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洪水逐漸退去。
連帶著一起退去的,還有縣里老百姓的不安情緒。
道路逐漸顯露,上頭堆滿雜物,一道道軍綠色的身影拿著工具,在緊鑼密鼓的清理路面。
陽光下戰(zhàn)士們臉上都是汗水,軍裝被浸濕了一遍又一遍,隱隱能夠看到許多白色結晶,那是汗水里浸透出來的鹽漬。
抗洪過后,便是救災,清理路面垃圾和泥沙光靠機器是不夠的,還得投入大量人力。
此時的秦風,和所有基層戰(zhàn)士一樣,拿著工具正在賣力的清掃路面。
他沒有接受任何采訪,也拒絕被特殊化對待。
就這么和所有人一樣,默默干著手里的活。
戰(zhàn)士們?nèi)硇牡耐度氲嚼謇?,道路疏通的工作中?/p>
似乎只要不斷投入到工作中,就能暫時忘記傷痛,就能忘記那三位永遠離開的戰(zhàn)友。
“秦正委,歇會兒吧?!?/p>
王元松拿了一瓶水,從邊上走來。
雖然,他們并不是同一個單位體系里的。
但同為軍人,同樣為人民服務,不需要分的過于清楚。
秦風職務比他大,要么叫首長,要么直接稱職務,準錯不了。
秦風接過水,喝了一口:“謝謝。”
王元松搖頭:“是我該謝謝你們,如果你們不來,我可能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洪水也退了?!?/p>
秦風點頭:“是啊,一切都過去了。”
王元松能捕捉到秦風眼里的復雜情緒。
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口子一旦劃開,會痛很久。
即便是傷口愈合了,也會留下疤痕,這種事他經(jīng)歷過,也知道這種感受。
這時,遠處吵吵鬧鬧的一群人向這邊圍過來,其中還有兩位穿著警服的民警。
一個抱著狗的女人趾高氣揚的走在最前頭,帶著她的七大姑八大姨,憤怒的朝著這邊走來。
“姓王的,可算是讓我找到你了,你還挺能躲?。俊?/p>
王元松見到女人不依不饒的找來,臉色不由得多了幾分怒氣。
之前在救援時,他和下屬指導員“無意間”將這伙人的行李弄到水里。
但后來洪水退后,又專門派人幫助其找了回來,可就是這樣的舉動反倒是更加引起女人及其家人不滿。
他們以里頭的名牌衣物泡過污水洗不干凈,又以相機,平板,手機等數(shù)碼設備進水損壞, 和大牌首飾被污水銹蝕為由,要求王元松及其單位賠償四十萬元。
這種錢,王元松怎么可能會出?
我救了你的命,回過頭就訛上我?
這種事,換誰,誰心里不惡心?
但王元松礙于身份,面對這種胡攪蠻纏的家伙,他講不了理,就只能躲著。
結果沒成想,還是被這一家子給找到,還報了警。
這一鬧騰,周圍干活的戰(zhàn)士們紛紛扭頭朝著這邊看來。
李家勝,龍?zhí)煲?,陳子龍等人擔心這些人是來找秦風麻煩的,第一時間就圍了上來。
貴婦人性子剛烈,天不怕地不怕,見許多軍人圍上來,反倒是囂張氣焰更大了:“來來來,這里都是當兵的,你們都來看看啊,看看你們這領導干的好事!”
貴婦人連帶著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雞娃亂叫的將那件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情緒上來了,干脆有個老太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臟。
就這么一邊哭,一邊嚎的雙手拍地。
這一刻,撒潑打滾四個字似乎得到了具象化的體現(xiàn)。
王元松臉漲得通紅,仿佛在遭遇此生最艱難的時刻:“東西是我給扔下船的,又怎么樣?船上位置就那么大,你們好幾個行李箱,還抱著狗,讓別的受災群眾怎么坐?”
“你們的命是命,他們就不是了嗎?人家已經(jīng)被水淹到房頂了,你們才只是淹到二樓半,完全可以把這些東西暫時存放在房子里,等洪水退了再取!”
王元松的一番話,頓時讓這群人找到了宣泄口。
沖上來對著他就是一陣抓撓,一個勁的再說什么。
“好啊,你終于承認了!”
“警察同志,你聽見了,你都聽見了吧?”
“他說了,他是故意的,他必須賠償我們?nèi)繐p失,必須賠償!”
“要不然我們就去鬧,我們把事情鬧大,讓大家看看這就是所謂的人民子弟兵,都是怎么對待我們這些個普通老百姓的!”
兩位民警也很是為難,只能想方設法的把雙方分開。
作為民警,他們知道這些人實在無理取鬧,但一天不處理解決這幫人就會發(fā)了瘋一樣打報警電話。
你不能不理,更不能不出警,否則就是瀆職。
連所長都出面勸說過他們一家子,思想工作根本沒用。
這伙人是完全油鹽不進,非得要個說法,要到賠償。
這時,其中一位民警注意到王元松身旁站著的秦風,本能的誤以為秦風是他的上級領導。
于是便用商量的語氣,詢問秦風,想要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位同志應該就是他領導吧,事情經(jīng)過你也都知曉了?!?/p>
“你看,能不能這樣,找個時間你們雙方私下里約到一起,去你們單位里頭把這件事好好商議一下?!?/p>
這意思很明確,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
三十萬賠償咱們給不了,通過協(xié)商變成三萬其實也不是不行。
畢竟,王元松剛剛也確實親口承認,東西是他丟進水里的。
雖然事出有因,但也的確犯了點小小錯誤,屬于各自都有過失。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另外這女的似乎在當?shù)赜心敲袋c兒能量,早點把這件事解決了,對于王元松本人的未來發(fā)展也更好一些。
就在秦風表示并非王元松領導時,貴婦人卻以為秦風這是在躲避責任,上來就揪住他衣服不放。
王元松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女人一把推開,怒斥她:“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我們救了你全家老小的命,你現(xiàn)在卻掉過頭來恩將仇報!”
“為了抗洪救災,多少戰(zhàn)斗累倒下?為了保護你們,甚至有年輕戰(zhàn)士主動跳進水里,用自已的身體和生命拼死堵住管涌口!”
“他們的命,該值多少錢?他們的父母親人,就該怎么辦,你告訴我?”
王元松的吼聲很大,額頭和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是真的憤怒了,他不是為自已。
那三十萬他可以賠,可以認栽。
可那些在抗洪工作中累到昏厥,累到倒下,累到腿腳抽筋,甚至是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的戰(zhàn)士,他們的賬該怎么算?
貴婦人面對王元松的怒吼,回以一個無比刻薄的輕蔑嘲笑:“是我讓他們干活的?是我拿刀逼著他們的?他們出了事和我有什么關系,又不是我......”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
貴婦人臉上瞬間多了五條紅彤彤的巴掌印。
她不可置信的盯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像是傻了一樣。
“你,你,你居然,居然敢打我?”
啪!
回答的她的,是一個比先前更加響亮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