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哈哈一笑,然后就見汪永革看向眾人,然后說道:
“咱們來吧,都準(zhǔn)備了吧?”
眾人不約而同的從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包,遞向了蔡大年,然后就見作為代表的汪永革繼續(xù)說道:
“老蔡,這是我們幾家的一點心意,多了沒有,就五塊錢。”
蔡大年一時間有些錯愕,他壓根兒就沒提禮金這事兒,因為自打幫著小年操辦婚事,周圍的這群老鄰居,紛紛發(fā)動著,又是幫著湊家具,又是幫著借婚車,還有的把家里攢的各種肉票,糖票,布票之類的票證全都貢獻(xiàn)出來了,他本就記著人情呢,這突然又送禮金,讓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呢。
蔡大年看著手里的這些紅包,他覺著沉甸甸的,臉上露出了糾結(jié)的表情,帶著一絲哭腔說道:
“大家伙這又送東西又送錢的,這人情太重了,我背不動?。 ?/p>
馬魁歪著腦袋看向了蔡大年,故意板著臉說道:
“老蔡,你要是這么說話,這喜酒我們可不敢喝了。”
蔡大年此時心里在暗暗下著決心,眼瞅著院里的這些個年輕人都到了成家的年齡,他把鄰里間的這份情都記在心里,到時候在事上找就完了,禮尚往來必須做的足足的。他平復(fù)了一下情緒,然后說道:
“好,我這人嘴笨,就先不說了。大家今天一定要多吃多喝,不吃美了不吃撐了我不高興!”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響徹整個屋子。
院子里今天沒請外人,都是大院兒的鄰居,擺了整整六大桌。蔡小年平日里本身就是能煽呼的性子,這種場面自然是不會露怯。作為新郎官,他站在院中央大聲說道: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出席我和艷紅的婚禮。大家伙啊今天都幫著忙活一天了,還是那句話,吃好喝好??!”
新郎官和新娘挨桌敬酒,蔡小年此時表現(xiàn)的非常的有擔(dān)當(dāng),對著賓客說道:
“那啥,艷紅不能喝,她那份兒我替她喝了!”
周圍的不是蔡小年的發(fā)小,就是他的長輩,自然不會去為難剛嫁過門的新娘。不過大家為了熱鬧,還是紛紛起哄道:
“交杯酒,喝交杯酒!”
東北人的性格面對這樣的場面,自然是不會扭扭捏捏,蔡小年和艷紅都表現(xiàn)的落落大方,喝下了交杯酒,一股幸福的氛圍充斥在整個大院兒里。
年輕人的這桌,汪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壞笑,對著葉晨和他的老同學(xué)馬燕說道:
“師哥,馬燕,你倆不整個交杯酒?”
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的馬燕,此時臉上也掛著一抹羞紅,葉晨逗趣的對她說道:
“喝就喝唄,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咱倆也就比小年晚幾個月的事兒,婚期都定下了,就當(dāng)是提前排練了!”
馬燕眉目含情的看著葉晨,最終點了點頭,兩人在周圍年輕人的起哄中,喝下了交杯酒。
這場婚宴上有兩個人表現(xiàn)的怏怏不樂,最終都喝高了,很湊巧,都是女人。一個是沈大夫,她看到蔡小年結(jié)婚的場景,觸景生情,因為這個大院兒里,她才是那個名副其實的老姑娘,周圍的同齡人全都結(jié)婚成家了,唯獨她因為一些歷史原因,還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至于另一個則是姚玉玲,她現(xiàn)在腸子都快要悔青了。當(dāng)初聽從老媽的意見,本以為汪新因為那次事件的影響,會被處分,甚至是丟掉工作,所以選擇了主動跟她分手。結(jié)果不曾想,汪新壓根兒就沒受到任何的影響,反倒是成了先進(jìn)勞模。
姚玉玲有無數(shù)次試圖和汪新緩和關(guān)系,想要破鏡重圓。誰知道汪新全都借故推辭了,始終跟她保持著距離,根本就不給她機(jī)會,對她表現(xiàn)的不冷不熱的,甚至是托蔡嬸幫著介紹了相親對象。所以酒入愁腸,她也喝得迷迷糊糊的。
沈大夫旁邊坐著的是王素芳,她們這一桌是女人和孩子這桌,王素芳看著沈大夫喝得有些搖搖晃晃,先是把馬健給送回了家,然后回來把沈大夫給扶回他們家了。馬魁不在的這些年,沈大夫沒少為王素芳的病情操心,所以她記著這份人情。
馬魁在婚宴散去后,回到家里,剛要進(jìn)臥室,卻被媳婦兒給攔在了門外,對他說道:
“老馬,今晚你去葉晨那里對付一宿,沈大夫喝多了,我今晚跟她睡?!?/p>
馬魁沒想到自己會被轟出家門,然而他也沒什么怨言,畢竟沈大夫是鐵路家屬院里公認(rèn)的人緣好,誰家有個大病小災(zāi)的,她作為大夫全都是熱心幫忙。
馬魁來到葉晨家拍門,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人不在,這讓他有些無語。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老蔡家的方向,突然傳出了舞廳里年輕人跳舞的舞曲,馬魁溜溜噠噠的走了過去。
婚宴結(jié)束后,蔡小年就把院子里的年輕人聚到了自家門口,從屋里拿出了一臺單卡錄音機(jī),然后朝著里面塞進(jìn)了一盤磁帶,按下了播放鍵,隨著磁帶的轉(zhuǎn)動,一首魔性的旋律飄蕩在院子里,是林子祥在一九七九年翻唱的《成吉思汗》。
這首歌的原曲是德國樂隊“Dschinghis Khan”的同名主打歌,Dschinghis Khan為德語成吉思汗的寫法,而這正是蒙古帝國建立者的名字。隨著一九七九年這首歌在歐洲歌唱大賽的爆紅,林子祥隨之就翻唱了粵語版本,火遍整個八零年代,是當(dāng)時非常流行的迪斯科神曲。
只見戴著大紅花、穿著中山裝的蔡小年,跟踩了電門似的,腿一抽一抽的,隨著旋律律動。汪新一臉好笑的對他說道:
“小年,你這大晚上的整這一出挺嚇人啊,知道的你是在跳舞,不知道的還以為羊癲瘋犯了呢?!?/p>
眾人哈哈大笑,蔡小年也不生氣,非常嘚瑟的朝著自己指了一下,然后說道:
“鐵路文工團(tuán)……沒考上……是我一生……最大的痛!”
蔡小年說話的語調(diào)就好像是后世的說唱rap的旋律,如果放到后世,也是一代潮男,結(jié)果汪新卻煞風(fēng)景的撇了撇嘴,然后押韻的說道:
“你腦瓜子好像有個洞?!?/p>
葉晨也非常喜歡這個氛圍,對于曳步舞他也有所接觸,畢竟家附近就是公園,沒事兒的時候過去跳跳廣場舞也是蠻鍛煉身體的。而且跳廣場舞的可不止大爺大媽,還有不少的年輕人。
隨著葉晨的舞動,其他幾個年輕人都看傻了,因為這兩年迪斯科才剛剛開始流行,在后世稀疏平常的曳步舞,在當(dāng)下的年月那絕對是新潮,幾人嚷嚷著要葉晨教他們。葉晨將舞步拆解開來,教了不一會兒,差不多大家就學(xué)會了,玩的不亦樂乎。
姚玉玲閉著眼睛在那里盡情的搖擺,沒有牛大力這個牛皮糖纏在她身邊,汪新又跟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顯得非常的孤單。
正在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了師父馬魁的召喚:
“葉晨,過來一下!”
葉晨看到是師父,對著眾人說道:
“累了,不玩了,出了一身汗,回去洗洗睡了。”
葉晨要走,馬燕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走到馬魁近前,馬燕對著老爸問道:
“爸,你咋過來了?”
馬魁看了眼閨女,然后對她說道:
“你先回去睡吧,我找葉晨有點事兒!”
隨著葉晨和馬燕的離去,汪新撇了眼在場的幾人,突然覺著氣氛有些尷尬,他笑了笑,然后說道:
“太晚了,明天還要去單位上班,我也先回去了?!?/p>
姚玉玲看著汪新離去的背影,心里突然覺著撕心裂肺的疼,她甚至沒有跟蔡小年兩口子打招呼,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耷拉著腦袋,朝著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回到宿舍,姚玉玲躺在床上就跟烙餅似的,滿腦子都是汪新的身影,她此時恨透了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著了魔一般,會跟她分手呢?
折騰到半夜,左右也睡不著,姚玉玲坐起了身子,打開了寫字臺的臺燈,找出了稿紙和鋼筆,決定給汪新寫一封信……
汪永革一早上起來做飯,出去打水的時候,突然看到門口躺著一個信封,上面有“汪新親啟”的字樣,汪永革也沒太當(dāng)回事兒,拿著信來到了臥室,拍了拍汪新,然后說道:
“大新,起床洗漱,準(zhǔn)備吃飯。門口有封你的信,我給你拿過來了?!?/p>
汪新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穿衣服的時候,恰好看到了信封,看著上面的字跡,汪新突然覺得心一顫,因為他認(rèn)出來了,這封信是姚玉玲寫的。汪新撕開了信封,抽出了信紙,閱讀了起來。
“親愛的汪新你好
我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兩點多了,但我一點都不困,因為我滿腦子都是你,有太多的話想要對你說了。
首先,我要向你承認(rèn)錯誤。當(dāng)時是我離開了你,還是在你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當(dāng)時太年輕,太不懂事兒,一時糊涂造成的。
其實這段時間,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好受,也一直掛念著你,盼著你能回來,盼著我們能再相聚。當(dāng)你回來的那一天,你知道我是多么高興嗎?
我說的話不是一時沖動,都是我的真實感受。我知道,我還是喜歡你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給我改正錯誤的機(jī)會。我希望我們能忘記過去的一切,能重新走到一起。親愛的汪新,我發(fā)誓,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對你好?!?/p>
汪新看著手里的這封信,自嘲的笑了笑。當(dāng)時跟姚玉玲處對象的時候,他真的以為兩人能夠走一輩子的,可是自己在即將面臨處分的時候,當(dāng)初最愛的人,甚至都沒有師哥和師父對自己好,而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分手,讓他心沉到了谷底。
現(xiàn)在自己好不容易從上一段呢感情里走了出來,盼望著開始新的生活,甚至主動去奔赴下一段感情了,姚玉玲卻找回來了,想什么呢?什么好事兒都可著你來了?
汪新此時又不自覺的想起了師哥對自己說的話,對于在困難時候雪中送炭的那些人,要親近;對于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要敬而遠(yuǎn)之,因為說不準(zhǔn)這種人什么時候就會背刺你。背叛這種事情,有過第一次了,就一定會有下一次。
汪新長嘆了一口氣,洗臉?biāo)⒀溃瑏淼讲妥郎铣栽顼?。汪永革一早做的是煎饅頭片和稀粥,汪新吃的心不在焉的。
汪永革看出來兒子是有心事,對著他問道:
“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呆會兒我上班的時候,路過單位幫你請個假?”
汪新?lián)u了搖頭,大口的把碗里的粥灌了下去,然后撂下碗筷說道:
“爸,我吃完了,收拾收拾上班去了?!?/p>
汪新這邊推著自行車才剛出門,就聽到身后有人叫他?;仡^一看,發(fā)現(xiàn)正是姚玉玲,他眼底閃過了一絲厭惡,不過還是回應(yīng)道:
“玉玲姐,出去???”
姚玉玲眨著大眼睛看著汪新,然后問道:
“上班去啊,咱們要不一塊兒走?”
汪新思忖了片刻,覺得還是應(yīng)該斷就斷的干脆,至少要給她一個回應(yīng),不能讓她對自己繼續(xù)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點了點頭,回道:
“那行吧?!?/p>
兩人走在寬敞的街道上,路上沒什么熟人了,汪新對著姚玉玲說道:
“玉玲姐,你寫的信吧,我都看了,說實話還挺感動的?!?/p>
姚玉玲的臉上泛起了笑容,自己長得這么漂亮,她還就不信了,自己都主動承認(rèn)錯誤了,汪新還能不原諒自己了?她望著汪新說道:
“汪新,那都是我的真心話?!?/p>
汪新的心里暗自冷笑,在一個坑里栽兩次跟頭,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白癡嗎?汪新看都沒看姚玉玲,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當(dāng)初你跟我提分手的時候,我這心里確實挺不得勁兒的。但是過去這么久了,我心里其實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
姚玉玲的心頭一緊,說是放下,可卻有兩種理解,一種是原諒了自己當(dāng)初的錯誤;至于另一種,恐怕就是對自己早就沒當(dāng)初的那種情愫了。她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裝作不懂的說道:
“放下好,咱倆把當(dāng)初那些不愉快的事兒都給忘了?!?/p>
汪新哂笑了一聲,心說我早就不是當(dāng)初被你撩個三兩下就意亂情迷的白癡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了去了,我犯得著在你這種朝秦暮楚的女人身上瞎耽誤功夫嗎?
不過汪新沒打算去懟姚玉玲,畢竟大家還都住在一個院子里,犯不著弄的彼此都下不來臺。他輕笑了兩聲,然后對著姚玉玲說道:
“我現(xiàn)在挺好的,早就從過去那段失敗的感情里走出來了,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quán)利,也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蔡嬸兒給我介紹的那個對象,我倆見過面了,雖說人不如玉玲姐你好看,可是人也還算是本份。我對她挺滿意的,她貌似也相中我了,等我下次歇班兒的時候,把她帶到咱們院兒里來,到時候玉玲姐你幫著把把關(guān)?!?/p>
姚玉玲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她停住了腳步,一把拉住了汪新的胳膊,然后問道:
“大新,咱們倆真的沒可能了?”
汪新不動聲色的掙回了自己的手臂,然后笑著說道:
“玉玲姐別開玩笑了,你什么時候見過潑出去的水能收回來的?我呢,還是那句話,祝你幸福。姐,我得先去趟局里開會,時間怕是有些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說完汪新沒再理會姚玉玲,直接挎上了自行車離開。姚玉玲看著汪新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突然覺得一陣扎心的疼痛,她用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喘息了好一陣才平復(fù)過來。喃喃自語道:
“汪新,你沒什么了不起的,少了你這顆臭雞蛋,我還做不成槽子糕了?我一定會找到比你更好的,一定!你會后悔的!”
……………………………………
三個月后,葉晨和馬燕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只不過這次,他們的婚禮要比蔡小年還氣派的多,他是在鹿鳴春擺的桌,家屬院的鄰居都驚嘆于他的大手筆。
而且葉晨也不光是請的鄰居,鐵路分局的同事也都邀請來參加他的婚禮了,不光如此,省作協(xié)那些平日里來往密切的朋友也來了不老少,足足擺了十桌,在后世這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八四年,這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氣派了。
鹿鳴春,始創(chuàng)于一九二九年,是遼菜的發(fā)祥地。建店之初,即名蓋遼沈,葉晨在滲透世界的時候,沒少光顧這里。它正式開張的第一宴,當(dāng)時寧陽的社會政要、商賈名流都紛紛前來祝賀,包括少帥張學(xué)良和其夫人于鳳至。
毫不夸張地說,只要你在鹿鳴春主廚五年,你就是華夏烹飪領(lǐng)域里頂尖的高手;只要你嫻熟地掌握了鹿鳴春的廚藝三絕,你就是華夏的烹飪大師。所以葉晨的這場婚禮,辦的可謂是風(fēng)光至極,成為了當(dāng)時寧陽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