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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暗算

姚玉玲欲哭無淚,悔的腸子都青了。因為廣播員這份工作對她而言,是目前最適合她的工作,工作輕省,往廣播站里一坐,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就成,而且待遇豐厚。

  甚至可以說她們所在的那趟列車上,就沒有比這份工作再輕快的了,每天只要體體面面的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就成,跟牛大力的司爐工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歇班的第二天,姚玉玲早早的就來到了陸紅星的家,只不過是眼瞅著他離開后才來的,她怕老陸繼續(xù)呲她。見到陸嬸后,她也沒廢話,直接就把藏在身后的藍(lán)色制服拿了出來,然后說道:

  “陸嬸兒,還要麻煩你幫我把這制服改回來,要不然我陸叔說了,我這份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p>

  陸嬸兒輕嘆了一口氣,領(lǐng)著姚玉玲朝著屋里走去,然后指了指縫紉機所在的方向,開口說道:

  “小姚,不是我不幫你,你看,老陸回來后就把縫紉機拿鏈子鎖給鎖上了,讓我禁用一個月,為了這件事兒,他還特意跑到五金商店去買的鏈子鎖?!?/p>

  姚玉玲直接亞麻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

  “呀,那我這咋整???”

  陸嬸兒的神情中帶著一絲哀怨,對著姚玉玲輕聲說道:

  “這回我是真幫不了你了,昨天老陸回家把我好一頓臭罵,還要把縫紉機送到我小姑子那兒去,我好說歹說,指天發(fā)誓著保證,才把縫紉機給留了下來。

  我跟你說,就我那小姑子啊,惦記我這縫紉機好幾年了,一旦搬過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啊。小姚,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姚玉玲的心中也有些愧疚,她心里很清楚,在眼下這年月,一臺縫紉機要一百多塊,是普通人不吃不喝幾個月的工資,即便是老陸,也要攢上倆月,才能買上一臺。真要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連累陸嬸兒以后沒縫紉機用了,以后鄰居之間見面都會尷尬。

  更何況因為有陸嬸兒家縫紉機的存在,周圍的這些鄰居,家里有個什么鎖邊兒,或者是改衣服的活兒,都會找她,真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斷了大家的這項福利,恐怕她在這個大院兒,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姚玉玲委屈巴巴的點了點頭,然后對著陸嬸兒說道:

  “不好意思,因為我的事情連累你了嬸子,抱歉哈!”

  所幸姚玉玲是裁縫店的??土?,因為喜歡做衣服的緣故,所以寧陽市里的這幾家裁縫鋪她大都熟悉,只不過這次怕是要花點錢改衣服了。

  姚玉玲拎著自己的花布兜,裝著制服來到了一家裁縫鋪,進(jìn)屋后熱情的跟著老板打招呼:

  “劉姐,您忙著呢?我來改個衣服,就我這個工作服啊,讓我給改瘦了,您幫我改得肥點唄。”

  劉姐接過了姚玉玲遞過來的工作服,打量了一眼,然后比對了一下姚玉玲的身材,有些為難的說道:

  “衣裳肥改瘦容易,這要再改回去啊,那可費了勁了。誒,你這裁下來的布料呢?”

  “扔了呀?!币τ窳嵊行┥笛鄣幕氐?。

  劉姐一邊忙著手里的活計,一邊對著姚玉玲說道:

  “扔了的話,那你還得再扯一塊布料去,要不然改不了啊?!?/p>

  姚玉玲滿臉黑線,對著劉姐輕聲問道:

  “媽呀,你讓我買花布我能找到地方,這布我上哪兒扯去???”

  劉姐拿過姚玉玲的制服,打量了一眼顏色,然后伸手摸了摸布料的材質(zhì),說道:

  “好像國營商店有跟這一模一樣的,畢竟這也不是啥稀罕布料,大多數(shù)工作服的布料都是這顏色,要不你去看看去?”

  姚玉玲接過自己的制服,疊的板正的放進(jìn)了花布兜,然后禮貌的對著劉姐說道:

  “行,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踅摸踅摸去,謝謝劉姐啊,我不耽誤你忙了哈,等我買完布料咱們回見!”

  姚玉玲怏怏不樂的朝著家里走,她每年年底發(fā)的那些個布票都不夠使,平日里她還經(jīng)常拿著糧票去換點,家里的布倒是不缺,可那都是花布,沒有藍(lán)色的布料啊。早知道前陣子的時候,就不臭美做那件花衣裳了。

  牛大力歇班在家沒事兒干,來到大街上租售小人書的書攤兒,花錢在那里看小人書呢。書攤新進(jìn)了《薛剛反唐》的小人書,他上回只看了兩本,這回爭取趁著歇班全都給它看完。

  書攤坐在那兒看一小時小人書要五分錢,《薛剛反唐》這套小人書足足十六本,牛大力為了節(jié)約時間,小人書被他快速翻閱的“咔咔”直響,看完了一本后,他剛站起來還回去,拿了下一本,回馬扎子上坐下的工夫,冷不丁看到了姚玉玲的身影,他趕忙站起身就追了過去。

  不曾想直接被書攤的攤主給攔下來,只見攤主不滿的說道:

  “租書看你咋還把書拿走呢?還要不要點兒臉了?趕緊把書給我放下,要不然我拿雞毛撣子抽你??!”

  牛大力趕忙把書放下,正要再次走的時候,結(jié)果又被書攤老板給攔住了,只見他伸出手來對著牛大力說道:

  “你還沒給錢呢,往哪兒跑?從八點看的,現(xiàn)在九點半了,一個半小時,一毛錢,趕緊的!”

  如果換了平時,以牛大力摳門的性格,一定會跟攤主好好掰扯掰扯,然而這次他卻顧不上了,直接從兜里掏出了一把毛票,從里面抽出了張一毛的,扔到桌上,然后拔腿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在后面喚道:

  “誒,姚兒,姚兒,你等我一會兒!”

  姚玉玲停住了腳步,回頭張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牛大力,于是問道:

  “你咋在這兒呢?”

  牛大力指了指書攤的方向,然后說道:

  “我看小人書呢,你看不?我請客,書攤新進(jìn)了一批小人書,有《茶花女》,可好看了!”

  姚玉玲撇了撇嘴,對于這種幼稚的活動她自然是不感興趣,繼續(xù)朝回家的路上走著,然后說道:

  “那你自己看吧?!?/p>

  牛大力跟在姚玉玲屁股后頭,對她問道:

  “不是,你干啥去?。俊?/p>

  “沒事兒,你看你的小人書吧?!?/p>

  “那我也不看了,那玩意兒沒啥意思。”

  姚玉玲被煩到不行,這家伙整天就跟塊狗皮膏藥似的,黏上就揭不下來,實在是有夠煩人的。姚玉玲正要跟他翻臉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腳步,對著牛大力問道:

  “那啥,大力,你能幫我個忙不?”

  姚玉玲好不容易張回嘴,牛大力一臉的興奮,然后說道:

  “啥叫幫忙呢?這嗑讓你嘮的,不外道了嗎?就咱倆這關(guān)系,有啥事兒你盡管說!”

  “你這兒有布票嗎?借我點?等我發(fā)了還你?!?/p>

  牛大力頓時傻了眼,在大院里他是個純粹的三無人員,沒錢,沒票,沒油水。整個大院就沒有比他更窮的了,別說跟院子里的那些個老人比了,就說這幫年輕的,不管是蔡小年還是汪新,亦或者是葉晨,哪個都比他手頭寬綽。

  要么有家有業(yè),要么有外撈,就他兜比臉還干凈,要不然當(dāng)初他也不會去偷吳嬸兒家的雞,討好姚玉玲是一方面,最關(guān)鍵的是自己還能改善下伙食。

  牛大力撓了撓頭,然后對著姚玉玲說道:

  “布票?媽呀,我都寄給我媽了,再說平時我也不用那玩意兒呀!”

  “那算了,沒事兒?!闭f罷姚玉玲沒再搭理牛大力,直接揚長而去。

  回去的路上,姚玉玲分析了一下,大院兒里基本上都是拖家?guī)Э诘?,單身的就那么幾個。蔡小年是不用指望了,就算是有布票,也都被蔡嬸兒給嚴(yán)格管控著;再就是沈大夫,不過看她平時比自己打扮的還精神,要說別的票可能不缺,可布票還真就不一定。

  剩下的就是汪新和葉晨了,以汪新家的條件,基本啥都有,以前的話姚玉玲說不準(zhǔn)就去找他幫忙了。只不過自從葉晨搬到了院子里,姚玉玲的興趣就從汪新轉(zhuǎn)到了葉晨身上。首先單說相貌,汪新就跟葉晨沒法比,再就是葉晨要遠(yuǎn)比汪新有才華,他寫的那篇小說,姚玉玲也看了,看到最后哭的稀里嘩啦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姚玉玲朝著葉晨家走去,敲開了他家的門。葉晨把她迎進(jìn)了屋里,知道了情況后,二話沒說,直接從抽屜里翻出了這幾個月發(fā)的布票,遞到姚玉玲手里,然后說道:

  “過年的時候做了身衣服,還剩下這些,應(yīng)該是夠用了,你拿著用吧。”

  這時候在寧陽每家每戶一年的布票是一丈七尺三寸,足夠一個成年人一年做兩身新衣服的。葉晨因為是警察,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穿著制服,對于這方面的要求還真不算太高,所以去年只是做了一身衣服,今年發(fā)的布票還一張都沒用呢。

  姚玉玲看著手里的布票,笑著對葉晨說道:

  “太謝謝你了葉晨,等我年底發(fā)了布票就還給你!”

  這個時候的布票都是一年一發(fā),早些時候成人每戶一丈二尺,小孩減半六尺。隨著物資供應(yīng)的放寬,每人發(fā)的布票也逐年遞增,到了七十年代,達(dá)到了每年每人一丈七尺,足夠做衣裳用的,每年年底發(fā)放,避免通貨膨脹和價格上漲,可以限制民眾購買力和消費能力,保持物價穩(wěn)定。

  葉晨笑著擺了擺手,然后輕聲說道:

  “客氣啥?這玩意兒我也不怎么用,需要你就都拿去吧,保下工作是最要緊的?!?/p>

  姚玉玲嘆了口氣,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布票說道:

  “也不知道這憑票購買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想做幾身自己喜歡的衣裳,這叫一個費勁吶,可愁死個人了!”

  葉晨只是笑了笑,他倒是知道再過個五年,國家最先取締的就是用了整整三十年的布票,不過這事兒他才不會對姚玉玲提前透露,只見葉晨對著姚玉玲語帶調(diào)侃的說道:

  “其實我倒是覺得憑票供應(yīng)挺好的,最起碼讓我不亂花錢了,因為有些東西沒票想買也不可能,要是讓我花錢去黑市找二道販子買這些票,我寧可東西都不買了?!?/p>

  話不投機,姚玉玲沒再繼續(xù)閑扯晃了晃手里的布料,然后說道:

  “不跟你聊了,我得趕緊扯布去了,去晚了我怕裁縫鋪趕不及了?!?/p>

  同一時間,一條僻靜的小胡同里,兩個戴著口罩的男子,正在神神秘秘的的做著一場見不得人的交易,只見他們同時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手糧票,一手布票。拿糧票換布票的,自然就是那個居心叵測的純愛戰(zhàn)士牛大力,換完了布票,兩人還握了握手,牛大力說道:

  “謝了哥們兒!”

  在這時候私換票證是犯法的,被人抓到或者是告密,一旦確實了是要被判刑的,三年起步,所以由不得牛大力和二道販子不謹(jǐn)慎,只能說牛大力為了追到姚玉玲也是蠻拼的了。

  二道販子拿著手里的糧票,好心的對著牛大力問道:

  “你把糧票都換成布票了,不吃飯了?”

  牛大力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說道:

  “有些事兒比吃飯重要。”

  “懂了,你這是有喜事兒了,做新衣裳娶媳婦兒吧?”

  “差不多,差不多,呵呵呵呵!”

  牛大力拿著布票回到大院的時候,噔噔噔上了二樓,去敲姚玉玲家的門,沒曾想人沒在,聽樓底下陸嬸兒說一大早就出去了。

  牛大力也沒氣餒,直接堵在姚玉玲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等著她。沒過一會兒,看著姚玉玲哼著小調(diào),懷里還抱著個牛皮紙包著的東西出現(xiàn)的時候,牛大力站出來,伸手對著姚玉玲打著招呼:

  “姚兒你回來了!”

  姚玉玲瞟了眼牛大力,然后問道:

  “你咋在這兒呢?”

  牛大力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對著姚玉玲說道:

  “那啥,你不是找布票嗎?我給你弄了幾張,你看夠不夠?”

  姚玉玲晃了晃手里牛皮紙包著的藍(lán)布,然后說道:

  “用不著了,我去葉晨那里借著布票了,布都沒回來了。”

  牛大力的眼神一凝,對著姚玉玲說道:

  “要他的布票干啥?這布票給你,你趕緊還了他去!”

  姚玉玲斜睨了牛大力一眼,然后輕笑著說道:

  “你管我用誰的布票呢?跟你有啥關(guān)系?咋滴,我不能用他的,只能用你的唄?你是我啥人吶?簡直莫名其妙嘛!”

  說著姚玉玲沒再搭理牛大力,扭動著水蛇腰,徑直的朝著家中走去。牛大力看了看姚玉玲的背影,再瞧了瞧手里的布票,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牛大力心里憋得慌,把蔡小年和汪新給叫了出來,去到國營食堂陪他喝酒,三人點了兩瓶牛欄山二鍋頭,外加一盤“扛叨”,也就是花生米,然后就開喝了。

  牛大力委屈巴巴的把白天的事兒跟二人學(xué)了一遍,差點沒把二人給笑出個好歹來,咋還有這么彪的貨?為了追姑娘,拿自己的口糧去換布票,這也是沒誰了。

  牛大力一杯接著一杯的灌著小酒,酒入愁腸,沒一會兒的工夫就喝的里倒歪斜的了。蔡小年看著他那沒出息的樣子,幫著剝了瓣蒜放到他跟前,然后說道:

  “你別干喝啊,你吃口菜,那干喝多傷胃啊,來,吃瓣蒜?!?/p>

  汪新看著這倒霉孩子,也是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彪貨,你說你拿著自己半個月的口糧去給姚玉玲換布票,咋想的啊你?你下半個月吃啥???喝西北風(fēng)去???”

  牛大力往一旁的墻上一靠,目光直愣愣的看著蔡小年,蔡小年整個人都不好了,趕忙說道:

  “你看我干啥呀?想上我們家蹭飯去啊?我們家也沒有余糧啊!”

  牛大力又雙手抓著酒瓶子看向了汪新,汪新嫌棄的回道:

  “你別瞅我,我自己都吃不飽呢!”

  牛大力沉默了許久,然后對著汪新說道:

  “大新啊,你說姚兒湊布票改衣裳,跟他葉晨有啥關(guān)系?他裝啥大夲兒簍頭?”

  汪新當(dāng)時就不愿意了,用力的一拍桌子。他跟葉晨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而且在業(yè)務(wù)能力上他對葉晨佩服的是五體投地,現(xiàn)在見到有人說他壞話,直接回懟道:

  “鄰里鄰居的,姚玉玲沖著我?guī)煾玳_口了,我?guī)煾缃杷计边€借出毛病來了?怎么個意思?難不成還讓我?guī)煾缈粗τ窳岣牟涣艘律褤Q崗唄?”

  蔡小年看著二人火氣上涌,眼瞅著要嗆嗆起來,趕忙對著牛大力說道:

  “大力,你喝多了是咋滴?跟這兒耍什么酒瘋呢?”

  倆人都針對牛大力,瞬間把他干沒電了,靠在墻邊跟條死狗似的。汪新看著他那副熊樣,眼神中帶著一絲鄙夷,開口說道:

  “大力,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搞對象這種事兒不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吧?上趕子不是買賣,你倆不合適,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

  牛大力虛瞇著眼睛,指了指汪新然后說道:

  “大新,你看不起我?”

  汪新輕呵了一聲,然后對著牛大力說道:

  “這話你不該問我,應(yīng)該去問姚玉玲。把我?guī)煾绾湍銛[在她面前,你猜她會怎么選?但凡她要是眼不瞎,都不會選你而放棄我?guī)煾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