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城,青銅大殿。
兩道身影從頭到腳,緩緩出現(xiàn),雕花窗外的陽煦徑直照射進來,灑在兩人身上,襯托得一片金黃。
鐵棠看到一旁沒有武安侯,眼眸中不乏落寞。
“終究……還是沒能救回你么……”
哪怕妣辛還沒有死。
可是留在那種世界,要時刻面對那么多超脫,真的是朝不保夕,隨時可能隕落。
風冰瑤則是充滿驚疑,似乎看到了什么極為不解的一幕。
臨走之前。
鐵棠能夠看到的事物,她自然也能看到。
那座巍巍仙宮……給了風冰瑤極為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里見過。
“你有沒有覺得,最后出現(xiàn)的那座宮殿,與我有些相同?”
能夠逼得厄都選擇避讓,不敢硬接的存在,鐵棠自然是記憶猶新。
即便只有一面之緣,他也能感受到仙宮的強大。
“說起來……倒的確與你身上的氣質(zhì)有些相仿,怎么?莫非有何不妥?”
“非也,只是似乎我在哪里見過,但我確定……我們這里沒有這座宮殿?!?/p>
“的確沒有!”
這一點,鐵棠也很確信。
倘若大商時代,有造化仙宮這種事物,不可能不被人知曉。
唯一有些類似的……
或許就是神尊宮里面的道尊殿了。
可道尊殿鐵棠見過,也知曉它的氣息、模樣,甚至還能操控某些部分。
很明顯。
道尊殿與造化仙宮,是絕對不同的兩個事物。
“你們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最后出現(xiàn)的那位又是誰?”風冰瑤并不知曉城內(nèi)發(fā)生的變故。
鐵棠自不隱瞞,將事情逐一道來。
殿外的夕陽余暉散盡,皎潔明月登場,清冷月華穿透花窗,給二人各自披了一件銀紗。
“原來如此,正統(tǒng)開辟者,的確不凡,但那位厄圣,也真正的是不可敵。
這樣的人物,竟然在我們這邊也有?”
風冰瑤顯得極為吃驚,也知曉了道尊殿那位厄的存在。
鐵棠說出自己的猜測:“我們這邊的厄,應當只是那邊的分身、化身一類。
他遠沒有那邊的真身強大,但也是坐上天尊之位的存在,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同樣遙不可及。
不過我猜……
兩個厄之間,應當都不知曉對方那邊發(fā)生的事情。
它們無法及時互通有無。
暫時來說。
道尊殿里面的那位,其實并不知曉我們的經(jīng)歷,他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
至少在面對他時……
我們已經(jīng)處在暗處,而他卻被擺在了明處。”
風冰瑤有些擔憂:“你確認么?
倘若真如你所說,真身與化身之間……理應有某種溝通的方式,哪怕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按照常理。
類似厄那般的無量存在,幾乎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才對。
它的實力,的確已經(jīng)超出了我等的想象?!?/p>
鐵棠神情篤定:“它確實強得不可思議,可顯然并非是真正無敵,至少在那邊……就有它的對手。
那株神樹、那座仙宮,似乎還在它之上。
就算是江前輩,應該都有抗衡它的實力。
否則厄也不必為了江前輩出來。
還有。
那些固若金湯,反復修建的城墻,以及那些陣法、禁制,都說明強如他們,也有更可怕的對手。
當然。
最關(guān)鍵地是……它并不認識我。
以它的修為實力,倘若與化身能夠溝通,哪怕我不出現(xiàn),它必然也能推算到我的存在。
從這一點,我有七八成把握,確認它們之間有很大很大的隔閡。
可能是某種天塹,斷去了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
風冰瑤若有所悟,也想到了另一個確認的辦法。
“看起來,真相應當就是這般?!?/p>
“畢竟,哪怕拋去其他不談,光是道尊殿本身,也是極為強大的存在。
連你說的那幾位天尊,包括旱魃都被限制其中,不得輕易離開。
道尊殿自身,或許就存在某種屏障,斷絕了一切。
而且想要真正確認這一點,也不算難。
只需要你抽時間,去一趟道尊殿,再見一見里面那位厄,就能知曉。”
鐵棠點點頭:“我能掌控道尊殿,在那里面,它奈何我不得,這一步棋也不算涉險。
不過……
暫時還是沒有必要去一趟。
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有一句話,鐵棠并沒有對風冰瑤提及。
此時有了之前那個破滅世界的經(jīng)歷,讓他對于那句話……有了更深、更可怕的猜想。
之前在道尊殿,與厄的化身會面之際。
對方曾經(jīng)用近似威脅般的話語,說出過一句話。
“等我真身親至,必定會親手送你上路,這是你我之間的約定!”
這個約定,當時鐵棠并沒有在意。
就算是厄話語中的‘真身’,他當時也只是以為厄受到了道尊殿限制,難以發(fā)揮全力。
可此時再仔細品味這句話,里面的線索,連意義都截然不同了。
厄的真身,毫無疑問就在那方世界。
他若是真身出現(xiàn)在大商時代,殺自己也絕不會是難事。
什么正統(tǒng)開辟者、什么天地助勢,都難以阻止自己的死局。
因為在那個破滅世界……已經(jīng)有了先例,證明了厄的話語。
同為正統(tǒng)開辟者,且執(zhí)掌現(xiàn)在的江夔,在自己的時代,死在了厄…以及其他人的手上。
更為恐怖地是,鐵棠想到了另一點。
厄若是能過來……
那其他人呢?
光是掛在命運神樹上的超脫道果,就有數(shù)百枚之多。
那么多的超脫寂滅,那么多超脫天尊,甚至連無量存在,可能也還有幾位。
包括那株無可匹敵的命運神樹,那座能夠逼退厄的巍巍仙宮。
這些人,這些事物。
倘若出現(xiàn)在如今這個世界,無疑會帶來毀天滅地的災難。
沒有人能夠阻擋。
哪怕聯(lián)合天地人間所有勢力,也根本無法抗衡那些人。
“那里……到底是哪里?時間線上,與我們這邊,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它們到底是過去,還是未來,亦或是同一個時段,不同的世界?”
鐵棠喃喃自語,想不出答案。
風冰瑤一聽,隨手一招,將守在殿外的管家,招呼了進來。
“距離我等入殿,過去了多久時間?”
管家一拱手,老實答復:“回大人,已三日有余?!?/p>
“什么?”
鐵棠驚嘆,抬手送走了管家,隨后打出禁制,封鎖此地。
“兩個世界,竟然連時間流速都不相同?”
風冰瑤也皺起柳眉,疑惑不解。
他們?nèi)サ侥欠狡茰缡澜?,體感上,只有十個時辰左右。
實際上可能會更長一些。
但無論如何,絕對沒有超過三天!
“是那邊比我們慢,還是我們比那邊快?”
“有不同么?”
鐵棠解釋道:“光是這樣說……看起來沒有,可如果有一個中立目標做對比,意義就會不同。
風冰瑤卻是揮了揮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確認了,而且時間流速,也不見得就不同。
你還記得我們過去之時,短暫醒來,處在虛無那個時期么?”
“哦?”鐵棠一下就想起來了。
他們在試圖去到南海十三郎所在的世界之際,曾經(jīng)有過短暫停留。
那時他猜測,可能是有某種力量、規(guī)則、限制,阻止了他們。
風冰瑤接著說道:“也許是在那里,消耗了部分時間,可我們現(xiàn)在,沒辦法判斷?!?/p>
“這的確可能?!?/p>
“唉,武安侯…終究是沒能隨我們一起回來,還有十三哥、江前輩,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p>
鐵棠感到了無能為力。
“厄那般強大,卻依舊要因為江夔復蘇,選擇出來插手,應當是顧及他舊日的勢力殘部。
只要他們?nèi)四芏氵^第一波攻勢,引得舊部來援,想必…也可以徐徐謀劃?!?/p>
風冰瑤越說越?jīng)]有底氣,最終也選擇了沉默。
兩人都知曉,這個可能真的有,可卻不見得有用。
無量存在,太過不可敵!
巔峰時候的江夔,都被活活打死。
如今死后復蘇,縱使還能聚集舊部,又真的能夠抵擋厄那種人物么?
微風輕撫,月華覆體。
清冷的月色下,映照出兩道拉得很長很長的影子,倍顯孤寂。
“去找鑰匙吧,也許那里會帶來某種希望。”
最終。
還是風冰瑤率先打破了寂靜。
鐵棠調(diào)整好心神,鄭重點了點頭:“你先回朝歌閉關(guān),外面的事情……我來處理!”
“不需要我相助么?”
鐵棠艱難地搖搖頭。
“超脫!”
“唯有超脫,才有意義,至少有一搏的機會?!?/p>
“否則……”
“盡快吧,也許還趕得上,來得及?!?/p>
風冰瑤意識到,鐵棠似乎還知曉了一些別的事故,但他并沒有對自己提及。
她沒有多問,離開大殿,奔赴朝歌。
無論未來如何變故,終究是實力說話,不至超脫,的確沒有意義。
鐵棠也離開了玄天城,漫步在山野之間,感受那些大妖、陰兵過境帶來的殘缺、毀滅。
大商已滅,人間動亂。
對于天下蒼生而言,什么超脫、什么寂滅,乃至天尊、無量,這些統(tǒng)統(tǒng)沒有絲毫意義。
壓在他們頭頂?shù)摹?/p>
可能只是一頭巫覡秘境的小妖。
可能只是一位神巫秘境的鬼將。
這些人物,就足夠讓他們生不如死、家破人亡。
鐵棠早已修得正統(tǒng)之心,那是億萬生民念頭匯聚,統(tǒng)天下之正,悟蒼生之心。
他原本……
只是想安靜修煉,盡可能提升自己的修為實力,以期將來,可以去面對未知的大恐怖,去面對那些不可匹敵的存在。
而對于朝堂事務(wù),各方勢力紛爭,他向來不喜歡牽涉其中。
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
自己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如果讓天下繼續(xù)這么亂下去……對于人間億萬萬黎民百姓來說。
這個世界,與那個破滅的世界,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攘外必先安內(nèi)!
倘若自己連眼下的人間都無法平定,那也不用去思索太過遙遠的未來。
哪怕是大破滅災劫降臨,對于人間蒼生來說,也不會更糟了。
至此。
鐵棠更加明白了人皇商凪的舉動。
那位。
的確是不世出的絕世奇才。
或許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他才算是真正的人皇。
“我不做人皇,是對的,珠玉在前,瓦石難當?!?/p>
“但我不管朝堂,只一心閉關(guān),卻又大錯特錯?!?/p>
鐵棠感悟漸深,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來到了東海盡頭。
歸墟!
“我只找一次,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他已經(jīng)有了決斷。
關(guān)于臨走之前,妣辛所說的話語,鐵棠并沒有全信。
不是不信任武安侯,而是對于那位賜予超脫造化的存在,有些懷疑。
鐵棠猜不到那人的身份,也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自然不敢全盤信任。
來此。
只為了看看,那個鑰匙……到底是什么。
歸墟終點,不在鐵棠知曉的地域。
他猜測,應當在龍鎮(zhèn)等人所在的地方,或者只有他們才會知曉。
不可避免,還得再去一趟。
噗通!
他縱身一躍,跳入不斷吞噬海水的深淵,激起幾朵璀璨浪花。
周圍幾條老蛟、老鯊,不懂為何這么年輕的人族,要在這個年紀選擇送死。
歸墟里的仙緣,只有它們這些老家伙,才會在日薄西山之際,去奮力一搏。
再度穿過無窮海水,來到那處無垠大道匯聚的七彩神域。
鐵棠感受又有不同。
他此時已經(jīng)是仙皇之巔,九重天圓滿的修為。
能夠清晰看出,這些涌動的大道之力,構(gòu)建出諸多從未見過的陣法、禁制。
這些。
是世間從未出現(xiàn)過的大道,也是從未出現(xiàn)的事物。
鐵棠帶著幾絲疑慮,沒有其他人牽引,以修羅斷獄指與大虛空術(shù)配合,叩響了‘大門’。
幾乎是下一個呼吸。
有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鐵棠‘下方’,兩人之間隔著那層涌動七彩神光的大道屏障。
這人看了一眼,旋即離開。
鐵棠不焦不慮,靜靜等候。
沒過多久。
大道之力散開,露出一個大洞,龍鎮(zhèn)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也隨之出現(xiàn)。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和你說了,不要再來,你偏要來,多半是沒好事。”
鐵棠笑笑:“前輩,不請我進去坐一坐么?”
龍鎮(zhèn)一伸手:“走唄,看樣子,就算我要趕你走,也有點麻煩了?!?/p>
兩人哈哈一笑,并肩而行,來到了之前那座赤紅宮殿。
沿途。
鐵棠感受到了許多超脫存在,比上一次更多。
有不少超脫的氣息,猶如萬年老龜,一動不動,也不知是在閉關(guān)還是靜坐。
到了地方,龍鎮(zhèn)也不急著問,從容淡定地泡了一壺茶,與鐵棠聊了幾分天下格局。
再次入殿。
內(nèi)里有一股氣息,讓鐵棠感到有些不舒服。
那股氣息非?;靵y,充斥血腥,且極為強大,可偏偏在強大中,又透露著虛浮,不知為何。
“嗯?你的修為實力……已經(jīng)能夠察覺到我父親的存在?”龍鎮(zhèn)看著鐵棠不時皺眉,大概猜到了什么。
“那就是始祖龍皇的氣息么?似乎……”
龍鎮(zhèn)擺擺手,一臉無所謂:“我上次都跟你說了,我勉強算個不好不壞,可我父親,卻真不是什么好人?!?/p>
鐵棠不明所以,也不打算追問。
他頓了頓,終于問出了此行目的:“歸墟到此即止,被爾等大道相阻。
鐵某想知道……
這里。
是否就是歸墟終點?”
“終點?”
龍鎮(zhèn)警覺,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問這個做甚?”
“自有我的理由?!?/p>
鐵棠并沒有如實相告。
龍鎮(zhèn)不樂意了:“那我也自有不告訴你的原因?!?/p>
鐵棠無語。
上次打過交道,他也知曉龍鎮(zhèn)的部分脾性,應當是只吃軟的,不吃硬的那種。
“我……是想找某個東西?!?/p>
“什么東西?”
“我也不知道?!?/p>
本以為這句話,同樣會引來龍鎮(zhèn)譏諷。
不想這一次。
他卻是安靜下來,仔細思索了許久。
約莫過了一柱香。
杯中熱茗,都已逐漸變涼。
“好,我可以帶你去?!?/p>
“只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我要在一旁看著,看看你能找到什么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