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老早以前就清楚,杜克和克勞澤指揮打仗的風(fēng)格有很大的不同。
克勞澤嘛,典型的沉穩(wěn)實干、少說多做,能自己動手盡快解決的問題就絕不跟你多逼逼,務(wù)實穩(wěn)健是其一貫作風(fēng)。
至于說杜克,那可就太過“美利堅正宗老紅脖”了。
這仗我可以不打,但逼我一定要裝,出風(fēng)頭的時候也不能少了我一份。
喝酒吃肉的時候你說你忘了叫我,那行,我愿意坐下來聽你解釋解釋。
但你要說裝逼出風(fēng)頭的時候,明明能叫卻不叫我杜克,那這事不成,咱倆必須好好掰扯掰扯把這事說清楚。
這種迥然相異的作風(fēng),就導(dǎo)致了杜克與克勞澤二人哪怕早已相互熟悉,但這并不代表杜克就一定能看得慣克勞澤的風(fēng)格。
同理,也不意味著克勞澤就一定會支持杜克的選擇與決定,盡管這二人都非常有能力不錯。
料想到克勞澤不會輕易認同杜克這么干,還想聽聽原因的周正隨即話鋒一轉(zhuǎn)。
“說說你的理由,你一定有你的看法,我想聽聽?!?/p>
“因為亞速存在極大的不穩(wěn)定性,指揮員同志?!?/p>
“所有在戰(zhàn)場上見過他們并與其交過手的人,幾乎都無一例外地形容這群人渣為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們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怪物,就算在頓巴斯一眾極端武裝里也是絕對一等一的頂尖。”
話說至此稍加思索,并未做太久猶豫的克勞澤隨即下達定論。
“杜克想把亞速納為己用,這就好比是揣著一顆路邊撿來的定時炸彈想拿去炸死敵人?!?/p>
“炸死敵人的可能性有嗎?當(dāng)然有,但我們同時也不能否認,把他杜克自己炸得尸骨飛揚的幾率一樣很大,因為他并沒有絕對的把握說這顆炸彈一定可控,無論如何都存在相當(dāng)?shù)母呶oL(fēng)險。”
“出于這一點,換做是我,我不會選擇任用亞速這樣的人。且我始終認為,永住勞改營或是一顆子彈,才是這幫‘亞速類人’的最好歸宿。”
“嗯.......”
周正的回應(yīng)顯得不緊不慢,只是稍加點頭。
老實說,克勞澤這么講,那也不能怪他極端過了頭。
畢竟被亞速殘殺的可都是俄族的父老鄉(xiāng)親,是克勞澤的同胞,又不是他杜克的鄰里街坊。
杜克可以出于純粹的利用角度出發(fā),去思考和看待問題,而克勞澤不行。
但凡是個有血性的漢子,都不會想著和一個殺害自己同胞的殘忍劊子手為伍。
這樣的血海深仇要是都能隨便洗白,那還有什么是值得銘記的?
歷史不只存在于發(fā)生的那一刻,更不是保質(zhì)期只有24小時,無法原諒亞速很可能是克勞澤這輩子都會堅定不移的選擇。
作為同樣在歷史上飽經(jīng)苦難的中國人,周正很能理解克勞澤當(dāng)下的心境,能夠與之共情,這的確是一件非常難為人的事。
克勞澤沒有當(dāng)面跟周正鬧性子、發(fā)脾氣,再痛罵杜克“不是人”一頓。
這已經(jīng)是其身為一名穩(wěn)健務(wù)實軍人前提下的最好結(jié)果了,再多的不能強求。
那么問題的皮球現(xiàn)在就被踢到周正這里來了。
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個成竹在胸、一個堅決反對,且二人都有足夠的理由和各自說法來印證自己是正確的。
到底該怎么選?認同誰才是正確的?
這是留給周正的值得思考問題。
也是看出了自家老板的難處,并能夠體諒周正出于長遠目標(biāo)和利益搏殺角度的考慮。
知道自己剛剛制造了一個難題的克勞澤,又緊隨說道。
“我剛剛所說的只是我的個人意見而已,指揮員同志,我希望這并不會主導(dǎo)您的最終決策?!?/p>
“無論如何,我的第一天職仍是服從命令,個人情感必須讓位于集體利益,我十分明白這一點。所以無關(guān)于我個人的喜好,只要您認定是有必要且值得的,我一定全力支持您的決策,一如既往?!?/p>
“哎——”
說起來也奇怪。
克勞澤越是這么說,周正就越是感到難以抉擇。
寒了這么一個鐵骨錚錚的半斯拉夫、半東德漢子的心,那可不是一個明智的優(yōu)先選擇。
克勞澤的以大局為重不是能讓周正武斷拍板決定的理由。
不置可否之際又想了一陣,深思熟慮一番后的周正最終抬起頭來面朝克勞澤,一臉正色地緩緩開口。
“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的,我向你保證,克勞澤,而且目前我還沒有就此事有一個最終定論,這還需要點時間?!?/p>
“但在那之前,我想邀請你去觀看一場儀式?!?/p>
“一場——儀式?”
回答克勞澤的,是周正的應(yīng)聲點頭。
“是的,一場親人重逢的儀式,可以這么講吧。”
隨即,周正就將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要將瓦列里的親人接到非洲來相見,以實現(xiàn)杜克下一步計劃的正在進行中工作,告知給了克勞澤。
這事本來不用這么復(fù)雜,把瓦列里送回俄羅斯羈押的同時再與親人相見,實際上是更方便的選擇。
但考慮到杜克這邊已有的后續(xù)計劃,以及再被押回俄聯(lián)邦的瓦列里就屬于“亞速二進宮”性質(zhì),斷然不會有第一次那么輕易就給換俘放了的好運,大概率要牢底坐穿、享受斯拉夫班房套餐到死。
到時候真要事情出現(xiàn)什么轉(zhuǎn)折或者意料之外的情況,再把人從監(jiān)獄里給提出來雖然不是不行,但這一來一回的折返就很費時費力、浪費周正的溝通運營成本。
多方面綜合考量之下,周正聯(lián)系老牙后決定把瓦列里的家人弄到非洲來,不管結(jié)果如何先見上一面,把“未來科技手中有你的親人”這說法,給用事實證偽了再說。
至于接下來將會發(fā)生的事......
那周正現(xiàn)在也不好說,只能講“先走一步看一步”,等把眼前這檔子事辦完再說。
倒是克勞澤那邊嗅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也不確信自己想的到底對不對,抱著試一試的語氣隨即問道。
“指揮員同志,您是不是想,想讓我親眼看看瓦列里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以及他的認罪態(tài)度?”
“......”
不得不說,在長時間的相處過后,周正和克勞澤確實已經(jīng)相互熟悉彼此。
被一語道中了實情的周正也不藏著掖著了,索性就把真實所想點頭而出。
“是的,我是有這方面的意思。而且不止是對你,也是對我?!?/p>
“我也需要親眼看看這個瓦列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還有他的家人是什么態(tài)度,最后還有他見到親人時的場面以及在那之后真正出于自我的認罪態(tài)度。”
“從這文件里你也不難看出來,自打14年以后的過去10年間,這個人一直是個被人利用、被囚禁了自我意志與思想的‘可憐人’?!?/p>
“當(dāng)然,這種個體上的‘可憐’并不妨礙他淪為極端分子幫兇后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二者同時并存,并不沖突,從客觀事實角度來講是這樣。”
“所以我真的很想親眼看看,這樣一個身心與行為、意志與思想被囚禁了10年之久的‘重刑犯’,當(dāng)他真正重獲自由、解放了自我的時候會是怎樣,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p>
“相信到那時,我們自會通過眼見為實來判斷杜克是否是正確的,最終的答案到那時自會水落石出?!?/p>
“我確實理解杜克為什么想嘗試這樣做,那個瓦列里身上有他過去的影子,同樣是被謊言和身不由己牢牢束縛了肉體與靈魂?!?/p>
“雖然獲得自我解放的契機有很大的不同,但我猜杜克應(yīng)該也想知道,有著不同的故事但又相同境遇的人,到最后究竟會怎么選。這可能也是他印證自我的一種方式,經(jīng)歷過一次信仰崩塌的他有理由去在乎這種事,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沒有太多不必要的猶豫,克勞澤很快報以緩緩點頭。
同樣身為軍人,確實很能理解失去信仰這一最強大武器后的心境,更加明白杜克想這么試試看的原因。
“我服從您的安排,指揮員同志,沒什么其余的了。”
“很好,那就讓我們一起看看最終的答案究竟是什么?!?/p>
周正這邊計劃一敲定,老牙那邊的辦事效率也相當(dāng)之高。
盡管赫爾松大撤離初期的平民亂成一鍋粥,主打一個“黑人黑戶遍地走,自家人不知自家事”。
好在毛子的基層管理能力不說跟東大比,但比起西邊那些還是太過后現(xiàn)代了的貴物們,那辦事效率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時至今日,當(dāng)初一起撤離進俄聯(lián)邦的那些平民,基本已經(jīng)逐個落實到人頭、挨個統(tǒng)計完畢,姓甚名誰都搞了個清楚。
如此,想要找到那瓦列里的親人,就不會是一件多難的事。
而當(dāng)老牙托關(guān)系,讓自己FSB的前同事們,上門找到如今定居在別爾格羅德州安置點的瓦列里親人時。
當(dāng)時那場面只叫一個哭得驚天動地。
本是鋼鐵工人的大兒子被抓了壯丁早已戰(zhàn)死沙場,二兒子因為和家人不和潤去了西邊,唯獨排行老三的瓦列里還生死不明、音信全無。
瓦列里的父母,出身農(nóng)民的老兩口,幾乎快為這個家里曾經(jīng)最驕傲的兒子哭瞎了眼睛。
雖然特別軍事行動至今已經(jīng)兩年多時間過去,瓦列里也是自特別軍事行動開始后就與家人徹底失聯(lián),但其父母一直沒放棄過為兒子祈禱、堅信家中老三還活著的希望。
如今,這祈禱與希望竟然真的轉(zhuǎn)變?yōu)楝F(xiàn)實。
幾個膀大腰圓的西裝男上門告知了瓦列里還活著的消息,并且人就在非洲、迫切地想見到失聯(lián)已久的家人。
喜極而泣的老兩口在回過神來之后立刻答應(yīng)下來,幾乎想都不帶想地連連點頭,要不遠萬里地去非洲親眼確認兒子還活著。
可能是不放心年邁的父母,也可能是思兄心切同樣掛念,亦或者是兩種情緒并存都有。
瓦列里的兩個弟弟妹妹,分別是家中老五和老七,也表示要一起同行前去。
并不介意認親人數(shù)多上兩個的FSB特工們當(dāng)場同意,立刻帶著一行人出發(fā)直奔機場。
走特事特辦通道迅速辦理完了一切相關(guān)流程,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把一家四口人送上了飛往非洲的客機。
“再有半個小時,那老兩口和陪同的兩個子女就該落地非洲了?!?/p>
“人會直接落到中非,那里的治安環(huán)境較好,去中非的航班也是時間上最近的一架次?!?/p>
“阿爾西姆那邊我已經(jīng)簡單打過招呼了,人一落地就會由他來接管,到時候他會直接負責(zé)安保與轉(zhuǎn)運,再到布基納法索。近期的安全局勢不太好,路上是繞了點得多花些時間,但愿你能等得及?!?/p>
“那我除了‘等得及’還有別的選嗎?沒有不是?”
半開玩笑式的對話已經(jīng)成了周正和老牙的常態(tài),但也就是周正眼下正要做的這件事,連老牙都忍不住好奇道。
“行了,說點正經(jīng)的?!?/p>
“你真打算認可杜克這么干?默許他把亞速當(dāng)做武器,對著未來科技反戈一擊?有些話或許我不該說,但你還是得考慮其中的風(fēng)險,千萬別搞砸了引火燒身,這是我唯一的要求?!?/p>
“嗯......克勞澤也跟你說過同樣的話,我理解也認可,但......”
欲言又止的周正稍加思索,隨即又就事論事地回道。
“也許事情會有所不同?在最終的結(jié)果出爐前,我覺得可以不必著急下定論?!?/p>
“瓦列里是亞速不假,但他也是極為特殊的亞速?!?/p>
“他是在遭遇背叛被拋棄的至暗時刻誤入迷途的,確實如此,有善于蠱惑人心的家伙在這種時候盯上了他。誠然他犯下的罪行是實打?qū)嵉?,可反過頭來去想,杜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們從來不必去給杜克洗白辯解什么,他自己就有十分清醒的定位和認知,也從不覺得自己是什么正義捍衛(wèi)者和好人?!?/p>
“這至少證明了這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或許瓦列里也有成為這種人的潛質(zhì),既然有機會那我們何嘗不可一試?我會認真觀察并做出基于理智的決策的,放心好了。”
“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來我手底下打工,我這兒也不是社會福利院什么廢物都收,這你是知道的?!?/p>
“呵——就這話,我最相信你,你可從來不做砸場子或者賠本的生意。”
最終的“親人重逢儀式”地點選擇在了布基納法索,“正人君子”??ɡ淖鎳?,跟馬里緊挨著相距不遠,這也是為了讓包括周正在內(nèi)的各路人馬趕過去都比較就近方便。
周正原本就打算到訪布基納法索,與這個目前和自己處在同一陣線的正人君子之國,加強一下往來聯(lián)系。
生意上雖然沒有太多可做的,畢竟布基納法索不是個富裕地方。
這地兒現(xiàn)在連糧食都要靠產(chǎn)糧大戶俄國人來救濟扶持,經(jīng)濟和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則是靠老中幫忙,此外還同時受著雙方的武器裝備援助。
能同時被上三常里的兩?!八藕蛑保@夢幻開局是曾經(jīng)的??ɡ鰤舳疾桓蚁氲摹?/p>
當(dāng)年的??ɡ苡腥缃襁@境遇,最后也不會落得那般凄慘下場。
只能說時代變了,如今的大勢所趨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百鬼夜行,一切都在朝積極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手頭既有糧、又有槍的布基納法索人,現(xiàn)在也是腰桿子硬了心不慌。
不但自保能力綽綽有余,甚至還能騰出一部分力量,去協(xié)助馬里和尼日爾,剿滅三國邊境地帶反復(fù)橫跳、流竄作案的恐怖組織與分離武裝。
尤其是在上次的瓦格納翻車事件后,與俄國人關(guān)系匪淺的布基納法索人立刻加大了下場力度,開始更進一步給恐怖組織和分離武裝整活兒上強度。
雖說能力有限,但起碼態(tài)度是積極的,愿意出工出力的實際行動也是實實在在的。
為此,周正當(dāng)然要援助一下能在戰(zhàn)場上幫自己忙的“好戰(zhàn)友”,以求自己能更快更好地把馬里的瓦格納遺產(chǎn)過繼到名下。
而干死這幫三國流竄的恐怖分子和極端武裝,就是達成這一最終目的的前置條件,如今的周正已經(jīng)是巴不得這幫賤種死得越快越好。
雖然周正料想到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大駕光臨”,布基納法索這邊肯定少不了高規(guī)格的接待歡迎儀式。
但讓周正沒想到的是,專程帶隊到機場來迎接自己的,居然會是布基納法索現(xiàn)如今的一號人物——易卜拉欣·特拉奧雷上尉。
沒錯,人家就是個實打?qū)嵉纳衔荆乙宰约旱能娙松矸轂闃s。時刻軍裝加身出席各種場合公開露面,這一點上倒是對??ɡ瓕崿F(xiàn)了很好的精神傳承。
在“一夜變天”趕跑了昔日那些大缺大德的殖民者后,如今的布基納法索,正在這位上尉和與他志同道合同志們的帶領(lǐng)下,重新步入正軌踏上希望正途。
關(guān)于人家怎么治國齊家平天下的“內(nèi)事”,周正不想插手也沒打算去說三道四,重要的是咱們能求同存異達成共識。
你愿意出兵下場幫我干死那幫妨礙我利益的賤種敗類,那我就能給你提供武器彈藥助你一臂之力,這是純粹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雙贏。
很大程度上也正是為了這一目的而來,知道此行前來的貴客是俄國人負責(zé)軍火輸出的高級談判代表。
特拉奧雷上尉奔著周正就上去“俄式熊抱”的笑容,自然就別提有多親切了。
“歡迎來到布基納法索,謝里寧先生,我代表全體同僚感謝您的到來,貴方的堅定支持正是我們所急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