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寧陽的火車上,師徒三人正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卻突然看到了一熟人小溫州,跟條餓了幾天的野狗似的,在搶旅客的饅頭吃。小胡正跟著蔡小年檢票,把他給按住了,帶到餐車上去問話。
事兒倒不是啥大事兒,畢竟一個饅頭也才幾分錢,可是這行為還是不提倡的。正好也到了開飯的點兒,師徒三人一起來到了餐車上,準備自己也一起去用餐。在北嶺的這幾天,吃沒吃好,住沒住好的,好不容易回來了,肯定是要改善一下伙食的。
葉晨在餐車師傅那里點了份殺豬菜,要了份燒雞,然后對著馬魁問道:
“師父,咱們現(xiàn)在不在工作時間了,您要不要整點兒?這么硬的菜,我給您打杯高粱燒?”
馬魁擺了擺手,打量了一眼小溫州,然后對著葉晨說道:
“算了,在車上就不喝了,喝也喝不消停,估計回到寧陽,姜隊可能已經等在那里了,還得去匯報一下工作,等到忙完了回到家,讓你嬸兒整倆菜,咱爺倆再好好喝兩盅?!?/p>
汪新聞言露出了羨慕的神情,他嬉皮笑臉的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到時候也帶我一個唄,咱爺倆還沒好好喝過一頓酒呢?!?/p>
馬魁眉毛一挑,撇了眼汪新,故意露出了一副嫌棄的表情,然后沒好氣的說道:
“怎么哪都有你???按說你家也不缺嘴啊,汪永革平時把你給喂的白白胖胖的,咋還愛蹭百家飯呢?給不給你老子丟人???”
汪新頓時把臉給拉拉下來,露出了一副哀怨的表情,因為馬魁在他這里,那真是從來都沒好話??伤膊荒芤驗檫@些事兒去抱怨師父,自打上次的事情,馬魁忙活了好幾天,幫他四處去尋找證人,汪新就了解自己師父是啥性格了。
葉晨被逗的莞爾一笑,也看了眼正在做筆錄的小溫州,然后對著馬魁說道:
“小溫州好歹也算是熟人,看情形是遭了難了,要不叫過來,跟咱們一起吃一口吧?”
馬魁點了點頭,對著在小胡那里做完筆錄的小溫州招了招手,然后說道:
“小溫州,過來跟我們一起吃一口吧。”
汪新撇了撇嘴,然后湊到葉晨跟前,小聲嘀咕道:
“師哥,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在師父眼里,還不如一個外人呢。”
馬魁的耳朵多尖啊,聽到了汪新的小聲叨咕,他眉毛一挑,對著汪新大聲道:
“汪新,你說啥呢?大點聲,咋跟個娘們兒似的在那里蛐蛐咕咕?”
汪新恨到了不行,對著馬魁大聲說道:
“師父,我問師哥這頓飯是不是你花錢?還說大方人全讓你做了?!?/p>
馬魁最終也沒憋住樂,一邊蹭著衛(wèi)生筷子上的木頭茬,一邊說道:
“要是我花錢你覺得我能帶你份?早把你給攆一邊兒去了?!?/p>
葉晨有些哭笑不得,對著二人說道:
“拜托二位,消停吃頓飯行不?出趟任務你倆已經掐了一道兒了,我看著都累?!?/p>
吃完后后,餐車的廚師王哥讓服務員送過來一個網兜。葉晨將網兜推到了小溫州面前,對他說道:
“我讓餐車給你準備了點吃的,饅頭,炒菜還有咸菜。炒菜盡快吃了,最好別隔夜,要不然車上熱,容易餿了。這兒還有二十塊錢,你揣在身上應急。
我也不問你啥去搶乘客的饅頭,誰都有走背字兒的時候,下次再做這趟車的時候,能想著把錢還我,說明你有心了。即便是不還,問題也不大,只當我看你可憐,獻愛心了?!?/p>
小溫州被感動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個大小伙子,在那里抽抽涕涕的。馬魁在旁邊看著,心里都覺著不是滋味兒,輕輕拍了拍他,然后說道:
“不哭了,不哭了,一切都會好的!”
小溫州突然想起了什么,從他隨身的包里,摸出了一副盒裝的精致墨鏡,然后對著葉晨說道:
“大哥,我現(xiàn)在身上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只剩下最后一副墨鏡,我送給你。”
葉晨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對著小溫州說道:
“墨鏡我就不收了,不過有件事兒你還沒做完。剛才搶別的乘客吃的,在禮數(shù)上你這是冒犯了人家,去給人賠個不是,這不過分吧?小胡,你帶他過去給那個乘客賠個禮?!?/p>
回到寧陽后,馬魁去所里匯報案情,至于葉晨和汪新則是先回了家屬院。二人回到家后,準備好洗漱用品和換洗的衣裳,小哥倆去到浴池泡澡去了,這幾天差出的,感覺身上都快餿了。
二人洗完澡回來,遠遠的看到了姚玉玲,她主動跟汪新打招呼。葉晨耐人尋味的笑了笑,然后對著汪新說道:
“你們倆聊吧,我先回去了?!?/p>
姚玉玲笑意盈盈的看著汪新,然后說道:
“汪新,恭喜你啊?!?/p>
汪新有些摸不著頭腦,對著姚玉玲問道:
“這喜從何來???我咋沒搞明白呢?”
“恭喜你調回來了啊?!?/p>
汪新雖然臉上帶著笑容,可是卻再沒了當初和姚玉玲的親近,兩人因為當初的分手,不自覺的形成了一道隔閡。汪新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說道:
“還好吧,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家里還有一堆衣服沒洗呢。”
說完汪新拿著洗臉盆,表情淡漠的從姚玉玲身邊經過。任誰在落難的時候,被人敬而遠之了,心里恐怕都不會是個滋味。
姚玉玲看著汪新離去的背影,心情變得有些陰暗,她第一次后悔當初聽了老媽的建議,跟汪新分手。她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的關系,再回不到從前了。
休息了兩天后,師徒三人接到了通知,來到所里開會。胡隊因為職級晉升,調離了所里原有的崗位,上次協(xié)調馬魁去到哈城,偵破D品走私案的姜隊,調來了寧陽。
在宣布了一下職務后,局領導和師徒三人的直屬領導,把全所的干警召集到了一塊兒,給三人開了個表彰大會。會上,領導讓馬魁講講破案的經過,馬魁借口嘴笨,把露臉的機會讓給了自己倆徒弟。
葉晨又推給了汪新,因為上次的事情,汪新被調到紅陽,雖說沒背什么處分,可是也被所里樹立成了反面典型,讓大家引以為戒。這次正好借著這次機會,讓他找補回來。
汪新自然是知道師父和師哥的用意,他如實的描述了一遍案發(fā)經過,最后說道:
“經過我?guī)煾绲狞c醒,我猜意識到自己的業(yè)務水平還是不過關,如果不是因為跟蹤的時候技術不行,也不會讓疑犯察覺,甚至到了需要動槍的地步。以后我一定會苦練本領,爭取不犯同樣的錯誤!”
姜隊有些感慨的看了眼汪新,然后對著馬魁說道:
“老馬,我都羨慕你了,你帶出來的倆徒弟真好,不爭功,還謙虛。我和局領導經過商議,決定將你們三人,樹立成年度先進典型?!?/p>
說完會議室里一片掌聲,師徒三人謙和的笑著,對著大家敬了個禮。
上次從北嶺回來,去浴池洗澡的時候,葉晨就幫著汪新分析了這次行動失利的原因了,指出了他在跟蹤的時候,哪些地方做錯了,這才導致匪徒察覺,讓汪新不由得汗顏。
這些年汪新跟在馬魁和葉晨跟前,再沒了以前那種盛氣凌人的性子,整個人的性格都沉穩(wěn)了許多,他接受了葉晨的批評,對他提出的觀點,仔細的琢磨,意圖在日后的工作中得到改進。
……………………………………
鐵路家屬院就這么大點地方,師徒三人立功的消息,自然是藏不住。最開心的莫過于汪永革,兒子不光是從紅陽調了回來,還被評為了先進,這讓他大大的露了臉。
汪永革特意提早回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炸了帶魚、丸子和花生米,炒了個尖椒干豆腐,和醋溜白菜,特意分出了一半,讓他給師父家送去,至于他和汪新,則是沒去跟馬魁一起湊熱鬧,因為他知道馬魁這些年一直都不待見自己,沒必要互相去添堵。
因為立功受獎,處里獎勵了師徒三人每人一張電視機票。在這年月,家里有電視機的,可謂是鳳毛麟角。汪新第一時間就拿著電視機票,給自己拎回來一臺熊貓牌電視機,這時一臺十四寸的熊貓電視,需要四五百塊錢,就這還不是誰都能買得到的。
馬燕兒跟葉晨之間的關系早就親密的無話不談,她對著葉晨問道:
“大新都買了電視了,我看你咋沒動靜呢?是錢不夠嗎?我貼補你一點?我手里還能有個一百多塊?!?/p>
葉晨把馬燕摟在懷里,親了一口,然后說道:
“看不起誰呢?你啥時候見我缺過錢花?我托人去兌換外匯券呢,到時候去友誼商店買一臺彩電,出版社的編輯跟我說,外匯券已經幫我寄過來了,這兩天就能到了?!?/p>
這時電視是真的血貴,一臺十六寸的東芝彩電,在需要外匯券的條件下,得大幾千才能買來一臺。而且這時候電視臺還不是像后世的二十四小時播出,中央臺每天下午五點才開播,那時候人們早早就守在電視機前,總是看著時鐘等啊等,一直等到中央電視臺開播的臺標出現(xiàn),看到觀眾朋友再見和一片雪花點,生怕漏掉一點節(jié)目。
當時的傳輸設備不穩(wěn)定,每周二的下午,電視臺就會頻道檢修,沒有任何節(jié)目可看。當時信號也不穩(wěn)定,電視機接收時,要在院子里豎起一根很高的電視天線桿,當屏幕上出現(xiàn)刺啦刺啦的雪花點時,就需要人到外面轉桿調信號,外邊的人則必須一邊轉桿,一邊歪著腦袋往窗戶里邊伸頭,大聲問,好嗎?說吧,好點,再轉一點點,就這樣,千萬別動……
自打電視機買來后,院子里的鄰居,每到晚上吃完飯,就會聚集到院子里,搬著小板凳守在電視機前,坐等電視節(jié)目的播出。這天汪新正在那里幫著調試電視的工夫,就看到蔡小年領著一個姑娘來到了大家跟前。
蔡小年的父母站起身來,趕忙迎接自己的未來兒媳婦。蔡小年也真像他說的那樣,沒在鐵路系統(tǒng)里找對象,是他二姨幫著介紹的,姑娘蠻好的,叫艷紅,很富有時代特色的一名字,人也長得非??∏?,至少配蔡小年那是富富有余的。
在眾人嘰嘰喳喳的聊天聲中,電視也正式開始播出了,隨著“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的旋律,電視劇《霍元甲》正式開始了。
一九八三年三月,廣東電視臺把港劇《大俠霍元甲》改名為《霍元甲》后以粵語原音播出,在廣東播出后深受觀眾喜愛。同年六月,廣東臺組織GD省話劇團完成了該劇的普通話版配音。
一九八四年五月六日,央視在黃金時間段播出普通話版《霍元甲》,很快這部劇就轟動全國,打動了億萬電視觀眾,而《霍元甲》也成為央視播出的第一部香港電視劇。
汪新看著身邊都是一對一對的,蔡小年和艷紅互相喂對方地瓜干吃,至于葉晨和馬燕,更是在一邊笑著說話,一邊磕著瓜子兒,他感到自己承受了巨大的傷害。合著你們都出雙入對了,就我還單著呢,不帶你們這樣的。
看完電視后,汪新拽住了正要回去的蔡嬸兒,然后對她小聲問道:
“嬸子,我爸說你幫我張羅了一個對象?家是哪兒的,做什么工作?”
蔡嬸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拍了下汪新的肩膀,笑著說道:
“放心吧,姑娘離咱們這兒不遠,是本市的,不是郊區(qū)的。她在213路公交車上當售票員,等下次你歇班兒,嬸子就安排你們見一面,滿意了就處下去。”
“誒,謝謝蔡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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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馬魁家里來了貴客,彭明杰帶著女兒來到家里做客。馬魁自然是盛情款待,讓媳婦兒王素芳下廚,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葉晨作為準女婿,甚至也被拉來家里作陪。
老哥倆喝到了動情處,馬魁對著家人說道:
“素芳,燕子,今天老彭過來,我是真的高興??!”
王素芳笑著幫兩人倒酒,馬燕也笑著說道:
“我看出來了,自打你從哈城回來以后,我就沒見你這么高興過?!?/p>
彭明杰的女兒叫彭永麗,大家都叫她麗麗,是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此時她也笑著說道:
“我爸也高興著呢,他平時就是二兩的量,今天碰到馬大爺,都奔著半斤去了,換了往常,早就喝趴下了?!?/p>
屋內充滿了歡聲笑語,觥籌交錯間,馬魁眼神里帶著回憶,然后說道:
“素芳,燕子,明杰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啊,得好好給你們講講我們老哥倆的事兒!”
彭明杰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然后對著馬魁說道:
“誒,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咱就不提了!”
“那哪成啊,爸,你講,我想聽?!?/p>
“我也想聽!”麗麗附合道。
葉晨坐在一旁,看著動情了的師父,坦白的講,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馬魁這么激動。馬魁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
“那是一九七二年,也是我啊去到勞改農場的第四年,九月二十三號,收水稻,日子我沒記錯吧?”
彭明杰斯文的笑了笑,然后對著馬魁輕聲說道:
“收水稻倒是有這事兒,但是具體的日子啊,我真的記不清楚了?!?/p>
“就在那天,不會錯的。當時我是突發(fā)疾病,眼瞅著不行了。當時你彭叔叔,是農場的隊長,一看這種情況,二話沒說,背起我一鼓作氣,這就是趕了十幾里路,最后終于搭上個車,把我送到了縣醫(yī)院,我這才轉危為安,保住了這條命。所以啊,燕子,你彭叔叔是爸爸的救命恩人!”
葉晨端起了酒杯,然后對著彭明杰說道:
“彭叔,我是馬叔的徒弟,現(xiàn)在又跟馬燕即將結婚,算是他半個兒子,我敬你一杯!”
馬魁的體格葉晨是最清楚的,一百多斤的人,背了十幾里的路,甚至比部隊的最高負重越野還要夸張??杉幢闶沁@樣,從未經受過訓練的彭明杰,還是堅持著把馬魁給背著送去了醫(yī)院,只能說那個年月的人,真的是樸實。
馬魁和彭明杰說著說著,都淚目了。馬魁對著馬燕說道:
“燕子,你彭叔叔當時背著我趕了十幾里路,當時上了公交車后,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這是什么?這是情義。以后,你得代爸爸好好的孝敬你彭叔叔,好好的待麗麗。你比麗麗年長幾歲,你是當姐姐的,要照顧好這個妹妹??!”
馬燕也不是磨嘰的人,只見她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飲料,對著彭永麗說道:
“麗麗妹妹,咱姐倆以后多親多近,有事兒你就說話,看你姐怎么做就是了!”
彭永麗非常懂事的幫馬燕把飲料滿上,然后說道:
“姐,你這話一說,一看就是個爽快人。咱倆爹關系都這么好,那咱倆更得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