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時候,陶無忌拿出了自己帶的飯盒,正在吃飯。作為設在郊區(qū)的猛將廟分理處,小的可憐就不說了,關(guān)鍵是這里連個食堂都沒有,完全不可以跟濱江支行相提并論。
陶無忌為了能夠多省點錢,一般中午選擇從自己的出租屋里帶飯到單位,畢竟整天叫外賣的話,造價實在是太高了。
陶無忌一邊吃著飯,一邊在那里想著事兒,昨晚跟胡悅通電話的時候,他從胡悅那里得知葉晨的處境堪憂,目前處于停職狀態(tài),這讓他的感覺非常不好。
雖說葉晨經(jīng)常時不時的給他畫大餅,可好歹還有個希望在,有他在濱江支行,好歹自己還有調(diào)回去的可能,可是他要是真的下馬了,那自己可就真的涼涼了。
陶無忌正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跟他坐在大廳一起吃飯的同事,突然開口道:
“這位先生,請問您要辦理什么業(yè)務?”
陶無忌聞聲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程家元,他徑直朝著自己這邊走來,神情冷峻,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寒意。陶無忌蔥花座位上站起身來,對著走近的程家元問道:
“家元,你怎么來了?”
程家元根本就沒有回話,直接掄起了拳頭,對著陶無忌的臉頰就打了過去。因為程家元的體型和噸位,他的出拳格外的有力度。別看程家元長得肥碩,可他平日里也是經(jīng)常鍛煉的,屬于那種典型的脂包肌,他這一拳直接把陶無忌給打飛了出去。
這個打飛出去,絕對不是什么夸張的修辭手法,是真的飛了出去,以至于陶無忌身后的餐桌都被撞翻了,鋁制飯盒叮鈴當啷的摔在了地上,里面的飯菜灑落了一地。
陶無忌的同事趕忙上前拉住程家元,卻被他給一把甩開。陶無忌從地上爬了起來,滿口鮮血,足以看得出程家元剛才的那拳有多用力,他氣急敗壞的對著程家元吼道:
“程家元你瘋了嗎?我招你惹你了?”
程家元死死地盯著陶無忌,看模樣恨不得把他給弄死,只見他大聲吼道:
“你他么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沒數(shù)兒嗎?”
“我干什么了我?”
“王八蛋,這件事兒咱們沒完!”
說罷程家元一把推開了匆忙趕來的保安,朝著外面走去。保安在看到程家元西裝口袋上別著的銀行標,知道這人也是深茂行的,再一聯(lián)想到陶無忌是從濱江支行發(fā)配到這里的,隱隱明白了什么。
他們對著程家元詢問起事情的原委,程家元也懶得跟他們廢話,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窩的皺皺巴巴的工作牌,然后說道:
“我在濱江支行對公部,有什么問題你們大可以向我的領(lǐng)導反應,我現(xiàn)在可以離開了嗎?”
沒錯,因為蘇見仁這次事情的牽連,程家元直接被踢出了分行的審計部,哪兒來的回到了哪兒去。至于蘇見仁,自然是因為保自己的兒子,而被深茂行開除公職了。
蘇見仁離開深茂行之前,特意把程家元叫到了自己的住處,把父子關(guān)系曝光這件事情告知了程家元。他雖然知道陶無忌是個什么揍性,可是心里卻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性格非常的執(zhí)拗,單純靠勸說讓他跟陶無忌決裂,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切身體會一下這個世界的殘酷。
然而陶無忌此時是一臉懵的,他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導致程家元跟自己翻臉。因為工作的緣故,他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回濱江支行了,只知道葉晨因為遠舟信托和竣龍集團的違規(guī)放貸牽連,被停職在家。
他從兜里摸出了手機,給胡悅打了過去。電話接通后,陶無忌把自己被打的事情學了一遍,然后對著胡悅問道:
“胡悅,行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兒?程家元他發(fā)什么瘋?”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許久,然后才聽到胡悅的聲音:
“對公部都在傳蘇見仁和程家元是父子,無忌,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說出去的?”
“連你都懷疑我?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
胡悅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極為震驚。今天上午整個對公部都人心惶惶,幾乎所有人都無心工作了,在那里喝著咖啡,聊著八卦,這其中就包括了老關(guān)和老馬。
只見老關(guān)樂呵呵的抿了口咖啡,然后對著老馬說道:
“現(xiàn)在總行紀委的結(jié)論是,蘇見仁收受了遠舟信托的賄賂,一塊高檔名表,價值四十六萬;程家元呢,就是他安插在審計部當中的一個奸細,父子兩個人串通一氣,違規(guī)泄密,然后再移花接木的陷害趙行?!?/p>
老馬的手下有些不解的看著老關(guān),然后問道:
“關(guān)經(jīng)理,不對啊,就算是這樣的話,之前遠舟信托的那個產(chǎn)品可是蘇見仁和趙行都簽了字的,如果爆雷的話,趙行應該也是要受到處分的啊?”
老馬聞言笑了,他對著自己的手下耐心解釋道:
“你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巧就巧在這兒了,行里最怕的就是貸款項目爆雷,正在要處分他們的檔口,竣龍集團把募資后四處挪用的那十多個億全都拿回來了,讓參加私募的那些個儲戶全都賺了一筆,畢竟這可比行里的利息要高多了?!?/p>
周圍的眾人不禁紛紛咋舌,有人開口問道:
“我勒個去,那可是十多個億,他們哪兒來的錢???”
老關(guān)呵呵一笑,吸溜了一口咖啡,然后輕聲道:
“聽說是竣龍集團旗下的一個叫做銀河小區(qū)的地產(chǎn)開盤了,賣的那叫一個好啊,資金一下子就回籠了一大半。老馬,你說這個吳顯龍也是個狠人吶,所有的窟窿一夜之間全都給堵上了?!?/p>
老馬悠閑的靠在座椅上,然后指點江山道:
“行里最注重的是什么?是業(yè)績!拿出去的錢平安的回來了,又把利息掙了,業(yè)績上去了,你覺得只是針對蘇見仁違規(guī)事件的失察,還算是個問題嗎?所以趙行將功補過?!?/p>
一直都插不上話的胡悅,這時候突然問道:
“那蘇行和程家元最后是怎么處理的?”
對公部的幾位業(yè)務經(jīng)理,對于胡悅的印象都非常不錯,更何況她是葉晨點名調(diào)到對公部工作的,所以大家對她也都照顧有加。再加上胡悅社會經(jīng)驗豐富,為人處世高情商,所以大家相處的非常融洽。老關(guān)笑著對胡悅解釋道:
“這蘇見仁這次可就不行嘍,你們想想,當初送表的照片,那可是板上釘釘?shù)淖C據(jù)啊,另外PS、做手腳、陷害趙行,這他也說不清楚啊。
原本看在他故去的老爺子份上,行里好賴也會把他給留在深茂行的,畢竟老爺子剛走,就出了這碼事兒,總行的那些個高層,誰也不想給別人留下人走茶涼的印象。
可是壞就壞在程家元跟蘇見仁父子倆同在一家分行的違規(guī)了,如果沒有這次的事件,大不見小不見的也就過去了。
現(xiàn)在事情爆雷了,為了兒子程家元,蘇見仁就只能是一個人把事情都扛下來了,就說他兒子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情,就這才勉勉強強的保住了程家元沒被開除。不過這分行審計部是待不下去了,我聽說又要打回咱們營業(yè)廳了?!?/p>
聽著對公部兩位老鳥的講述,胡悅算是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想到程家元又要回到那個倒霉的營業(yè)廳去站柜臺,胡悅這心里還真就挺不是滋味的,要知道當初他可是第一批從營業(yè)廳調(diào)到對公部的柜員。
不過此時胡悅的心里也畫了一個問號,那就是蘇見仁和程家元是父子的這件事情非常的隱秘,到底是誰把這件事情給捅出去的?而且平日里他們接觸的很多,都知道程家元和蘇見仁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他怎么可能泄密呢?
胡悅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亂的鬢角頭發(fā),別到了而后,然后輕聲道:
“我和程家元以前都是營業(yè)部的柜員,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件事情他可能是真的不知情,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p>
程家元在對公部的另一位師父老馬,此時嗤笑了一聲,然后說道:
“小胡啊,你還真是天真。藏的最深的就是程家元,他在對公部的師父是我,天天當著大家的面父子倆吵來吵去的,就連我這個當師父的都沒看出貓膩來,把所有人都給當猴耍了。
你跟他走的近,你知道他們是父子嗎?你不知道吧?我們都不知道!誒,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有人把這事兒捅出去了,那這就是壓倒蘇見仁的最后一根稻草?!?/p>
老關(guān)此時喝凈了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砸吧砸吧嘴,然后說道:
“我說什么來著,這就是無間道啊。老馬,到時間了,該吃午飯了,走吧,樓下新開了個面館兒,咱們嘗嘗去!”
胡悅掛斷了陶無忌的電話,坐在食堂的餐桌旁,用筷子扒拉著餐盤里的飯菜,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她閉著眼睛都能猜到,這件事情肯定和陶無忌有脫不開的干系。
當初在營業(yè)部的時候,程家元因為性格的原因,朋友很少,要不然他們?nèi)齻€也不至于會被人取了個雅號,稱為“三劍客”。而程家元和蘇見仁是父子的這件事情,程家元只是跟她和陶無忌說起過,肯定不會是自己背刺的,那么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胡悅的心情很復雜,當初最好的三個人,現(xiàn)在卻都變得讓她都感覺有些認不出了。當初胡悅之所以對陶無忌的印象極佳,就是因為他看起來很單純,現(xiàn)在她卻感覺陶無忌的身上蒙上了一層霧,讓人怎么都看不清。
就在這時,一個餐盤放下了胡悅對面的桌子上,胡悅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葉晨。她對著葉晨笑了笑,然后問候道:
“趙行,好久不見了。”
葉晨淡然一笑,遞給胡悅一瓶果汁,然后說道:
“是啊,自從上次在世博園分開,蕊蕊去阿美麗看病,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p>
葉晨一邊吃著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著胡悅問道:
“獅城去過嗎?”
胡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然后說道:
“沒去過,國內(nèi)我去過的城市都不多?!?/p>
葉晨細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然后端起了一旁的菜湯,喝了一口,接著輕聲道:
“下個月分行在那邊有個培訓,綜合處的。我?guī)ш?,點名推薦了你,有時間嗎?”
胡悅對于葉晨突然伸來的橄欖枝,感到有些茫然。當初她來到濱江支行,是出于吳顯龍的原因,自己是他布在濱江支行的一枚閑棋冷子。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隨著跟葉晨的接觸,自己居然越爬越高了。
前段時間,周末休息的時候,吳顯龍還把胡悅接過去吃了頓飯。對于胡悅能升職到對公部工作,吳顯龍作為她的爺叔,感覺也是蠻驚訝的。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去到國外,參加培訓學習,估計下巴都得驚掉了,要知道依照慣例,這可是升職加薪的前奏啊。
腦子飛轉(zhuǎn)了片刻,胡悅突然對著葉晨展顏一笑,柔聲道:
“有時間,謝謝趙行器重。當初來到對公部,就是您的幫忙,我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呢?!?/p>
葉晨扯了兩張紙巾,抹了抹嘴,然后輕笑著說道:
“蕊蕊因為從小體弱多病,所以身邊的朋友不多,你是她談得來的朋友,幫了她很多,甚至讓她的性子逐漸開朗了起來。要說謝謝,也應該是我來說,以后有事兒就跟我說一聲,能辦到的我一定會幫忙?!?/p>
……………………………………
陰歷七月十五,葉晨買了一束白菊花,去到了戴其業(yè)的墓地。他到的時候恰巧碰到了苗徹和歐陽老師過來燒紙上墳,身邊還陪同著一個有些靦腆的小伙,不是別人,正是戴斌。
葉晨在墓前獻上了那束白菊花,然后又拿出了一盒油墩子擺到了墳前,這是戴其業(yè)生前最喜歡吃的東西。戴其業(yè)是五八年生人,去世的時候是去年,也就是一六年,算得上是英年早逝。
葉晨沒理會身后的苗徹和歐陽老師,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在心里輕聲道:老戴,雖然你我只有師徒之名,而無師徒之實,可是我在心里還是把你當成老師了。針對謝致遠的大幕已經(jīng)拉開了,不要急,我會讓你看到遠舟信托破產(chǎn)的那天,謝致遠會付出他應有的代價的。
從墓園里出來,葉晨看了一眼戴斌,如今他正在謝致遠那里做事。田曉慧走后,戴斌接過了她的工作,成了秘書艾米的助理,協(xié)助謝致遠處理公司的業(yè)務。葉晨輕聲問道:
“在謝總那里干得怎么樣?”
戴斌的性子有些靦腆,平日里話不多。他羞澀的笑了笑,然后回道:
“挺好的,謝總把我調(diào)到總裁辦了,當助理。”
出了墓地,戴斌和歐陽老師先坐車一起離開了。葉晨對著苗徹問道:
“騎車來的還是開車來的?”
苗徹在深茂行也算是個另類了,他平日里對開車不感冒,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反而是山地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老爺們,戴著個頭盔,騎著個山地車,也算是魔都分行一條靚麗的風景線了。
苗徹撇了眼葉晨,然后自顧自的疊著脫下來的西裝外套,輕聲道:
“打車?!?/p>
“坐我車回去吧?”
“不用了,我打車挺方便的?!?/p>
苗徹的話里話外都透著那么一股子疏遠,葉晨清楚是因為什么。沒人是傻子,這回的事情太刻意了,如果苗徹到現(xiàn)在還咂摸不出味道來,他也就不配當審計部的主任了。
然而有些事情現(xiàn)在還沒辦法揭曉答案,葉晨也只能是淡然笑了笑,看著苗徹朝著另外一邊走去。
苗徹走了幾步,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對著葉晨問道:
“誒,老趙,蕊蕊特別小的時候,有一次發(fā)燒,你出差在寧夏沒趕回來,你還記著嗎?”
接受了原宿主趙輝的記憶,葉晨對這件事情當然有印象。當時蕊蕊突然發(fā)燒到四十度,正巧他在寧夏出差,趕不回來,匆忙間便托了吳顯龍,送醫(yī)院,吊鹽水。苗徹完全不知情,還是事后聽女兒鹿鹿說了后才曉得。
因為這件事情苗徹跟葉晨一頓急,葉晨從寧夏回來的時候,他當面問道:
“老趙,我到底還是不是你朋友?”
那陣剛好是苗徹和馬麗鬧離婚的當口兒,為女兒歸誰弄得焦頭爛額。葉晨跟他解釋,主要是不想再給他添亂,對他說道:
“你是我的知己,而吳顯龍更像是我的大哥或是老爹。我和你是志氣相投,跟他不一樣,更偏向于一種義務關(guān)系。說得實在點兒,他將來養(yǎng)老送終端屎端尿,都是我的事。對你就不用?!?/p>
苗徹對于吳顯龍顯然是有印象的,當初在得知這件事后,他趕到了醫(yī)院,跟吳顯龍有過短暫的接觸。如今問起這茬來,心里明顯是有了疑問。葉晨看著面前神色復雜的苗徹,笑著回道:
“記得,當初因為這件事情,你委屈的不行,對我一通抱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