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
碧藍海水無邊無際,如同一面水鏡倒映蒼天,偶有海鯊、裂齒鯨、蛟龍等妖獸躍出海面。
嗡~
虛空微顫。
一只腳破空而出,緊接著便是一道八尺身影,昂藏巍峨,好似神劍直插東海。
鐵棠眼皮一抖,前方青黑蛟龍立刻不由自主地飛了過來。
“上仙饒命,老妖偏居一偶,從未害人!”蛟龍四爪伏空求饒。
它的確很老了,兩條青黑蛟須也已發(fā)白,周身鱗甲不在光鮮,有些地方還脫落了幾塊。
“簡單問你幾個問題,這段時日……可曾在附近見過我?”
老蛟胡須一顫,點了點頭:“約莫兩日前,的確見過上仙路過,只是……有些不同。”
“我往哪走了?”
“歸墟!往歸墟方向去了,那里可是大兇之地,上仙小心?!?/p>
聽到這里。
鐵棠有了眉目,但還不確定:“歸墟有何傳聞,敢稱大兇?”
“上仙,東海連綿不知幾億萬里,海水流入歸墟不曾見滿,自遠古至今,早已無法斗量。
傳說歸墟里面有個無底之谷,吞噬了所有海水。
仙庭、地府、人間的各大勢力,都不曾蔓延至此處,其因便是歸墟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爆發(fā)極強的吞噬力,將四周一切全部吞入其中。
進去的人不曾見出來過。
當然。
也有人稱里面是成仙、成道之域,所以我等才會出現(xiàn)在此處,看看是否能夠遇見歸墟暴動,搏一搏仙緣?!?/p>
老蛟言辭誠懇,不似謊言。
鐵棠四下一掃,發(fā)現(xiàn)聚集在附近的妖獸,皆是垂垂老矣之輩,當下便信了幾分。
他又捉拿虛空散亂的因果碎片,捕捉過往、近來發(fā)生的部分事物,驗證了老蛟話語。
“你們?nèi)羰且懒?,便會去闖一闖歸墟?”這是鐵棠從散亂因果看到的一幕幕。
老蛟點頭如搗蒜:“老死也是死,總歸要試一試?!?/p>
“有道理!”
鐵棠手指一勾,將老蛟拿在手中:“你為我解惑,也算與我有緣,可要與我一同去往歸墟一探?也許我可以帶你進去。”
沉默片刻。
這條青黑老蛟擺動沉重蛟首:“謝上仙好意!老妖還有一百余載壽元。
待壽盡之日,再自行前往!”
不是真到了絕路,歸墟這種地方誰想進去?
可這條青黑蛟龍不知,自己終究是錯過了一樁仙緣。
“隨你?!?/p>
鐵棠放下老蛟,展開大虛空術再度離開。
復行萬里之余,他遁出虛空,遙望前方。
轟隆?。∞Z隆??!
本來還算平靜的海面,此刻像是出現(xiàn)了一個大裂縫,狂暴地將附近海水全部吞入其中。
在裂縫上空還卷起了龍吸水,內(nèi)里黑霧充盈,電閃雷鳴不斷。
“這就是歸墟?”
鐵棠法眼洞徹,卻只看到了下方數(shù)十里光景,就被一團幽黑擋住。
他抓拿散亂因果,看到了大量太極化身留下的痕跡。
“我來看看你有多深!”鐵棠拔下一根頭發(fā),右手一抖,那根青絲立即化作磨盤粗細,千丈長短,猶如撐天之柱。
他一手將發(fā)絲插入歸墟之中,口中大喊:“長!長!長!”
以他如今的實力,便是一根頭發(fā),也有了極為不俗的威能,不會比七、八品的巫兵弱了。
尤其在他氣血、大道、仙力支持之下,幾乎等同尋常一二品的仙兵。
發(fā)絲神柱不斷變高,又不斷深入歸墟,光是露出來的部分,就已有了萬丈長短。
但就在這時。
崩!
一聲炸響。
神柱崩碎,發(fā)絲化作飛灰。
一股異樣的偉力順著末端蔓延而上,直到觸及鐵棠真身,才被他的霸道氣血震散。
“這股力量……”鐵棠眼皮抖動,想起了在那里見過類似的東西。
唰!
記憶畫面定格在茫茫星空,有一道白骨巨掌出現(xiàn),在那白骨飛縱而來的后方,彌漫著道道恐怖力量。
“骨掌?”
鐵棠驚了,沒想到歸墟里面,會出現(xiàn)這等毀滅之力。
“不對,這種力量雖然極盡毀滅之道,但要說能傷到骨掌……也是有些可笑了。
大約……也就是神皇境左右的實力?!?/p>
盡管剛剛只是匆匆一瞥,鐵棠也能準確判斷。
“玉佩會在歸墟之中么?”
這個念頭一經(jīng)浮現(xiàn),立刻讓鐵棠有了警覺。
“我竟然產(chǎn)生了一絲膽怯之心?”
“哈哈哈哈~”
鐵棠雙手一握,拳風鼓動,掌心悶雷陣陣。
“我辟正統(tǒng),秉承天地大勢,超脫都殺不了我,東海歸墟有何神異,敢讓我畏懼、退卻?”
他邁出一步,周身十二萬九千六百竅穴綻放神光,如神人般墜入歸墟之中。
無盡的海水涌來,像是無數(shù)大手在反復推搡,一道道詭異力量充斥其中,想將鐵棠撕成無數(shù)塊。
但他修煉至今,肉身早已今非昔比,已經(jīng)是實實在在的神皇之軀,極盡強大。
“不夠!”
“這樣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殺死太極化身?!?/p>
“倒是那些老妖……的確不可能進入歸墟之中?!?/p>
鐵棠身入歸墟,立刻察覺到了這股力量的強大,也明白不會有人真正能夠抵達歸墟內(nèi)部。
光是四周海水以及那股恐怖吸力,就能粉碎所有仙神霸主以下的生靈。
青黑老蛟沒有跟隨自己進來,等到壽盡之時,跳入歸墟,也難逃死劫。
他真身瘋狂下墜,隨著海水不斷被吸入更深地帶。
四周幽黑一片,詭異駭人,狂暴海水淹沒了所有場景,看不到其他任何風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
鐵棠察覺至少已經(jīng)下落了萬丈之距,也是剛剛發(fā)絲被震碎的地段。
前方出現(xiàn)了亮光。
七彩炫目,猶如星空璀璨,無數(shù)混亂的大道之力交匯,組成了一副絕殺之畫。
“原來……太極死在此處!”
狂暴的大道之力涌來,便是鐵棠也無法抵擋,或者說超脫之下都不可能抵擋。
至于超脫之上?
鐵棠并沒有達到那等境界,難以揣摩具體實力。
眼前神光彌漫,他化作白骨的雙手開始結(jié)印,丹田中的東?;纳衲疽查_始爆發(fā)無數(shù)紋理,試圖抵御最終死亡。
嘭嘭嘭……嘭嘭……
大道偉力湮滅了一切!
待所有波動平息之后,此地又恢復了平靜,依舊美得像一副絕世之畫。
……
赤紅大殿,萬丈之高,不知其深幾何,一眼望不到頭。
入目皆為血紅之景,偶有金黃點綴其中。
一道百丈寬大的水幕垂下,內(nèi)里倒映出一個巨大的眼珠,周圍還站著古書、木樁、八角獸、鐵錘等等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
而在水幕前方,則是靜靜站著一位青年,看起來二十七八左右,一身素青書袍,顯得豐神俊朗,儒雅隨和。
唯獨他一雙赤紅瞳孔,威嚴、霸道,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
水幕晃動,內(nèi)里有聲音傳出。
“三月之期已到,眾神殿可有決議?”
青年微微頷首:“有了?!?/p>
“如何?”
“不如何,時機未到?!?/p>
水幕中的巨眼一眨,凌厲煞氣仿佛能夠穿透水幕:“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父之意?”
“我!”
巨眼震怒:“始祖龍皇何在?讓他來見我!”
青年依舊不急不徐:“圣母見諒,我父還在沉睡,神殿之事,由本尊執(zhí)掌?!?/p>
他一邊說,一邊還把玩著一枚玉佩,時不時將它拋了起來。
如此舉動,終于引來了巨眼注意。
“這東西……怎會落入你手中?”
“緣分…緣分?!?/p>
這時在巨眼后面的鐵錘發(fā)聲了,冷漠無情:“龍鎮(zhèn),你想執(zhí)掌神殿,還差了幾分。
當然。
如果這真的是你們眾神殿合議的結(jié)果……
那也沒什么好談的。
圣母來時便已定下,若‘神殿不應,則神殿不存’。
你等自行抉擇!”
聽到鐵錘話語,龍鎮(zhèn)臉色終于變了幾分。
他拿起手中玉佩,仰首對空望了片刻。
少頃。
他臉色一喜。
“圣母,既然你們覺得龍某做不了主,那就讓此地能做主的來跟你們談?!?/p>
水幕后面的詭異生靈,皆露出淡淡不解,一時也看不穿對方在耍什么花招。
不過一切都沒有意義。
到了他們這種境界,陰謀詭計如掌上觀紋,唯有堂堂正正的陽謀才不可破。
“龍鎮(zhèn),你若是想拖延時間……我們最多給你三日……”
水幕里的聲音還未說完,便見龍鎮(zhèn)大手一招。
赤紅大殿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事物。
一顆遍布幽黑紋路,體表還在閃爍電弧的黑蛋。
“神鳳?祂能替眾神殿做……”
咔嚓!咔嚓!
只見黑蛋抖動,無數(shù)縫隙出現(xiàn)。
嘭!
一條沒有絲毫血肉的森森白骨臂,捅破了幽黑玄胎。
緊接著完整軀殼破胎而出。
是一具八尺高低的骷髏。
丹田位置還有一株僅剩枝條的小樹,根須扎在骨骼之上,搖搖欲墜。
“人?”
“人族!”
“神皇境……這等螻蟻,龍鎮(zhèn)你什么意思?”
水幕里的生靈變現(xiàn)的極為不滿,似乎認為青年在戲耍他們。
“呼~”
白骨上下闔動,絲絲縷縷的毀滅之力被從骨架上飛出。
隨后便見血肉萌發(fā),轉(zhuǎn)瞬就恢復了完整肉身,只是顯得極為虛弱。
鐵棠看了一眼水幕,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青年。
“這種氣息……必是超脫無疑了!”
“我的不死印記在冰瑤手上,冰瑤在圣都之中,有左相、右相等人護持。
若是我死在此地……也可安全復活!”
一瞬間。
他就做好了最壞打算。
旋即。
鐵棠目光落到了青年右手,那里正躺著自己丟失的玉佩。
咻~
只見龍鎮(zhèn)一抬手,玉佩便直接朝著鐵棠飛了過去。
“還你!”
“多謝?!?/p>
鐵棠一手接下,將玉佩塞入心竅血液之中,這才認認真真打量起四周。
至少——
這位青年對自己沒有惡意,看起來也不像要對付自己。
“請問兄臺……此地是何處?”
龍鎮(zhèn)正欲開口,水幕里已經(jīng)吵翻了天。
有人看到龍鎮(zhèn)將玉佩丟給了鐵棠,意識到有問題,但具體問題在哪,卻又看不出來。
“這里嘛……這樣,你先過來,跟這些‘人’聊幾句?!?/p>
鐵棠也不擔憂,徑直走向水幕前方。
這位超脫若是要殺自己,逃脫的機率很小,唯一的后手便是不死印記。
或者遁入時光長河,借助背影之力。
“諸位是……”鐵棠走到近前,朝著水幕中奇形怪狀的一眾生靈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龍鎮(zhèn),你搞什么花樣?本尊耐心不多了。”巨大的眼眸眨動,彌漫厚重殺機。
青年笑盈盈走到鐵棠身旁,指著他說道:“好叫各位得知,我旁邊這位……便是現(xiàn)在正統(tǒng)之主,姓鐵名棠。
我說他能做主,沒騙你們吧?”
水幕沉默了。
鐵棠側(cè)身:“哦,兄臺認識我?”
“大尊易位,天道起勢,龍某豈會不知,久仰久仰!”龍鎮(zhèn)顯得很客氣。
“這些人是……”
“壞人,很壞很壞的那種?!?/p>
“明白了。”
鐵棠點點頭,看向水幕中出現(xiàn)的每一位生靈,盡可能要記下他們的模樣。
“現(xiàn)在正統(tǒng)之主?嘖嘖嘖……真是弱小的可憐呀?!?/p>
“小娃娃,你看那么多,小心腦袋炸了。”
水幕中傳來譏諷。
下一息。
鐵棠的腦袋竟然真的嘭一聲炸裂開來。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p>
“龍鎮(zhèn),就憑你弄來了這個,我們再給你緩半月時間。”
片刻之后。
無頭身軀再次長出了一個新的腦袋。
鐵棠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只是表面不動聲色。
剛剛那一瞬間。
自己僅僅是試圖記住這些人的面孔,就仿佛觸及了某種禁忌之力,直接就被崩碎了頭顱。
這到底是一批什么存在?
“嘶~”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目光堅定不移,繼續(xù)緊盯水幕。
這一次。
時間過去了十息左右,頭顱再次炸飛。
“哈哈哈哈~幽默正統(tǒng)?!?/p>
“太弱了?!?/p>
“我現(xiàn)在很想知道,他的正統(tǒng)之秘,到底會是什么。”
……
鐵棠繼續(xù)長出頭顱,繼續(xù)觀察,龍鎮(zhèn)雙手抱胸,站在一旁,不發(fā)一言。
“想不到,想不到,僅僅只是看到他們的長相,就能溶解深藍光芒,這簡直堪比永恒氣息!”
嘭~
鐵棠心中剛浮起這些念頭,他的頭顱就第三次被崩碎。
也就在這一瞬間。
意識海那宛如萬古不變的一片深藍,也被敲碎了幾分,融入到鐵棠周身。
“這樣的正統(tǒng)之主,還沒資格做主,讓始祖龍皇出來!”
龍鎮(zhèn)平靜道:“別急,忘了跟你們說,他是大尊王的弟子,起初是以十絕霸體起家?!?/p>
一旁的鐵棠頭顱在不停炸裂,又不斷復原,每一次能堅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那又如何?”
“別說他是大尊的弟子,就算是大尊親生女兒,也無法成為第二個大尊。”
嘭!
又一次崩碎。
數(shù)息過后,頭顱重新生長。
“我開始明白,為何他說你們是壞人了。
諸位。
我就是我,無需成為第二個師尊?!?/p>
鐵棠目光炯炯,緊盯水幕中的眾生靈,這一次再也沒有被炸飛。
他的氣息在飛速攀升。
以無法想象的速度!
神皇二重天。
三重天!
四重天!
一直到了五重天,才慢慢降了下來。
水幕中的笑聲戛然而止。
巨眼心中了然,能夠殺死自己化身的……九成九便是眼前這位正統(tǒng)了。
這種恐怖的晉升速度,完全超越了她的所見所聞。
什么樣的絕世天驕,什么樣的無敵正統(tǒng)……都不應該,也不可能在須彌間連破神皇四重天。
“龍鎮(zhèn),他就是那個變數(shù)么?”
“現(xiàn)在,他能做主了么?”龍鎮(zhèn)不答反問。
“茍延殘喘!”
巨眼丟下這句話,水幕中的光影開始消散,一切都歸于平靜,再無絲毫波動。
赤紅大殿之內(nèi),只剩二人。
鐵棠環(huán)顧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龍鎮(zhèn)身上,一道道神光在他眼眸流轉(zhuǎn)。
龍鎮(zhèn)在他眼中的模樣,也開始有了新的變化。
不再是人形。
“兄臺是……”
“真龍一族?”
龍鎮(zhèn)摸了摸下巴,眼神恍惚,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真龍一族么……這么說也沒錯,我記得……好像是燧人氏那個小鬼給我取得名字?!?/p>
“但我不是太喜歡。”
“因為我叫龍鎮(zhèn),不是真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