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巫,也為巫祝。
巫祝者,曉天文、通地理、知人事,能號鬼神、祭人祖。
其名自上古沿用至今,即便在如今的大商依舊有這個官職,個中代表便是皇朝大巫祝下轄的各種巫祝。
大祝掌順、年、吉、化、瑞、筴六祝之辭,祈福祥、求永貞、調(diào)氣運、中和陰陽,以?;食?。
小祝掌小祭祀,禳禱祠之祝號,以祈福祥,順豐年,逆時雨,寧風(fēng)旱,彌災(zāi)兵,遠罪疾。
而神巫秘境的祝巫境修士,以巫祝之名稱之,可見此境之卓絕,已非凡俗。
鐵棠的實力有目共睹,但在場所其他人也沒想到,他竟然要坐著不動,硬接楊飛這位祝巫的攻勢。
更是放下豪言,宣稱讓他起身就算他輸。
沒有人相信鐵棠能夠做到!
坐著不動與尋常比斗相比,個中難度差了不知多少。
而且楊飛是軍中猛將,他能夠從清水城諸多將士中被推選出來,可以說是實打?qū)嵉娜f中選一。
這種人的實力會弱么?
根本無需多言。
鐵棠大馬金刀坐在正中,瞳孔中有一道青赤拳印越來越大。
這一拳仿佛凝聚了天地大勢,四周隱隱有鬼神的哀嚎之聲,坐在鐵棠左右兩側(cè)的司光霽與李清婉都已經(jīng)起身離開。
只留那道穩(wěn)如泰山的身影,依舊坐在原位。
拳勢滔滔,風(fēng)雷激蕩。
鐵棠豎起劍指,朝著楊飛方向一倒,周身滾滾巫力噴涌而出,虛空浮現(xiàn)一根三尺大小的手指。
“大、大、大!”
三聲大喊,手指迎風(fēng)就漲,剎那間化作百丈大小,指尖縈繞破滅災(zāi)劫的氣息,擋在了楊飛勢如破竹的拳頭之前。
鐵棠心念一動,大喝一聲。
“破!”
轟隆~
摩訶洞劫指金光大閃,指紋間的溝壑化作山川、化作大河,仿若毀天滅地般的壓倒性力量朝著楊飛按壓下去。
噗通!
一道披甲戴胄的身影好似滾瓜葫蘆,在空中滴溜溜旋轉(zhuǎn),一剎那就退出了數(shù)百丈之外。
虛空只留下一道長長的透明氣浪,又哪里還有半點楊飛的影子?
滿場肅靜。
齊賀堯收起吃驚神色,暗道自己最終還是做對了選擇,否則此刻下場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
“佛門神通煉到這個地步,的確已經(jīng)蘊含了摩訶真意?!?/p>
砰!砰!砰!
楊飛披頭散發(fā),踩踏虛空快速趕回原地,神色顯然還有所不服。
“大人好神通,只不過拳腳之力,非末將所擅長......”
鐵棠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
“你出手吧!”
對付這種軍中猛將,不把他徹底打服,說其他都沒用,鐵棠也沒指望一道神通就可以楊飛低頭。
“好,恕末將僭越了?!睏铒w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他的確并不擅長拳腳。
本來以他祝巫境的修為實力,對付鐵棠這位剛剛晉升的古巫,不可能出現(xiàn)一招敗北的情況。
縱然對方是絕巔天驕,楊飛也認為自己有抗衡一二的實力。
哪里知道鐵棠的佛門神通,已經(jīng)煉到了出神入化的宗師之境,一下就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拳腳只是試探,他身為祝巫,走得也是如今時代的大道,擅長的自然是元神、巫法、神通。
啪!
楊飛雙手一合,周身筋肉鼓起,將一身亮銀色的甲胄撐得鼓鼓囊囊,道道青赤色巫力在體外徘徊,很快就化成一頭后背長著十幾對羽翼的青黑大蛇。
“這就是你的神通?”鐵棠眼中浮現(xiàn)日月,紫光爍爍,看到了楊飛周身的生死二氣、陰陽二力的聚集點。
他伸出右手,五指撐開,指尖對著楊飛。
下一息。
五個手指的指尖仿佛斷裂了一般,迅捷地飛出五道斷指,如同銀針點穴封住了楊飛周身的關(guān)鍵竅穴。
噗噗噗~
竅穴被鎖,羽翼大蛇直接化作青煙消散,甚至來不及發(fā)出自己的攻勢。
楊飛呆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還沒出手,就先被鐵棠截斷了攻勢。
這其中所需要的眼力、實力難以想象,且還需要無比精妙的指法,才能截停住那時刻流動的關(guān)鍵點。
而這一切。
都被鐵棠的修羅斷獄指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你還有手段么?”
鐵棠趁熱打鐵,周身筋骨一抖,渾身上下的筋肉滾動連綿,至陽至剛的血氣噴薄而出,化出一條近乎實質(zhì)的氣血真龍。
龍首猙獰,盤踞虛空,低頭俯視著呆立當場的楊飛。
“大人無愧絕巔之名,末將.....認輸了!”
他沒有再繼續(xù)掙扎,鐵棠已經(jīng)展現(xiàn)了極為霸道的實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坐席一步。
這是相當恐怖的戰(zhàn)績。
楊飛知曉鐵棠這位新晉古巫,實力要超出自己太多太多,繼續(xù)糾纏下去,即便僥幸逼得對方離開坐席,那也根本說明不了什么。
“好,你退下吧!”
鐵棠揮手,隨后看向齊賀堯:“齊都尉,龍符何在?”
齊賀堯連忙躬身上前,將半截真龍兵符雙手高舉過頭頂,呈遞給了鐵棠。
“大人,龍符在此?!?/p>
一旁站立的司光霽,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看不清內(nèi)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鐵棠拿起一尺不到的真龍兵符,從懷中掏出另外半截龍軀,將兩者合在了一起。
鏘啷!
兩截兵符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真龍昂首望天,顧盼生威,四爪凌厲,鱗甲如刀。
鐵棠高舉龍符,巫力灌入其中,血煞之氣從龍符彌漫而出,天色陡然一暗,虛空生雷。
眼看兵符還要散發(fā)威勢,鐵棠五指輕撫,隨意就將龍符拆成兩半,漫天異象也立刻消散。
鐵棠看向李清婉,目光清澈:“李都尉,前來領(lǐng)符!”
李清婉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可讓她在鐵棠面前低頭,依舊有些為難。
不過臺下諸多將士在場,自己若是不奉詔接令,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鐵棠,都沒有絲毫好處。
她上前幾步,微微躬身,拱手抱拳:“下官在此?!?/p>
鐵棠嘴角浮現(xiàn)一絲笑意,但很快就消散,將半截龍符遞給了李清婉,隨后轉(zhuǎn)身面向在場數(shù)萬將士。
“自今日起,清水郡郡都尉一職,由李清婉擔任,賜予真龍兵符。”
噗通!噗通!
后兩排坐著的將領(lǐng)紛紛起身,而后與校場內(nèi)外近十萬將士齊齊單膝跪下。
“末將參見李都尉!”
“末將參見李都尉!”
.........
李清婉在清水郡的威望極高,放到現(xiàn)在依然是個體的第一人,整個清水城沒有不認識她的。
由她來接替齊賀堯擔任郡都尉,不會有人敢質(zhì)疑。
即便有一部分心懷不軌之輩,也不敢當面提出。
至此。
郡都尉由鐵棠這邊的自己人擔任,兵權(quán)暫時無憂,整個清水郡至少在明面上,已經(jīng)歸于鐵棠統(tǒng)轄。
“司將軍,本官另有要務(wù),就不在此久侯了。”
司光霽臉色一變,猜到鐵棠接下來要做什么,但也找不出理由阻止。
“鐵郡守但去無妨?!?/p>
鐵棠一揮手,帶著陸正青、仇正陽、何長生、晁成化四人離去,李清婉與其他將領(lǐng)還留在此地繼續(xù)演武試藝。
路上何長生就忍不住了:“你這也不知會一聲,害我等擔驚受怕許久。
早說你有把握邁入神巫秘境,我們也不用想這么多?!?/p>
鐵棠笑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因為待會有你急的。”
何長生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你該不會......太快了吧?”
“快刀斬亂麻,我沒有時間與他們打太極?!?/p>
一行人回到了郡衙,鐵棠帶著四人去往來迎殿,吩咐衙役搬來了數(shù)百上千座椅,將整個來迎殿前后擺得滿滿當當。
然后他將郡守官印丟到殿外空中,注入巫力散發(fā)神光,映照清水城的大半上空,要召集城內(nèi)的其他官員。
“何大人,讓你手下去通傳清水城各大世家家主,就說我新官上任,請他們前來做客觀禮?!?/p>
何長生皺著眉頭:“這....只怕他們不會愿意前來?!?/p>
“無妨,想來的就來,不來的就不來,不強求。”鐵棠在正中主位坐下,吩咐衙役泡上茶水,顯得優(yōu)哉游哉。
待何長生離去之后,鐵棠又看向陸正青:“陸兄,陸家是什么意思?”
“觀望!”
仇正陽也在殿內(nèi)坐下,聽聞此言徐徐說道:“陸家縱橫清水城多年,不比其他世家,的確有最后做決定的底氣?!?/p>
“可以,陸家有這個面子?!辫F棠也知道仇正陽說得是事實。
幾人各自落座,聞著幽幽茶香在殿內(nèi)回蕩,靜靜等候其他人前來。
不消多時。
陸陸續(xù)續(xù)有官員前來,仇正陽也喚來了監(jiān)察殿的兩位副守,以及此時還在城內(nèi)的諸多監(jiān)察使。
等到天問、李庚、方樂賢、霧從云等人到來之后,偌大的迎客殿依舊顯得人影稀疏。
“不行啊鐵頭,你這除了監(jiān)察殿,其余人好像不看你臉色?!碧靻柹蟻砭娃揶砹艘痪?。
鐵棠只是笑笑:“我哪能與李大人相比,他們不聽我的調(diào)令,也屬正常?!?/p>
一柱香過去。
來迎殿內(nèi)多了許多官員面孔,這些都是早已有了派系,此刻站隊鐵棠的官員。
但這副場景,比起先前李清婉號召之時,顯然遜色了太多。
又過了小半柱香時間。
第一個世家家主到來,龍榆起身迎接,因為這是他的父親。
緊接著與他龍家交好的一些世家家主,也紛紛前腳接后腳,趕到了來迎殿。
鐵棠一一上前打了招呼,并讓他們自己找個舒服的位置落座。
清水城內(nèi)的世家,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派系,極為雜亂。
即便是號稱一體的司、勾、紀、楊四大世家,各自之間也只是為了清水城的共同利益進退。
若是細細查看他們背后各自的背景、靠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也并不是一路人。
時間緩緩流逝。
嵇家家主也在嵇英哲的陪同下到來,他并非完全站邊鐵棠,也有著觀望一二的心思。
若非鐵棠先前渡劫之威太過凌厲,即便嵇英哲開口,他也不會前來。
隨后李清婉的父親,一位鬢發(fā)雪白的男子,也代表著李家前來。
李家此前沒落,但三十年前出了李清婉這號角色,經(jīng)過三十年時間的韜光養(yǎng)晦,已然重歸二流頂峰。
是以李家家主的到來,讓在場許多世家家主都起身迎接。
到了這一步,該來的人可以說都來了,剩下的人會不會來......還得看郡衙門口。
在場高手眾多,包括鐵棠在內(nèi),都感應(yīng)到了郡衙門口,來了上百輛馬車。
這些位于清水城中下流的各大世家,此刻還在猶豫、還在躊躇,他們的馬車已至,人卻在車內(nèi)不出。
鐵棠見差不多了,就對方樂賢使了眼色,后者會意,身形一閃,消失在了來迎殿內(nèi)。
沒過多久。
一輛富麗堂皇的八駿馬車轉(zhuǎn)動著車轱轆,緩緩來到了郡衙門前。
許多在車內(nèi)觀望的世家家主,看到這一幕紛紛驚掉了眼珠。
淺黃色的簾布上,印著一個錦繡花簇的‘方’字。
方家!
方家之名,無人不曉。
它在清水城也是極為獨立的存在,從不爭名奪利,也不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極為低調(diào),只一心一意耕耘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若按清水城的世家層級來劃分,清水城方家也就是二流左右,不算是最為頂尖的那一批。
不過世人皆知方家威名。
倘若真正與方家起了沖突,就算是清水城第一世家陸家,只怕也撈不到幾分好處。
如今方家馬車前來,顯然出乎了在場所有家主的預(yù)料。
按照他們的預(yù)計......
別管清水城如何變動,方家都不會插手個中事務(wù),他們只會聽朝廷調(diào)令。
方家家主下了馬車,依舊一臉和善,笑著與看門的捕快打了個招呼,大踏步走入了郡衙之中。
他沒有勸誡在場任何一位家主,只是用行動作了解釋。
噔!噔!噔!
一位位世家家主下了馬車,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跟隨方家家主走進了郡衙之內(nèi)。
來迎殿。
鐵棠讓任何人擺放的上千張座椅,此刻已經(jīng)坐了有近一半。
這里面除了一百多位清水城的官員之外,剩余都是各大世家的家主。
人雖多,可真正有份量的卻不多。
清水城第一世家,除了陸正青作為郡丞身份到場,無人前來。
第一流的司、勾、紀、楊四大世家,也沒有家主到場。
僅這五位家主,就代表了清水城的半壁江山。
這五位沒有到來,隸屬他們的官員以及于他們交好的世家,也幾乎沒人前來。
鐵棠看了看在場驚疑不定的眾人,知曉現(xiàn)在還是不足以讓他們信服。
五大世家的家主不到,這場會議只會成為笑話。
他朝比岐招了招手,讓比岐去通知王安道,又看向天問、李庚二人。
三人盡皆會意,各自起身離開了來迎殿。
正在這時。
殿內(nèi)有一位身著青袍的中年男子起身。
“鐵大人,敢問召集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鐵棠端坐上首,眼皮都不抬一下。
“諸位應(yīng)當有所耳聞,本官召集諸多同僚以及各位主事者前來......乃是為了商議布下護城大陣一事?!?/p>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當即就有一位搖擺不定的墻頭草起身就走。
“茲事體大,恕我難以裁斷,改日再與大人商議?!?/p>
鐵棠食指沾了一滴碧綠色茶湯,隨后屈指一彈,飛出殿外。
轟隆隆~
雷聲大作,烏云匯聚。
來迎殿外數(shù)丈方圓的露天井臺下起了大雨。
“你走得這么急.....小心被打濕了衣裳?!?/p>
“大人這是何意,莫非要以武力強留在下不成?”
鐵棠伸手在身上一抓,將原本的郡守官袍瞬間扒了下來,露出內(nèi)里幽黑的監(jiān)察使官服。
“走了?!?/p>
“就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