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早有預(yù)謀一般,在那聲呵斥之后,四周立即涌現(xiàn)了大量軍士,個個手持刀兵,將宮殿外層包了個圓。
殿內(nèi)熒光熹微,照不亮那無盡黑暗。
可鐵棠神目如炬,自有少年豪杰氣,一身子龍膽,去化作佛前明燈,光耀這千年暗室。
他看著那些眉眼悲切、滿目哀愁,驚恐無比的女子,喃喃自語:“我可不是林沖!”
殿外燈火通明,神光熠熠,一道道氣息沖天而起,無數(shù)目光刺入這黑幽幽的宮殿。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軍機重地,速速轉(zhuǎn)過身來,但有異動,格殺勿論!”
鐵棠徐徐轉(zhuǎn)身,背負雙手,看著為首那位新出現(xiàn)的陌生將領(lǐng)。
“侯爺何在?”
他打量著人群,沒有看到一位熟悉面孔。
之前領(lǐng)路的那三位將士,此刻早已悄然遁去,顯然不會,也不可能給他作證了。
“哼,此地乃是我臨江千機衛(wèi)千機營重地,沒有什么侯爺!”
這位將領(lǐng)的答復(fù),讓鐵棠頗有些意外。
還不等他回應(yīng),那位將領(lǐng)自顧自走入殿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女子。
那十幾位女子之中,有一位猛然膝行前進,一把抱住將領(lǐng)大腿,嚎啕大哭。
“軍爺救救我等,此人……此人禽獸不如……嗚嗚嗚~”
剩下的女子仿佛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不敢直視鐵棠的目光,紛紛低下頭去。
那位將領(lǐng)當即大義凜然道:“你不但擅闖此地,還強擄女子,聚眾淫亂,按律當斬。
眾將聽令,速速擒下此賊!”
鐵棠紋絲不動,只是在快速思索對方的真正意圖。
他的身份雖然沒有妣辛這么多,但也有不少,且每一個都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任意露出一個,都可化解眼下危機。
但……布下此局的正主會不知道嗎?
來時那三位將士,可是一口一個鐵郡守,一口一個大人,顯然他們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有什么身份。
明知無用,卻還要冒著與自己徹底交惡的風險,用如此拙劣的伎倆暗算自己。
事情不該如此簡單,對方到底為了什么?
難道是玉家中人出手了?
可玉家若要對付自己,手段應(yīng)該比眼下凌厲百倍,精妙千倍才對。
除了玉家……
還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利益,值得他們‘敢’出手對付自己?
也不是鐵棠自吹自擂,但他確實今非昔比。
普通的阿貓阿狗,乃至實權(quán)的四五品官員,都未必有膽量來陷害自己。
至少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連玉家對付自己都要雇傭殺手,區(qū)區(qū)一個臨江郡,最大的官員也就與自己平級,其他人怎么敢如此猖狂?
鐵棠眼睜睜看著二三十位將士上前,呈圓形圍住了自己。
這些人修為最高的也就是四位古巫境,其他都是巫覡秘境的元神大巫,非常符合此地軍士的實力。
卻不符合拿來對付自己的這個局!
太弱了。
“如果不是為了拿下我,那他們……”
“就是在等我自曝身份的那一刻!”
“這么做,可能僅僅就是為了污我聲名,借此來對付四象侯嗎?還是為了抗拒人王姜雍的指令?”
對方真正的最終目標,鐵棠尚未確定,但他知曉,自己一旦暴露身份。
哪怕事后可以找到種種證據(jù)證明自身,只怕也沒用了。
坊間,市井,街頭,都是很奇妙的存在。
這些地方最適合一些人發(fā)布一些零模兩可的傳聞,借此來達到一些目的。
他鐵棠再能打,也堵不住天下悠悠蒼生的嘴。
相信一位高高在上的郡守、天驕,夜半強擄女子在軍營淫亂的傳聞,很適合作為下酒菜。
“那就試試看好了!”鐵棠心意一動,抬起一根手指,逼退了所有軍士。
他想看看,對方還有什么后手。
果然。
面對鐵棠反抗,為首將領(lǐng)當即大怒:“大膽,還敢負隅頑抗,好個賊子,以為我們拿不下你?
眾將聽令,起千機大陣,恭請大將軍降妖伏魔!”
外圍將士聽到這個指令,瞬間都有些呆滯,沒想到竟然要用到千機大陣。
不過軍伍之中,軍令為王,奉令行事乃是本能,所有將士很快依照往日操練,各自占據(jù)方位。
一座大陣在皎潔月色之下轟隆隆升起,同時還有一位仙神氣息浮現(xiàn)。
鐵棠想都不用想,知道來人肯定早就在一旁等候,只不過是接著大陣名頭行事。
“動用一位仙神來擒拿我這位地巫,也許在他們眼中還是祝巫,也算是看得起我了。
但你們啊~終究還是格局太?。 ?/p>
鐵棠搖身一變,化作一位牛首大妖,身高十丈,筋肉虬結(jié),體毛旺盛。
他不等仙神到來,當先飛升入空,一連打出九百九十九拳。
牛魔筋骨壯,拳鋒如勁弩。
埋伏在側(cè)的仙神,哪里會想到情報中只是祝巫境的鐵棠,竟有撼動仙神的偉力。
這九百九十九拳像是千條蒼龍巡空,僅僅是接觸了數(shù)十拳,他就被狂暴拳力逼退,一時現(xiàn)身不得。
等他回過神來,打出拿手神通摧毀牛魔神拳,眼前哪里還有鐵棠的影子?
此時鐵棠已然來到了臨江城外東側(cè),召回風冰瑤、天問、李庚三人,聚在一處,簡單將之前的事說了一遍,各自對好口供。
對方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招式,鐵棠也不會做什么正人君子,大家一起耍無賴,看看誰的靠山硬。
只要他不承認自己去過千機營,誰又有什么證據(jù)呢?
“這臨江城的狗官,火燒眉毛了,還在暗害自己人,鐵頭,要我說,咱也別跟他們廢話,順勢找上門揍他們一頓,先出口惡氣再說?!?/p>
天問聽完過程,憤憤不已,恨不得殺回千機營出氣。
鐵棠自然不會同意:“我們連幕后之人是誰都不知曉,若是輕易上門,搞不好正中他們下懷,豈可如此意氣用事。”
“為今之計,還是先去找四象侯,看看他那邊是如何說辭。”風冰瑤自小跟隨風毅身邊,耳濡目染了諸多官場手段。
她知道眼下的情況非常微妙,就連那位四象侯,也未必可以全盤信任,需得先探探口風。
鐵棠點了點頭:“你我三人,一同前去,至于道兄……還請你入臨江城內(nèi),去找當?shù)氐谋O(jiān)察正守,便說我請他一敘。”
“這是小事,鐵兄放心!”李庚頷首應(yīng)可,當即轉(zhuǎn)身離去。
鐵棠三人飛至高空,環(huán)顧四野,找到了四象侯真正扎營之所,化作流光奔襲前去。
四象殿內(nèi)。
四個角落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雕像佇立,僅僅只是匆匆掃了一眼,鐵棠便確認這里也是一座陣法。
上首主位坐著一位剽悍如匪的王侯。
他兩耳耳垂掛著兩條真正的蛟龍,右邊臉上有一道劍傷,從顴骨位置,一直蔓延到下頦骨,約莫有一指長短,略顯猙獰。
再加上他高聳的鼻梁,深陷的眼窩,以及左臉的朱雀紋身,顯得兇神惡煞,分外妖異。
若是在深山野林之中撞見,誰都會以為這是山頭惡匪,無法將他與位高權(quán)重的大商侯爺聯(lián)系在一起。
“本侯已經(jīng)知曉,那處惡地竟有四位掌道所在,鐵郡守能夠安然復(fù)返,實乃我皇朝幸事?!?/p>
去支援的青龍樓船在逃離夢仙子三人魔掌之后,已經(jīng)返回了臨江城外,并將自己的遭遇稟告給了四象侯。
鐵棠徐徐說道:“此行是下官倉促冒昧,但也非一無所獲,正巧撞見了邪教惡行,后又幸得武安侯相助,驅(qū)除來敵?!?/p>
聽到武安侯三個字眼,四象侯穩(wěn)如泰山的身軀都抖了一抖,身后那些侍衛(wèi)、幕僚也是渾身一震。
即便是身旁的風冰瑤都面露驚訝,好奇地看著鐵棠,她也是剛剛得知此事。
“還請鐵郡守仔細道來!”
鐵棠自無不可,將如何找到城外邪教據(jù)點,又如何跟隨邪教去到沙丘,最終抵達瀚海,一應(yīng)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兩耳搖曳,目光閃動,沒想到短短一天不到,鐵棠竟然有如此精彩又兇險的遭遇。
尤其是最后五位掌道者出現(xiàn),聯(lián)手對付妣辛一人,卻還是選擇遁逃之事,讓所有人都對那位女狀元升起了一絲仰慕之心。
四象侯感嘆無比:“武安侯確是當世奇女子,八百年前我親眼看著她參與殿試,被人皇欽點為新科狀元。
彼時她方才初入仙神,而我已是掌道。
如今她以一人之力,立力敵五大掌道,我之修為卻依舊原地踏步,未曾有過絲毫寸進。
世事變化之快,恍若白馬過隙,只在一念之間?!?/p>
“武安侯神通無量,卻有驚世之姿,下官也是敬佩不已?!?/p>
接下來四象侯又仔細詢問了一些邪教之事,也派人按照鐵棠給予的地址,去搜索邪教留下的痕跡。
不過沙丘那邊,他卻沒有多問,因為那已經(jīng)是屬于其他人負責的地域。
言談之間。
鐵棠并沒有察覺到四象侯有哪里不妥,他似乎完全不知曉此前發(fā)生的一切。
四象侯不提,鐵棠也不說,就靜靜等候那不知名黑手接下來的行動。
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
敞開的宮殿大門,不時有炎熱晚風相隨,吹起燈火燭影搖動。
月色映照之下,將一位將士的影子拉得很長。
“啟稟侯爺,臨江郡守攜郡丞、總郡部、郡都尉等人求見。”
其實不用他通傳,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軍營外那些氣息。
內(nèi)里,甚至還有仙神存在!
四象侯神色有些古怪,之前他想要見這些官員一面都不容易,如今對方卻主動求見,莫非是想通了?
“請他們進來!”
四象侯說完又看向鐵棠:“鐵郡守,若無他事……”
“侯爺勿急,鐵某心有所感,他們似是尋我而來?!?/p>
“哦?”四象侯詫異地看了一眼,卻沒有再問。
不多時。
伴隨幾道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烏泱泱一群人,攏共三四十位,分前腳后腳走了進來。
眾人先是朝著四象侯施禮,而后其中幾位依次坐下,剩余大部分人都站在了他們身后。
一番場面話過后,四象侯看了鐵棠一眼,又看向臨江郡郡守:“吳郡守,此番前來,可是已將內(nèi)城梳理完畢?”
吳修筠臉色沉重,站起身來施了一禮,而后神情悲切道:“非也,侯爺不知,此前城外軍伍來報,說有賊人強擄十四位黃花閨女行淫亂之事。
且其人膽大包天,目無法紀,竟將淫樂之地選在了千機殿之中。
想那千機殿乃是千機營商議軍務(wù)重地,代表著皇朝威嚴所在,卻被此賊如此褻瀆,實乃十惡不赦,當處凌遲之刑!”
四象侯聽得怪異無比,難以想象會有如此膽大妄為之輩,又聯(lián)系了之前話語與場中形勢,心中大抵有了一些猜測。
“既如此,吳郡守可曾擒住此賊?”
“那淫賊倒也有些本事,從司都尉手中逃了出去,不過他到底露了真容,也有些人證,不難辨認?!?/p>
在吳郡守說完之后,又有一人拍案怒喝,眼光毫不掩飾地盯著鐵棠:“奸賊可惡,當受千刀萬剮!”
他便是司都尉,掌控整個臨江郡的兵馬,還身兼都護大將軍之位,也是之前被鐵棠牛魔神拳逼退的那位仙神。
“那諸位前來……”
“侯爺,實不相瞞,此賊就在殿中,我等亦是搜尋氣息追蹤前來!”
四象侯眉目一冷,身軀后仰,雙眼瞇起。
“諸位,說話之前,最好先過過腦子,再掂量掂量自身斤兩,別什么胡話都往外吐。”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不但是四象侯,哪怕是他身后的一眾幕僚,也猜到這些官員就是針對鐵棠前來。
至于他們先前說得那些罪狀,沒一個會相信。
鐵棠什么身份?
什么資質(zhì)?
若是需要女人,隨便漏個口風,就有大把世家閨秀排著隊前來,哪里還用強擄。
四象侯憤怒的語氣,讓臨江城一眾官員身軀一顫,但他們似乎另有依仗,并沒有退卻。
還不等吳郡守、司都尉開口,鐵棠率先站起身來。
“侯爺,下官即是清水郡守,也是大商監(jiān)察使,既然他們有實證,不妨讓他們指認一二。
鐵某雖然實力低微,但也曾瀚海弒仙,或可相助一二,擒拿要犯,送審問斬!”
這番話墜落在宮殿之內(nèi),霎時間風塵四起,燭影搖蕩,就好像一顆石頭投入了平靜地湖面。
所有人耳中都聽到了那四個字……瀚海弒仙!
本來要說話的吳郡守與司都尉,紛紛閉上了嘴巴,屁股下面好像長了釘子一樣,來回擺動不定。
虛空微微抖動,各種傳音來回穿梭,不知是誰在交談著什么。
如此無禮之舉,四象侯卻視若無睹,笑吟吟地順著鐵棠話頭問道:“此前問得匆忙,還不知鐵郡守竟有如此壯舉,不知斬得是哪位邪教仙?”
“此人自稱林元杰,說是什么五行星君,卻是個名不副實之輩,想來是下官遇見了冒名頂替之輩?!?/p>
吳郡守這才裝模作樣地問道:“敢問侯爺,這位是……”
鐵棠冷冷說道:“本官鐵棠,忝為清水郡守,吳大人,久仰久仰!”
“原來是鐵大人,失敬失敬!”吳郡守敷衍了一句,又不斷與司都尉眼神交流。
場面似乎一下沉寂了下來。
之前那一番話,包含的意味太多了,他們沒想到鐵棠的實力,竟然已經(jīng)暴漲到能夠弒仙的地步。
如果鐵棠所說為真。
那局面和他們預(yù)先的盤算,可是截然不同。
一位在神巫秘境無敵的天驕,和一位能夠斬殺仙神的天驕,那是兩個意義,絕不可混為一談。
這是事關(guān)生死之事!
“大人,我與這小子剛剛交過手,他的確有幾分實力,但充其量也就大圓滿巫神左右,不可能殺得了五行星君,多半是撿了漏,亦或者如他所說,真是個冒名頂替之輩?!?/p>
司都尉有些不信鐵棠的話語,他之前硬接九百九十九道牛魔神拳,已經(jīng)大致估算出了鐵棠實力,絕對沒有達到仙神之境。
吳郡守卻與他意見不同:“他的名頭很大,如果今日為了對方我等,強行編造謊言,日后傳出去也是個笑話。
何況是不是仙神……以他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這是在威脅我等,以后就算殺了我們,也可以替我們編造一個身份。”
“他敢?”司都尉聽得心肝亂顫,又驚又怒。
“似他這等少年豪杰,最是受不得屈辱,匹夫之怒,尚且血濺五步,何況是他?還是小心為上。”
“那上面如何交代?”
“你是給上面交代,還是要交代在這里?”
“呃~”
見他們二人遲遲不發(fā)一言,鐵棠接著問道:“怎么?諸位莫非是認錯了人?為何不指認?”
“這小子……小小地巫,還跳起來了,大人你別攔我,我定要先揍他一頓?!彼径嘉拒娢槌錾?,脾氣火爆,同樣忍不了鐵棠挑釁。
“我不攔你,你去吧?!眳强な氐挂哺纱?。
司都尉一怔,氣得身軀一震,把座下白玉石椅震得爆碎開來。
四象侯眉毛一挑,不咸不淡說道:“這石椅是哪個貪贓枉法之輩置辦?丟人現(xiàn)眼的家伙,一件小事都辦不好。
司都尉,倒是本侯招呼不周了,來人,給都尉大人換張椅子!”
“哈哈哈哈~”天問右手猛拍右腿,毫不掩飾大笑,明晃晃的大光頭在月色映照下分外顯眼。
吳郡守、司都尉都聽出了四象侯的暗諷,臉上陰晴不定,又羞又怒。
但他們終究還是忍耐下來,起身告辭準備離去。
“想來是月色朦朧,下官等人看差了眼,認出了人,便不打擾侯爺商議要務(wù),先行告退?!?/p>
正在這時。
殿外又有一位將士前來傳信。
“稟侯爺,臨江監(jiān)察正守余民才求見!”
四象侯下意識將目光看向鐵棠,后者微微頷首。
“請他進來。”
吳郡守額頭滲汗,剛剛轉(zhuǎn)身踏出一步,耳邊就響起了鐵棠的聲音。
“且慢!”
“諸位找不到真兇,本官卻有些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