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紫霄臺。
“即刻出兵?”皇天仙帝半躺在龍椅之上,一手抵著額頭,眼神變得深邃而遙遠(yuǎn)。
“這句話是辰溪宮宮主所說,還是太莘示意?”
紫薇天君略一思索,躬著身上前一步,道:“以下官之見,似是不死仙臨時起意,但他也的確跟太莘示意過,后者也并沒有反對?!?/p>
“這樣么……”
皇天沉思許久,隨即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p>
“下官告退……”
待紫薇天君離開后一柱香,本來還有些慵懶的皇天仙帝,立刻從龍椅上坐了起來,腳下微微一動,人已經(jīng)徹底消失。
仙庭至深處。
皇天仙帝頂著仙庭之主的至高地位,此刻卻躬著身軀,拱手向著前方。
“事情便是如此……”
“井軒所說,并無道理,若等那鐵棠邁入超脫……局勢將會變得難以控制。
此番若是出兵相助,雖是順了太莘、井軒他們的意愿,但也實實在在可以逼迫鐵棠,或許可以延遲他晉升超脫的時間。”
在皇天前方十丈左右,有一座小竹蓬,約莫三丈方圓,隔著翠玉珠簾,能夠隱隱約約看到內(nèi)里盤坐著一道身影。
不辨老小,難分男女。
竹園里傳來淡淡清竹香氣,可竹蓬里卻始終未有回應(yīng)。
等待了許久的皇天,正要開口。
“皇天……”
前方終于傳來了一道中性、扁平的聲音。
“你貴為仙庭之主,仙庭之事,自然由你抉擇?!?/p>
“無論你作何抉擇,本尊依舊只有一個要求——盡可能不要讓超脫至尊上場。
即便迫于局勢,最終還是讓超脫出手,也不要讓生死相搏的情況出現(xiàn)。
倘若真的出現(xiàn)這種必死之局,也不要讓隕落的超脫數(shù)量超過三位。
無論敵我!
明白么?”
噗通!
皇天直接跪倒在地,顯得誠惶誠恐。
“屬下明白,萬不敢違背尊上意愿!”
“走吧,以后這種事不要來找我?!?/p>
“是屬下打擾了。”
皇天就保持著跪倒的姿態(tài),兩膝如腳,低垂著頭顱,一步一步,快速離開了竹園。
一直退了有數(shù)十里,皇天才站起身來,面色陰沉,朝著紫薇殿走去。
……
陰司,冥王大殿。
酆都大帝靜靜聽完太陰法曹的轉(zhuǎn)告,旋即搖搖頭,笑出了聲。
太陰法曹察言觀色,輕聲問道:“大帝,出兵一舉,是否有何不妥?”
“不死仙、太莘,也都活了不少年頭,玩弄權(quán)謀、操控權(quán)勢,可謂都是經(jīng)年的老狐貍,早已見過了大風(fēng)大浪。
但即便是他們這樣的人物……到頭來,依舊是耍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計謀。
仔細(xì)想想……
或許他們本意也非如此,奈何勢不如人,只能如此!
唉~
他們?nèi)绱?,或許有朝一日,我也會如此?!臂憾即蟮鬯剖窍氲搅耸裁矗諗啃σ?,顯得莊嚴(yán)肅穆。
太陰法曹聞言一驚:“莫非井軒所言,內(nèi)里還有什么針對我陰司的計謀?”
酆都大帝淡淡說道:“他要我與皇天即刻出兵,無非就是為了對付鐵棠。
否則等鐵棠邁入超脫,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他們太虞神朝。
但鐵棠……哪里是這么好對付的。”
“不過井軒所言,的確也有道理,鐵棠若是邁入超脫,對我等陰司也壓迫太大,恐怕要再現(xiàn)千年之前商皇之勢?!碧幏ú芫従徴f出了自身見解。
“不同!”酆都大帝擺擺手:“太虞神朝沒有退路,但我們冥司有!
可一旦我們這次出手,冥司的退路也會被砍得越來越短,乃至逼上絕境。”
“既然如此,屬下立刻去運京回絕!”
“不必?!臂憾即蟮鄯駴Q了他的說辭,這不禁讓太陰法曹心生疑惑。
“大帝……”
酆都目光悠遠(yuǎn),似是能看穿天上地下。
他慢悠悠道:“此時最急的是太莘,其次是皇天,最后才是我。
無論我們冥司出不出手,皆有利弊。
既是如此……那便先看看皇天那邊的決定。
出兵攻伐朝歌,成與不成,都難免尸山血海,惹下偌大因果,一旦將來鐵棠得勢,第一個要清算的便是領(lǐng)頭的皇天。
這種抄家滅族、斷人前路、種下死因的大事……皇天未必有膽子抉擇。
要是能請動他背后的人物出現(xiàn),本尊也可以一窺皇天真正的底細(xì)。”
“大帝深謀遠(yuǎn)慮,屬下拜服!”
……
運京。
自太陰法曹、紫薇天君離開之后,井軒與太莘互相凝視了許久,一直默然無語。
王亥則在心中不斷盤算與鐵棠的聯(lián)系,根本顧不得這些勢力紛爭。
他現(xiàn)在最渴望的事物……就是找到太虛命箓的第四個【命】字。
剩下的象奎就慘了。
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可能馬上就要上戰(zhàn)場拼命了。
陡然間。
太莘打破了沉靜:“這一次按不死鐵棠,將來就是他按死我們。
你能勸說他們兩家出兵,倒也符合朕的心意。
只不過……
皇天、酆都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這么簡單的計謀,能否讓他們出動?”
井軒笑笑:“現(xiàn)在他們沒得選!當(dāng)然,我們更沒得選,拿下朝歌對我們?nèi)蕉际亲詈玫慕Y(jié)果。
怕只怕……”
“怕什么?”象奎急切問道。
井軒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怕只怕我們?nèi)胶狭Α琅f拿不下朝歌!”
太莘皺眉,深深看了北方一眼,心事重重道:“除非皇天、酆都肯親自下場。
不然……多半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僵持。
但僵持對我們沒有意義,還是在等待死亡罷了?!?/p>
“不錯!”
井軒重重點了點頭:“所以……我們不能等死,要找到第四,乃至第五個勢力,一起出手。
勢必要以雷霆之勢,瞬息之間攻下朝歌!”
“你要找神尊宮?”王亥猛地站了起來。
他聽到這里,可就不能再冷眼旁觀下去了,畢竟他就是神尊宮出來的人。
“神尊宮只是選擇之一?!本幷f到這里,看向大殿入口:“對吧,前輩?!?/p>
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魁偉身影。
龍鎮(zhèn)大踏步走了進(jìn)來,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悠閑道:“你找我前來……就是為了攻打朝歌?”
“還請歸墟眾圣出手!”井軒躬身一禮。
龍鎮(zhèn)嗤笑一聲:“于公!此時出手相助你等,對我們的確有些好處。
可一旦日后鐵棠邁入超脫,這些好處全都要被收回去。
于私而言。
我與鐵棠也有一番交情,為了這點屁事,就要壞了我和他之間的交情,太不值了。
你還有沒有其他的籌碼?”
井軒與太莘都神色凝重,顯然要說服龍鎮(zhèn)出手,絕不是一件那么簡單的事情。
少頃。
井軒緩緩說道:“前輩,拿到手的好處……哪有那么簡單吐回去?
若是前輩肯出手相助……日后陰司亦或仙庭……未必不能易主!
井某愿為前輩座下先鋒,助前輩開疆拓土。
何況……
難道歸墟眾圣,寧愿困在區(qū)區(qū)紅塵人間么?”
不是井軒的籌碼不夠多,而是對于龍鎮(zhèn)這樣的人物而言,顯得太少太少。
是以他此時只能以自身為籌碼,試圖說服龍鎮(zhèn)。
“你啊~是個人物,若是在兩百萬年前,我可能會答應(yīng)你。
但是……”
龍鎮(zhèn)話鋒一轉(zhuǎn),眼放精光:“但是你比鐵棠如何?
想必就是你在我的立場,相信也不難在二者之間做出抉擇?!?/p>
“前輩……”井軒有了一絲急惱,剛要開口,卻被龍鎮(zhèn)打斷。
他閉上雙眼,神色凝重,似乎在感應(yīng)著什么。
此時此刻。
東海歸墟。
龍鎮(zhèn)真身站在那處赤紅大殿,昂首挺胸,神色憤慨,極為不滿。
“為什么?”
“為什么我們要出手??”
“父親,鐵棠即刻就要邁入超脫,真正執(zhí)掌當(dāng)世正統(tǒng),將來至少稱尊此界數(shù)十萬載。
得罪這樣的人物……于公于私,都說不過去?。?!”
在龍鎮(zhèn)前方。
有一道赤紅亮斑,充塞整個大殿。
初初看起來……像是一塊赤紅寶玉,反射著淡淡神光。
可若是退至大殿之外,再飛升高空,或許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
填充了整個赤紅大殿的‘寶玉’,不過是一只無比龐大龍眼的一角。
這是龍鎮(zhèn)的父親,始祖龍皇的龍目!
“正統(tǒng)大道,起于太巫,終于寂滅!鐵棠雖不是寂滅之道,但他的身后,就是寂滅。
換言之。
正統(tǒng)大道,已經(jīng)走到了窮途末路。
鎮(zhèn)兒。
過往正統(tǒng)大道的榮光,不會再出現(xiàn)了,無論是鐵棠還是寂滅,都已經(jīng)是落日黃昏。
他們所走得正統(tǒng)大道已經(jīng)垂垂老矣,再不復(fù)巔峰之時。
你還看不明白么?”
龍鎮(zhèn)大吼:“父親!別忘了孩兒也是開辟者,我更明白正統(tǒng)大道的威勢。
未來數(shù)十萬年,當(dāng)世只會屬于鐵棠,哪怕是命運都無法改變。”
“錯!”
龍目眨動,一字一句道:“大尊…馬上…就要死了!”
噔噔噔……
龍鎮(zhèn)連退數(shù)步,不敢置信道:“什么時候?”
“可能在明日,可能在明年,也可能在你我交談之后的下一息。
他已油盡燈枯,不可能再堅持下去了。
最多三年?五年?
極限了!
其實現(xiàn)在若是付出足夠代價,也可以立刻擊殺大尊。
連為父都不知道局勢會如何變化。
但你我必須為將來做打算!
這天地人間,必須有我等一席之地。
大尊若是隕落,你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
鎮(zhèn)兒……
這次你必須出手,且要速戰(zhàn)速決,無論是割據(jù)人間、仙庭、地府,都必須拿下一塊地盤。
如有必要……為父也會出手!”
“父親……”龍鎮(zhèn)還想繼續(xù)勸說。
但龍目在逐漸消失,只留了最后一番話。
“無論你怎么欣賞鐵棠,你也該明白一件事……將來的他,要么死,要么跪著,不會有稱尊數(shù)十萬年的局面出現(xiàn)!
我等能夠延續(xù)到現(xiàn)在,你自身都該明白其中的艱辛。
怎可為一人,舍一族、百族、千族萬萬年的堅守?
孰輕孰重,不難掂量!”
龍鎮(zhèn)的腰瞬間彎了下去。
仿佛在他的肩膀上……擔(dān)著山海、挑著日月。
噠!噠!噠!
龍鎮(zhèn)拖拽著腳步,沉重地走出了赤紅大殿,看到了不遠(yuǎn)處留守的鯤鵬空都與麒麟黃巡二人。
“如何?始祖龍皇說了些什么?”兩位至強(qiáng)神獸圍了上來。
“召集……他們?!饼堟?zhèn)話語拖得很長,有氣無力。
“準(zhǔn)備……”
“攻打朝歌!”
空都、黃巡皆是緊皺眉頭,但兩人只是沉思片刻,便各自點頭應(yīng)下,飛身離去。
只剩龍鎮(zhèn)獨自一人,呆呆地坐在地上,以孤單落寞的背影,承接新生朝陽的燦爛光輝。
……
朝歌,薛府。
“人皇今日怎么有空前來?莫非政務(wù)上還有些不明之處?”右相大踏步上前相迎。
來人正是以柳香香為主的眾人。
不過此時的柳香香卻是神色凝重:“我早前察覺江都府附近,似乎聚集了太虞神朝的重兵。
且前方尸氣沖天,似有大量僵尸聚集,不知太莘是否在暗中謀劃什么?”
“哦?”右相沒有掉以輕心,立刻展開因果網(wǎng)推算起來。
“嗯?”
“糟了!”
右相原本還有些笑意的面孔,立刻暴變。
“還請人皇將外圈所有百姓,立刻全數(shù)接進(jìn)三重天內(nèi),切記!切記!”
他根本來不及多說,身影就已經(jīng)消失在原地。
“出事了,師叔!”風(fēng)成道立刻明白。
柳香香不假思索:“走,先將百姓接走,其他稍后再議!”
此時在桃園的東?;纳衲九?,只有鶴香彤一人在認(rèn)真修煉拳術(shù)。
可突然之間,嗖嗖嗖出現(xiàn)了一連串身影。
“香彤拜見右相、左相,以及諸位大人!”
“不必多禮?!庇蚁嘁粩[手,正要上前,卻見東海荒神木破開一個洞口,風(fēng)冰瑤從中走了出來。
她察覺到這么多人聯(lián)袂前來,立刻心生感應(yīng),破關(guān)而出。
“師尊,發(fā)生了何事?”
武穆不答,右相開口道:“仙庭、地府以及太莘他們聯(lián)手了,各自調(diào)兵遣將,似乎要前來……不對,是已經(jīng)來了?!?/p>
右相臉色一黑!
“他們怎敢?”風(fēng)冰瑤有些不解。
目前的局勢,并非是某一方促成,而是多方角力才出現(xiàn)的局面。
絕不是誰說想改就能改的,否則也不至于維持至今。
右相來不及解釋,向神樹內(nèi)問道:“鐵棠,你還要多久,給我個時間,這次他們似乎動真格了?!?/p>
神木枝條抖動,傳出了鐵棠的聲音。
“二十年!”
右相連連搖頭:“太久了,我等未必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p>
神樹內(nèi)沉默片刻。
“十年!”
“我會盡量加快,爭取十年內(nèi)邁入超脫。”
右相憂心忡忡,還欲再說什么,突然抬頭望天。
朝歌上方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仙神身影,為首之人正是紫薇天君。
“星宿列陣,今日勢破朝歌!”
轟隆隆!
二十八星宿立刻顯化蛟、龍、貉、兔、狐、虎、豹、獬、牛、蝠、鼠、燕、豬等等真身,聯(lián)手布下了二十八星宿大陣。
“賊子!”武穆當(dāng)即升空,抬手便是元始魔掌,吞天納地,試圖將星宿大陣都吞入掌中。
鏘啷~
紫薇天君拔劍一斬,斷去元始魔掌的攻勢,笑呵呵道:“武穆何必急躁,你已邁入超脫之境,還是不要輕易出手為好?!?/p>
右相、商岳、太保、太師、太傅、巫御事等人也接連升空,方家、玉家、李家等等諸多仙皇、神皇也紛紛出現(xiàn)。
鬼氣如煙,橫貫長空萬萬里。
太陰法曹也率眾前來,領(lǐng)兵結(jié)陣,卻并沒有展開攻勢,只淡淡說了一句。
“大勢所逼,請薛天尊見諒!”
唰~
不遠(yuǎn)處又有一行兵馬前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莘的笑聲遍傳朝歌,她只帶了數(shù)十人,井軒、王亥、象奎也赫然在列。
“仲虺!伊尹!風(fēng)厲!商岳!還有你們這些老骨頭、老頑固……今日朝歌必破!
強(qiáng)撐下去,無非徒增死傷。
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只要爾等退出朝歌……
朕可以劃分一片人間疆域,任憑爾等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