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牙猜得沒錯,周正既然能問起這話,那就確實是在打這方面的主意,而非無的放矢。
既然未來科技扯虎皮拉大旗,干這種裝神弄鬼的私活兒差事,周正覺得就有必要給這伙人上上勁兒。
“你覺得俄軍會插手這件事嗎?會不會阻止?”
周正的回答看似答非所問,實際上能問這話已經算回答了老牙剛才的問題。
明知這一點的老牙也稍作思索,根據自己所了解到的情況進行了一番分析,緊接回道。
“駐敘俄軍只是懶得管美國人那攤破事,并不代表他們就要護著美國人,雙方的關系是你不招惹我、我不礙你事?!?/p>
“所以如果不是俄軍,換做其他人下手,俄軍非但不會阻止反而會樂見其成。這就純屬看笑話的事,美軍倒霉俄軍開心,雙贏?!?/p>
老牙所言其實也正是周正想聽到的,要的就是這話。
不需要你俄軍插手給什么支援,只需要你別多管閑事就行,到最后看美國人的笑話坐享其成即可。
聞言的周正在兀自點頭之余飛速思索,很快再度望向老牙開口說道。
“我猜敘軍自己早就對此大為不滿了,對吧?”
知道周正會問這話的老牙很快點頭。
“沒錯,不過他們看到的只是浮于表面的事,因為缺少情報而沒有看到實際內在?!?/p>
“未來科技的公司傭兵借著美軍大旗當掩護,把自己偽裝成美軍來替美軍做事。駐敘美軍能從中得到實惠利益,自然不會去拆穿他們雇來的未來科技傭兵。當然,這也不代表美軍就會承認什么。”
“事實上如果關注一下新聞,你不難發(fā)現美軍從沒有承認過“石油運輸隊是美軍某某部隊”這種事,這其實是一種文字游戲?!?/p>
“目的在于有朝一日如果運輸隊真的出事,美軍也可以迅速撇清關系做切割。聲稱受損挨打的并不是美軍,指出是防務承包商的事實,避免對美軍的區(qū)域影響力和輿論形象造成損害?!?/p>
聞言的周正兀自點頭,老牙所言與自己猜測的一致,當即順著老牙這話繼續(xù)往下說道。
“但美軍也沒有否認過這事,在真的出什么事故之前,就默許未來科技部隊借用美軍的名義“套皮做事”??謬樛亟^大多數的實力不足敵人,從而屏蔽掉大部分的襲擊,因為區(qū)域內有實力和美軍抗衡的武裝本就屈指可數?!?/p>
話已至此的周正一笑,最后的答案已經揭曉,且并不讓人意外。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既規(guī)避了風險還利益最大化,是像美國人能做出來的事?!?/p>
“不過,情況也該起點變化了。”
計劃已經了然于胸,且被證明為是完全可以做到,有將之實現可能性的周正隨即和盤托出。
“我打算把這項情報透露給敘軍,那些被未來科技傭兵盜走的石油是他們的國家財富,他們才是實際利益嚴重受損的一方?!?/p>
“鑒于形勢對付不了美軍,難道還對付不了一伙扯虎皮拉大旗的公司雇傭兵嗎?”
“只要再給敘軍來點催動力和友情贊助,這事我覺得不難辦,你說呢?”
思路與周正保持一致,一直在邊說邊想這事的老牙也聞言點頭。
“差不多,是具備很高的可行性?!?/p>
“整天被偷油還坐視不理這事,其實也令敘軍在輿論上很被動,受到很大的壓力。”
“戰(zhàn)士們不解質疑為何不去阻止,義憤填膺的普通人也質問為何軍隊無所作為。去解釋安撫也是會投入成本的,而且是長期成本,消耗大量的時間精力。”
“反之,如果能通過一次卓越的行動來證明自己,效果會比任何口說無憑的解釋和安撫都好得多?!?/p>
“起碼在挺長一段時間內,敘軍是不用再為這種事頭疼了,可以節(jié)省不少無形成本,這就是他們行動起來的理由和動力?!?/p>
“所以......你是打算在提供情報的同時再給點贊助?都想好了?”
正有此意的周正當即承認不說,而且還需要老牙再幫點忙、做些什么,緊接一本正經地回道。
“幫我個忙,去牽線搭橋聯系一下?!?/p>
“這事由我來找人不合適,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找誰說這事。但你不同,你肯定知道找誰說、把消息告訴誰會起作用。”
“我愿意提供一批無償的武器裝備來贊助這件事,名義嘛,老樣子,繼續(xù)按“謝里寧同志”來走?!?/p>
“反正我跟未來科技已經是不死不休,而且我也馬上就會走上前臺了,不差這點,就算最后讓未來科技知道是我干的也無妨?!?/p>
“走上前臺?這是什么意思?”
意識到自己還沒跟老牙說起過這事。
本就有打算要說叨說叨的周正一笑,倒也沒什么不能講的,索性就把安德羅對自己的安排,以及自己的回應全部講了出來。
反正是即將發(fā)生的事,就算現在不說、老牙也很快就會知道。
還不如現在說了得了,省得到時候引發(fā)什么不必要的誤會和懷疑,對互信造成損害。
“你......等等,讓我反應一下。就是說安德羅打算讓你擔任軍事主官,給你授銜任職,坐實你的權力和身份,不再像以前那樣隱于幕后而是正式走上前臺,而你也接受了,對嗎?”
事實就是如此,周正也沒什么好過多解釋的,當即點頭報以回答。
“名分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很重要?!?/p>
“以前的安德羅集團還只是個集團,是一幫人聚在一起武裝搞事,說白了就是超大號的武裝暴力團伙,搞什么“大當家”、“二當家”那樣商量著來也行?!?/p>
“但你看看現在的情況,安德羅已經手握半壁江山,基祖城一戰(zhàn)徹底改變了雙方的戰(zhàn)略態(tài)勢,現在是安德羅和博納特各居南北分庭抗禮。”
“安德羅有意將集團轉變?yōu)橐粋€穩(wěn)健向上的政治實體,這既是發(fā)展道路上的必經之處,也是為日后的長遠發(fā)展做打算。如果不這么做,那安德羅集團就永遠只能是一個武裝暴力團伙,名不正、言不順、和非洲這片地界上的混子軍閥沒什么兩樣,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說完了面前所面對的形勢情況,跟老牙這邊,還有些不一樣的話要說的周正話鋒一轉,接著開口。
“如果我要在安德羅派系日后發(fā)展的過程中謀求高位、手握大權,那我就必須答應下來?!?/p>
“這一職位是不可或缺的,就算我不答應,安德羅也必須放個其他人坐到這位置上。這時候我再隱于幕后沒有實際意義,還會有一個至少是名義上手握大權的人騎在我頭上,有能力對我的軍事指揮權指手畫腳?!?/p>
“我實際上沒得選,只能這么做,你應該能理解。”
跟安德羅可以說說掏心窩子的話,說說自己內心新最純粹本質的想法。
但跟老牙,周正不得不考慮自己是俄國人的代理人這層關系,不能像對安德羅那樣有啥說啥。
加之老牙已經拉攏了多次周正,想坐實俄國人的身份但卻無果。如果不把一些情況解釋清楚的話,很有可能會引發(fā)不好的猜測甚至于問題,這不是周正想要的。
撇開自己個人的真實想法不講,單說情況和形勢已經迫不得已,只能這么做。
這便是周正給出的最終答案。
至于結果,看看老牙的反應也就知道,起碼還不算太壞。
“安德羅肯定不只是賦予你軍事權力,你現在和他的關系、身份,你就是真正的安德羅集團二號人物,安德羅肯定還會給你政治身份的?!?/p>
“你真的想好了嗎?就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當一個非洲的大官,而不是來俄聯邦舒舒服服的過日子,香車美女大別墅、要實力有實力要地位有地位。”
“說這些沒用,老牙。你我都知道人不是想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有時候是路引著人走,而不是人去找路?!?/p>
“你也不用拿這些個人利益問題來跟我說,如果我要是拒絕了安德羅,導致以后在權力核心被邊緣化,這樣的結果難道就好,就是你和我想要的嗎?別的不說,恐怕你老板知道投資到最后是這么個結果,都會有不小的意見?!?/p>
“......”
還真就被周正給問住了的老牙一時間說不出話,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
如果因為事先可規(guī)避的風險未作規(guī)避而導致不良后果,老牙作為直接負責人必定難辭其咎,到時候清算責任得吃不了兜著走。
但還是不甘心拉攏失敗,始終想讓周正徹底歸順、和自己成為真正同事而不只是合作方的老牙,仍然忍不住再度開口。
“那以后呢?等到安德羅這攤都了結了之后,你還想留在這地方繼續(xù)當你的大官嗎?”
暫且同意是不得已而為之,知道老牙肯定會把話說到這一步的周正并不意外,也想好了該如何作答。
“沒人能說好以后的事怎么樣,兄弟。”
“現在的戰(zhàn)爭仍未結束,博納特和未來科技仍在,還未失敗。”
“解決大敵才是當務之急,最后能打出來怎樣的結果并不好說,我也無法預測在這期間和安德羅的關系、我個人的權力地位究竟能發(fā)展到哪一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能猜到我在考慮什么。就算我最后留在了這里,但我們依然是朋友,依然還能合作辦事,“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已經是歷史垃圾了,這世界上不是只有“是”與“否”,還需要我把話再說的更透徹嗎?還是說我們一起走到今天還不能證明什么?”
“......”
一時陷入不置可否的老牙思索良久,久未出聲。
悄無聲息間摸起桌上的打火機,順手拿過煙盒取出一根塞進嘴里,按了好幾下卻無論如何都打不著火。
到最后還是周正主動伸手遞過來,這才把靠借火把煙點著。
眼前口中煙霧繚繞的老牙目光有些深邃,但卻并未再猶豫太久,轉而在思索中悄然開口。
“有時候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緊了?”
突然這么問看似沒譜,像冷不丁冒出來的話一樣。
但理解這其中意義何在的周正卻是一笑開口。
“沒有,沒什么逼得太緊一說。你有說過我必須要成為俄國人嗎?沒有對不對?既然如此哪兒有什么“逼得太緊”,不存在的?!?/p>
“......”
聽了周正這話仿佛若有所思,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過追求某些本不是必須之事。
想想這一路走來一幕幕過往的老牙,終是忍不住輕嘆一聲開口。
“好吧,隨你了。就這樣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反正我也沒接到什么明確的強制性命令?!?/p>
話已至此的老牙有些欲言又止,看出了此種情況的周正不急于追問。
有些事就算問了也白問,真要能說想說,人家自己會說。
需要的只是靜靜等待即可,也好在周正這短暫的等待最終等來了答案。
“實話說,跟你干完安德羅這單,塵埃落定之后。我可能也會退休離開,去過正常人的生活?!?/p>
“退休?這么早?”
聞言一愣的周正著實是沒想到。
在周正看來,老牙這事業(yè)如今正是如火如荼、如日中天之際,端是錢與勢雙收。
而且老牙正值壯年,身子骨和腿腳、腦力和思維,遠沒到男人在事業(yè)上干不動的時候。
這個時候說退休,放著大好的前程棄之不顧,怕不是有點可惜不明智?
沒有讓周正的疑惑持續(xù),確實是實話實說、不加隱瞞的老牙繼續(xù)開口。
跟周正提起了那些雖已久遠,但現在想來仍然歷歷在目的事。
“死亡是戰(zhàn)士的命運,而死的隱姓埋名就是情報人員的命運。”
“歷史不會記住我們,世人也不會知道我的名字?!?/p>
“從我離開FSB被調到海外做事直到今天,我親眼見過太多的同事到最后都落得這樣的下場?!?/p>
“我從沒渴求我隱姓埋名做的這些事能換來什么回報,不奢求祖國能因此回饋我什么,更沒懼怕過死亡?!?/p>
“但我只希望在我做了這么多之后,能留給我一些屬于自己的時間和生命。我沒別的什么奢求,只是想回去過普通平凡、正常人的生活,更沒想過要成為老板那樣的人。我只是想回家,盡一盡我已經欠了十幾年的,身為兒子、丈夫和父親責任?!?/p>
“所以我選擇在巔峰的時候退出,而不是撂挑子跑路。這也算是對我的前半生有個盡可能完美的交待,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p>
“......”
聞言的周正若有所思,跟老牙接觸至今,也基本看明白了老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敢于投身風浪旋渦,但內心深處又渴望安寧祥和。
總有些人對權力沒有太大的奢求,人生的盡頭是平靜的幸福與平淡的美好,這適用于很多人。
尤其是像老牙這樣經歷了太多大風大浪,已至中年卻還一直隱姓埋名之人。
太多同事和同志們已經永遠無法再等到、體驗到的安寧平靜,就像個普通人一樣去正常的生活,這恐怕就是老牙在事業(yè)盡頭追求的終點。
“所以,我想——”
不待思索中的周正開口,話還沒說完的老牙已經繼續(xù)說道。
“我想不論你最后做了怎樣的選擇,在我成為一個普通人之后,我們還能是朋友?!?/p>
“我也不想再去管那些在我離開之后發(fā)生的事了,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倒是提醒了我??傆行┦虏皇且粋€人大包大攬就能全部做到的,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我剛才捫心自問那時候的我到底會想些什么?想要什么?唯一可能的結果就是那時候的我們還是朋友,也就僅此而已?!?/p>
不能說意外,只是聽了有些感觸的周正未做多言,隨即便向老牙如初見那般伸出了手去。
“和你一樣,很高興能有你這朋友,與你共事是我的榮幸。”
男人之間吧,意思到了就行,你懂我懂的事沒必要說太多。
相互理解的周正和老牙都是點到即止,轉而不約而同地話鋒一轉開始各自聊起了正事。
你一言、我一語之間,很快就把從生意到接下來戰(zhàn)爭布局的問題聊了個差不多,對過一遍之后基本沒有什么再落下的。
收起了平板電腦兀自點頭的老牙,也是提起了樓下的事,再度開口。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杜克那老小子可沒閑著,他一直在忙活著給未來科技整大事?!?/p>
“還時不時來酒吧等你,找我問你,想跟你碰頭確認下一步的行動?!?/p>
“我讓他干他該干的,老老實實做他的準備就行,直到剛才你在樓下碰見他。”
“你這邊現在是怎么打算的?杜克說未來科技的運輸隊這幾天可是忙活的很,不知道在運什么了不得的好東西,他不想錯過這機會,可以的話想盡快拿到裝備立刻開干?!?/p>
自打剛才在樓下見到杜克開始就正有此意,全方位無死角多重手段給未來科技找事整活兒,這已經是周正的既定計劃。
既然如此,人手已經到位,根本不差裝備的周正也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以,他想干那就讓他干,這完全沒問題。”
“東西我都給他準備好了,不但他要的我全都有,而且我還會多給他一些好東西。但這東西不是白拿的,我對他也有額外的要求,你得確保他能跟著咱們的規(guī)則辦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