趙輝的舉報,沒有給他造成任何的困擾嘍?”
沈婧沉默了片刻,微微頷首,然后說道:
“深茂行那邊甚至連最起碼的停職程序都沒啟動,據(jù)老顧所說,你這次完全就是胡搞瞎搞,太低估自己的對手了。我去找他的時候,被他指著鼻子罵了一頓,說咱們倆是蠢貨?!?/p>
謝致遠沮喪的耷拉著腦袋,許久之后才抬起頭,長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以前我太不拿趙輝當回事兒了,忘了他是我們四個里面最聰明的那個,沒想到他居然這么陰,招數(shù)一個接著一個,看來現(xiàn)在我真要做好在這里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了。對了,你回到了勝園基金,田曉慧那邊怎么樣了?”
沈婧的臉色有些復雜,她望著謝致遠悠悠說道:
“我們都低估了我的這個表妹了,你這邊出事以后,我故意讓她回到竣龍集團,可是她在那邊干了沒多長時間,就跟吳小飛徹底翻臉了,偏偏她在竣龍集團全身而退,怎么樣?難以想象吧?”
謝致遠狐疑的看著沈婧,思考了片刻后說道:
“據(jù)我所知,不管是吳顯龍還是他兒子吳小飛,可都不是吃齋念佛的性格,別跟我說吳家父子沒發(fā)現(xiàn)是她提供給咱們那份房屋出售協(xié)議的,這本身就是他們故意做的扣。既然知道田曉慧是咱們的人,他們應(yīng)該沒理由放過她啊?”
沈婧用手捋了捋自己垂落的鬢角,然后輕聲說道:
“只能說咱們都低估了田曉慧的能力了,吳小飛故意在胡同上給她挖了個坑,想借著這件事情坑她一把,結(jié)果被她給發(fā)現(xiàn)了不說,當眾在會議上遞交了辭職申請,直接離開了竣龍,我就算是想要阻攔都做不到了,真要是繼續(xù)過分,我倆怕是就徹底翻臉了?!?/p>
謝致遠撓了撓自己的光頭,沉吟了片刻后,對著沈婧說道:
“現(xiàn)在看來,只能在蘇見仁那里打開突破口了,畢竟因為上次的事情,他怕是恨趙輝恨得要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想方設(shè)法把他拉下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