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
作為一個父親,竟然會親手將自己的女兒如此封??!
鐵棠沒有盲目相信骨偶話語。
他暫時拋開了大尊王,想要其他問題來旁敲側(cè)擊,試探眼前這位的底細(xì)。
“你叫什么名字?我該如何稱呼?”
這看起來是很簡單的問題,卻內(nèi)含玄機。
而骨偶那雙慘白眼眸,仿佛能夠洞穿人心,她直接揭穿了鐵棠的心思。
“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借此來對付我?”
“可惜……”
“我并不是人,我父才是天地間最后一位人,我與你一般,也是人族,知道我的真名,并不會對你有什么幫助。
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可以告訴你。
我小時候,單名一個‘姝’字,因為世人尊崇我父,所以也有很多人叫我大姝。
等我長大以后,我父發(fā)現(xiàn)我的血脈也在退轉(zhuǎn),不再是人。
那時候人已岌岌可危,再無后裔誕生。
當(dāng)時有一種神職名為‘大司命’,執(zhí)掌這個職位之人,能司人之生死。
我父眼見滅族之勢與天地大勢等同,勢難阻擋,他身為天地間最后一位人,自不甘心看著人滅,決定力挽狂瀾。
于是他以無上偉力,扭轉(zhuǎn)了天道至理,強行為天地生靈增加了一個少司命的神職。
與大司命不同,少司命專司人之子嗣有無。
他讓我擔(dān)任少司命,希望能夠盡可能延續(xù)人的香火。
從那時候起……
世人都尊我為少司命!
可一族衰落之大勢,又豈是一人一職可以更改?
作為少司命的我,并沒能挽救人的滅亡之勢,天地間再也誕生不出純血的人。
哪怕是兩位無比強大的人交合,最終也只能生出與我類似的存在。
我想……
他就是那時候?qū)ξ矣行┦税伞?/p>
那時候我感覺深深地?zé)o力,每日每夜的祈福,無時無刻在觀察人運,與大勢抗衡,與天地相搏。
即便如此,我依舊沒能勝過它們,且我敗得很慘,不但有無盡天罰加身,甚至引來了道尊殿出手。
幸運地是。
我有一個天底下最為強大的靠山。
他幫我擊退了一切來敵,擋下了所有災(zāi)難,還將那枚玉簡給了我。
后來。
從那枚玉簡之中,我悟出了自己的道路,開辟了能夠顛覆我父大道的正統(tǒng)。
我看到了超越我父的機會,也看到了扭轉(zhuǎn)族運的希望。
我——
即未來!
他沒有阻止我,親眼看著我的實力一天比一天強大。
直到有一日。
他親自來找我,提出要將我封印。
我本可以拒絕。
因為那時候的我,在境界上已經(jīng)只差了他一步,盡管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可我若是一心想走、想逃,他也不見得能夠輕松抓到我。
但他是我父啊~
如果是你……
你能拒絕么?
我不能。
我聽從了他的安排,無論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將我放在地府的望鄉(xiāng)臺,希望我能夠一直看到家鄉(xiāng),不要記恨他。
我恨他么?
其實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太久了,至少我被封印之后,人間的確迎來了安穩(wěn)?!?/p>
骨偶,或者說是大姝,是少司命,她一直平靜地講述自己過往遭遇,語氣沒有半點波瀾。
鐵棠也一直安靜聆聽,并隨著她的話語,誕生了更多的疑問。
“道尊殿……到底是什么?”
這句話,讓少司命慘白眼眸轉(zhuǎn)了幾圈,像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
她才緩緩說道:“道尊殿……是當(dāng)時天底下最強大的存在,里面有一些生靈,擁有抗衡我父的實力。
一對一,它們不是對手,可它們的數(shù)量極多,我父也極為忌憚。
不過。
還是那句話。
時間過去太久了,我被封印,代表未來沒有出現(xiàn)。
而這段時間……
天地正統(tǒng),一直都是我父。
到了今日。
他恐怕已經(jīng)強大到我都無法觸及的地步,道尊殿也許已經(jīng)被他覆滅了?!?/p>
鐵棠眼眸閃動,猶豫數(shù)息之后,決定說出自己的見聞。
“道尊殿還在!”
“我不久前,曾經(jīng)在斗戰(zhàn)塔見過大尊王的印記化身,他讓我超脫之后,再去道尊殿尋他?!?/p>
“什么?”
這是少司命第一次出現(xiàn)驚訝的語氣,似乎對此難以理解。
她終究是被封印了漫長時光,難以知曉天地格局的變化,一切認(rèn)知,都停留在被封印之前。
“你不要去!”
“或許是陷阱,或許我父已經(jīng)死了!”
“他如果還活著……不可能在道尊殿停留,更不會讓你前去?!鄙偎久髀冻鲆唤z悲傷。
鐵棠疑惑不解:“為何?”
這是他很難理解的事情,道尊殿應(yīng)該是一個地名,即便去了,又能改變什么?
難道還能強留大尊王這等人物不成?
應(yīng)該做不到才對,否則它們直接殺死大尊王更簡單。
“因為……”
少司命剛一開口,鐵棠驟然大驚,渾身寒毛倒豎。
他察覺到了致命危機。
有無比強大的攻勢在超自己這個方向襲來。
嗖!
生死之間,鐵棠一把撈起少司命,將大虛空術(shù)施展到自身極致,匆忙躲開背后攻勢。
只一瞬間。
在他們剛剛待過的地方,有一道紫雷降誕,將那些陰寒古木包括陰司地域都直接湮滅,只留下一個虛無空間。
“這就是道尊殿!”
少司命話語有了波動,不是畏懼,不是害怕,比之前多了幾分情緒,不再像是死板的骨偶。
她……有些憤怒了!
要知道。
過去她也是未來正統(tǒng),曾經(jīng)達(dá)到過難以想象的境界,實力同樣無比強橫。
如果不是大尊王親自開口,誰敢提出封印自己的要求,只怕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一絲。
可現(xiàn)在。
僅僅是因為自己還沒出口的一句話,就有人敢降下雷罰來鎮(zhèn)殺自己。
“看來我被封印了太久,隨便什么人都敢對我出手,你也是正統(tǒng),難道沒有自己的威嚴(yán)嗎?”
鐵棠無力吐槽。
剛剛身后那道紫雷,讓他都感受到了致命危機,強大的可怕,絕對不是掌道境,甚至不會是神皇境。
絕對是更強大的敵人在出手!
能逃過一命,都算他反應(yīng)夠快,心境超絕,換作其他仙神霸主在此……此時尸體都臭了。
“我若是有你們這般漫長的修煉時間,我當(dāng)然也有威嚴(yán),可我才修煉了多久?”
少司命冷聲說道:“將你的肉身借我,我來反擊他?!?/p>
嗯?
鐵棠并不懷疑少司命有反擊的實力,可‘借肉身’這個說法,多少讓他有點別扭。
不是因為少司命是女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男女之別早就看得很淡了。
主要是……
他怕少司命暗中施展一些他沒見過的手段,會對自己造成某種威脅。
鐵棠屈指一彈,一滴鮮血化身飛出:“這個夠么?”
很顯然。
這是不夠的。
少司命沒有再開口強求,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要求過于唐突。
兩人間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而只要不提及道尊殿太多,后續(xù)也沒有其他攻勢來襲。
各方之間,像是一種默契。
片刻之后。
少司命眼眸轉(zhuǎn)到,徐徐說道:“很感謝你救我出來,我需要時間,恢復(fù)實力,你也需要時間成長。
我準(zhǔn)備走了,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你要去尋大尊王?”
“當(dāng)然,我想知道他為何會呆在道尊殿,如果他死了,我也需要為他報仇!”
報仇……
不知為何,這兩個字讓鐵棠心竅突兀地跳了一下。
他輕聲問道:“你……娘親呢?”
“她只是一個尋常的人,僅有掌道者的修為實力,在我小時候就逝去了?!?/p>
聽到這番話,鐵棠有些無法理解。
哪怕只是作為‘尋常人’,可少司命的娘親,也是一位或真價實的掌道者。
怎么可能會輕易死去?
她生下少司命的時候,應(yīng)該還算年輕吧,大尊王不可能找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
而且當(dāng)時有大尊王在身邊,哪怕真的壽元耗盡,難道就沒有辦法?
“她是怎么死的?”鐵棠想盡可能多知道一些。
可少司命流露出不耐煩且不解的語氣:“你問這個做什么?那對我來說,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憶,我不想提及太多?!?/p>
“抱歉!”
“無妨,我知道你可能也在懷疑一些東西,無所謂,等你以后自然會明白。”
鐵棠正了正神,問出了救少司命的初衷,也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鄉(xiāng)人?”
少司命白瞳一怔,似乎沒想到鐵棠會糾結(jié)這種事。
“你已是掌道之軀,更開辟了未來正統(tǒng),何須在意這些小事?”
數(shù)息之后,不等鐵棠答復(fù),少司命似乎又反應(yīng)過來:“也對,你還這么年輕,無法看透,也不該看透這些東西。
我可以告訴你。
可能換作其他人來,甚至是我父當(dāng)面,都很難察覺你的來歷。
但我不一樣。
你剛?cè)氲馗?,我就知曉了你的來由,那里……也算有趣,但只是對凡人而言?/p>
至于我是如何做到。
這是我的正統(tǒng)大道之秘,你大約不會想知道,我也很難告訴你。
我父封印我,覺得我很危險,就是因為我告訴了他,我的正統(tǒng)之秘。
你若是非要知道……
可以。
只要你愿意與我交換即可!”
鐵棠陷入了沉默。
所謂的正統(tǒng)之秘,并非少司命虛構(gòu),而是真實存在,因為鐵棠也有,他知道這不是敷衍,更不是謊言。
每一個正統(tǒng)開辟者,都有一個只屬于自己正統(tǒng)的核心隱秘。
這個隱秘,或者說這種能力、這種手段,是其他后來者修煉者,永遠(yuǎn)也無法煉出來的東西。
哪怕其他人借助燧人氏的圖騰大道,借助大尊王的竅穴之道,修煉到再高的境界,再強的實力,都無法得到這兩個正統(tǒng)最核心的隱秘。
那只屬于這個道統(tǒng)的開辟者!
顯然。
這是每一位道統(tǒng)開辟者最為隱秘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對任何人提及。
它既是正統(tǒng)最強大的武器,也是最脆弱的一環(huán)。
正統(tǒng)之秘若是暴露,無疑會成為敵人對付你的最好破局點。
少司命會說,是因為大尊王是他至親!
且大尊王也是正統(tǒng)。
他很可能曾經(jīng)將自己的正統(tǒng)之秘也告訴了少司命。
雙方既有至親血脈,也有交換之利,所以他們能說。
而鐵棠……
不能!
根本無需猶豫太久,他就選擇了拒絕。
對于少司命,他還不算太過熟悉,不可能將自己的一切都悉數(shù)告知。
倘若今天是換作大尊王在此,親口提出這個交換需求。
那鐵棠會認(rèn)真考慮。
被拒絕之后,少司命沒有絲毫波動。
“你不愿意才是正常,你若是一口答應(yīng),我反倒也會有一絲懷疑。
好了,你我緣分暫且到此為止,等我恢復(fù)實力之后,你若遇到危機,我可為你出手?!?/p>
骨偶腳下出現(xiàn)一絲金光,似乎想要離開。
鐵棠急切道:“等等,道尊殿在哪里?”
“你現(xiàn)在的實力,還不到去找道尊殿的時候,等你超脫,那時候也許不用我告訴你,你自己就會知曉?!?/p>
少司命說完,骨偶身軀一閃而逝,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到鳳眼都難以察覺。
“你剛出來……就這么強么?”鐵棠呆在原地,喃喃自語。
距離自己將少司命放出來,這才過去了多久?
明明只是一縷殘魂,卻在如此短的時間,就恢復(fù)到了不下仙神霸主的實力。
若她是全盛之姿……
鐵棠也很難理解那是什么存在。
正在這時。
從遠(yuǎn)處傳來一道感嘆聲。
“嘖嘖嘖……你可真是什么事敢做?。 ?/p>
鐵棠立刻眸化雙瞳,看到了那道身影。
“是你?你不是得到解脫,去逍遙天下了么?”
飄忽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幾個閃爍就來到了身前,竟是不久前在靈山外碰見的皇極驚世書。
這也是個傳奇存在,盡管實力不算強大。
“這天下都快沒了,我還怎么逍遙?”皇唉聲嘆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鐵棠眉頭一挑:“有話不妨直說?!?/p>
噗通!
皇直接躺在滿是枯葉的陰寒林地,雙手枕頭,仰面看著那幽暗無比的穹頂。
“你把少司命放出來,就得好好承擔(dān)這個因果,我希望你以后不會后悔?!?/p>
“她……到底什么來歷?你也怕她?”
皇樂呵呵道:“你不認(rèn)識她,你當(dāng)然不怕她,等你認(rèn)識以后,你也會怕!
她的來歷……你之前應(yīng)該問過了吧。
這不是什么隱秘,相信她也不會騙你。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她為何會被封?。坎皇潜砻娴囊恍├碛?,更深一點?!?/p>
鐵棠也不隱瞞,徑直說道:“她親自承認(rèn)了,大尊王,也就是她的父親,說過她很危險,所以把她封印了。”
“看來正統(tǒng)就是好啊,她也不敢騙你?!被仕坪醪碌搅耸裁?。
鐵棠有些不耐:“你別跟我神神叨叨的,你知道什么就說,若是不說,我也走了?!?/p>
“很簡單,她的父親……也就是你口中的大尊王,他也怕,他怕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將她封印了。
倘若。
倘若少司命不是大尊王的女兒。
那她在當(dāng)年——
就應(yīng)該死得徹徹底底,天底下不會有任何人能救、敢救她。
可惜啊~
她偏偏是那位正統(tǒng)的女兒。
天底下有哪個父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被人殺死呢?
唉!
造化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