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一般人聽了這話,或許會覺得李正劍有些夸大其詞,怎么還越說越玄乎到了“魂斗羅”級別了。
但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不下百次的杜克并不這么想,嘴里叼著點燃的煙卷盯住馬尼拉的城區(qū)地圖好半天,煙都快要燃到了煙屁股時這才緩緩開口。
“我剛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有幾個問題,咱們一個一個來理清楚,首先是下手的時機?!?/p>
“我看情報里那意思,俄國人似乎只看重結果,不在乎過程。只要能弄死那位上校先生,俄國人不在乎采用何種手段對不對。”
聞言的周正與李正劍對視一眼,彼此都嗅到了一些不太妙的氣息。
覺得這種時候有必要由自己來說明一番,周正隨即回道。
“原則上來說是這樣的,可以這么理解?!?/p>
“但是杜克,這次的行動我們終歸還是要講一些底線的?!?/p>
“比如說,咱們不能為了干死住在頂層套房的目標,就在一樓裝炸藥把整棟樓給炸了。這樣做固然干凈利落、簡單省事,俄國人也不會嗶嗶什么,但終歸不是我們的行事風格,而且會把麻煩引到我們這邊來?!?/p>
周正很清楚,對于杜克這種“奉命培訓過恐怖分子的人”來說,各種宗師級恐怖襲擊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杜克做不到的,只要杜克認為這是有必要的。
畢竟科羅拉多第一研究所身亡者們的墳頭草,如今只怕是比褲腰都高了。
將研究所內的所有人員一個不剩、全部殺光后再給一把火點了這種事,杜克都能帶領手下的人干得出來,炸塌一棟酒店這種事又何足掛齒呢?
“我沒有想過那么做,老板。現(xiàn)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杜克的回答干脆利落,也沒想過為自己昔日的所作所為辯解什么。
在杜克看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科羅拉多第一研究所的覆滅確實與恐怖襲擊無異。
盡管那座罪惡設施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罪行滔天,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理由,甘愿參與到未來科技滅絕人性的人體實驗項目中去。
并對己方這些被丟進集中營里來的軍人,用盡了酷刑與各種折磨手段,這些的確都沒錯。
但這世界上是沒有任何理由能為恐怖襲擊開脫的,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讓恐怖襲擊合理合法化,賦予其正義性。
杜克的這一看法始終未曾改變過,即便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言,也絕不搞雙重標準那套。
一聽杜克如此保證道,周正這邊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還沒等說些什么,只見若有所思的杜克已然繼續(xù)道。
“直說吧,既然那座酒店難搞,我們不妨換一種思路,難搞那就不搞了?!?/p>
“軍事學上有一條很簡單的道理——陷入僵局的時候先想辦法讓敵人動起來,只要敵人先動起來就有破綻可尋,就能創(chuàng)造機會?!?/p>
“目標不是在頂層套房里龜縮不出嗎?我覺得這可由不得他,他不出來,我們逼他出來?!?/p>
“而且不需要上到酒店頂層,只要給酒店一樓制造足夠大的動靜即可,重要的是要讓目標,還有CIA有強烈的危機感,而這種感覺會替我們推著敵人走的?!?/p>
“......聽上去可行,你有具體的辦法嗎?”
這次輪到稍事思考的李正劍發(fā)問,而杜克的回答也是張口就來。
“火災,火災對付這種目標是最高效的執(zhí)行方法,沒有之一?!?/p>
“水往低處流,火往高處燒,這是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p>
“想個辦法,在酒店一樓搞點焰火表演,而且要做得明顯一點,讓目標和CIA覺得,我們就是要殺人放火要了上校先生的小命?!?/p>
“這樣,他們才能意識到迫在眉睫的危險以及已經(jīng)暴露,才會把火熄滅之后盡快轉移。”
“再然后,我和我的人不會讓目標安全抵達轉移地點,轉移路上有的是辦法解決掉目標,就算有直升機和裝甲車壓陣也救不了他的小命?!?/p>
“劫道殺人這活兒,我自己都數(shù)不清干過多少次了,就像隨便一個人都不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片面包?!?/p>
“放火燒樓?這倒是個法子,不過依然有一定的風險,要是火勢失控把整棟樓乃至周圍建筑都給點了,那就玩得有點太大了?!?/p>
聽到李正劍的擔憂,猛嘬一口煙再將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里的杜克當即回道。
“我想這個應該不需要擔心,不用給那酒店生多大的火,只要把一樓點著一塊再往上沖點煙,讓頂層套房那幫玩意兒能意識到一樓失火,局面正在超出控制就行?!?/p>
“大概兩三個土制燃燒彈就能搞得定,搞兩個玻璃瓶子再整點汽油灌進去,瓶口塞只臭襪子給點上,OK,大功告成,所需材料從街邊便利店就能買得到,這比用我奶奶的老式除草機推院子還簡單?!?/p>
“......這樣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了?!?/p>
聞言的李正劍點了點頭,轉而又問起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那縱火的事,你打算到地方以后親自去做嗎?或者是派人前去?!?/p>
“???這事啊,這事我還沒想好,不過現(xiàn)在想這么多也沒啥用,等到地方再看具體情況吧。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有時候涉及太具體的細節(jié)其實沒必要做什么事先規(guī)劃,因為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派不上用場,我更喜歡臨場發(fā)揮一些?!?/p>
許多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都傾向于更相信自己的經(jīng)驗、直覺一類的,杜克也不例外。
一聽要親自帶隊去執(zhí)行任務的杜克都這么說了,坐鎮(zhèn)后方到不了一線去的李正劍,也就沒再多說什么,隨了杜克的意。
一直思考問題沒插話的周正,看這倆人聊得差不多了,這就接過話語權說道。
“老李,裝備上的事你計劃好了嗎?杜克這次需要用到的各種裝備器材不是個小數(shù)目,你得想辦法安全地弄進去,不能出岔子?!?/p>
“當然都計劃好了,我工作的重點就在這塊,不會讓你倆失望的?!?/p>
說著,自信發(fā)笑的李正劍便按下手中的投影儀遙控器,幕布上畫面一轉,隨即調出了一幅東南亞男子面孔及其個人信息。
“來,上上眼?!?/p>
“馬爾努拉·阿梅羅,菲律賓人,現(xiàn)年53歲,東南亞地區(qū)數(shù)得著的跨國走私犯里,他的犯案金額至少能排得進前三。”
“這王八蛋的走私品類簡直是應有盡有、琳瑯滿目,恐怕比咱國內省一級公安機關的罪證倉庫還要齊全?!?/p>
“槍支彈藥、毒品醫(yī)藥、人口販運,沒有這家伙不敢走私販賣的。道兒上的人是這么形容他的,只要價錢合適,他連他親媽都敢塞進集裝箱里走私出境,沒錯,又是個唯利是圖的混賬玩意兒?!?/p>
“前幾年老杜執(zhí)政的時候,這個阿梅羅被列為了重點打擊對象,連家都被抄了。老杜更是放出狠話,要把這家伙抓到就地槍斃?!?/p>
“搞得這阿梅羅像是受驚的耗子,在東南亞東躲西藏四處亂竄,先后逃到過柬埔寨、馬來西亞、還有越南。聽說直到去年才回到菲律賓,又撿起了之前的買賣想要東山再起?!?/p>
“不過有個問題,他回來的有些遲了?!?/p>
“馬尼拉已經(jīng)有了新的走私網(wǎng)絡和頭目,替代了他原先的位置和市場。然而阿梅羅并不甘心,想要奪回他自認為屬于他的一切,繼續(xù)當?shù)仡^大哥,最近正跟當?shù)氐淖咚截溩觽儞尰顑籂幧饽亍!?/p>
“為了籠絡客戶和盡快蓄積資金,這個阿梅羅最近啥活兒都接,很多價格低到同行看了罵娘的走私單子他都照單全收,要是有大單子,更是積極得像狗啃屎一樣往上撲,我這么說你們應該能明白?!?/p>
望著李正劍臉上那“你懂的”的神秘微笑,與杜克對視一眼、眼神相同的周正,轉而開口問道。
“這個阿梅羅在道兒上的信譽怎么樣?靠得住嗎?”
“信譽是挺不錯的,準確來說是在同行里名列前茅。”
“你的老伙計,給我推薦這人的老牙,搜集了阿梅羅之前的成交記錄和客戶評價,要說10單里他能做成8單,還有兩單要么是遇上了大風大浪不可抗力,要么遇上黑吃黑,被軍閥之類的更強勢力把貨給扣了,勒索要錢,沒辦法只能交錢贖貨?!?/p>
“整體上來看還行,風險可以接受。老牙那邊已經(jīng)跟這個阿梅羅設法搭上線了,只要咱們點頭,這單生意立刻就能開始?!?/p>
跟地區(qū)知名走私販子做生意,這事兒周正還是頭一次遇上。
但凡有別的選擇,周正其實也不想跟這些不三不四的垃圾敗類做生意。
但沒轍,誰讓這次的任務特殊,遠在千里之外不說,還是在并不能算得上友善的他人地盤上展開隱秘行動。
要是不上點狠活兒,采取些特殊手段,想在短期內隱秘安全地把杜克所需行動裝備給弄進去,只怕是難上加難的。
“你怎么看,杜克,覺得這么干靠譜嗎?”
把自己的態(tài)度先按下不表,稍一轉頭的周正轉而問起了杜克的意見。
“我?我的話——嗯——可以吧,至少沒看出來有什么大問題。”
“之前在阿富汗的時候,我就沒少跟各路走私販子對接。大部分時候是上級要求我?guī)ш犖溲b押運,把整箱的白面兒或者什么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送到過境點,親手交到負責接頭的走私販子手里,驗明他們的身份交了貨才算完成任務?!?/p>
“以我的經(jīng)驗,這幫人還是挺在乎名聲的,涉及的業(yè)務一廣、形形色色的人就南來北往,要想把名聲打出去,就必須得保證信譽。那些需要走私什么玩意兒的客戶,基本都會事先打聽打聽誰最靠譜、誰最扯淡,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寶貝交到靠不住的走私犯手里,就這樣。”
“這個阿梅羅既然有能耐走私整箱的白面兒和槍支彈藥,把我們的貨安全送到指定位置也應當不是問題?!?/p>
“但我估計這單的要價不會低,要想讓這種人當瞎子、裝啞巴,對走私貨柜里裝的是什么、拿來干什么不聞不問,只負責把貨送到,那該掏的錢就不能少。他們干這行也是講究風險承擔的,要想讓他們無視風險只有價錢合適?!?/p>
服役時被上級當成“干黑活專用工具”的過往經(jīng)歷,如今給了杜克以不俗的經(jīng)驗和分析能力,倒還成了好事。
聽杜克這么說,周正心里也大概有了主意,倆眼珠子一轉便朝李正劍問道。
“這個阿梅羅一般開價多少,有可參考例子嗎?”
“以前他要價可不少,最近倒是便宜得很,畢竟就沖我剛說的那情況,他最近都混成那逼樣了,也沒法要價太高。”
翻閱手中文件的李正劍邊說邊翻,掃了一眼最近的日期后隨即回道。
“半個月前,他接了一單毒品和軍火走私生意,有緬甸軍閥拿白面兒換點槍支彈藥回去,具體數(shù)量不明但單位是按噸算的?!?/p>
“有走私販子給這單開價60萬美元,以為已經(jīng)把價格壓得很低了,結果阿梅羅更狠,要價40萬接單而且還把活兒順利辦完了,名聲在道兒上一下子起來了不少?!?/p>
“拿這單當參照的話,再結合老牙那邊送過來的一些‘當?shù)厥袌鲂星椤閳髮Ρ葏R總來看,估計能有個60到80萬美元,就能讓阿梅羅的眼里只剩下錢?!?/p>
張口就是大幾十萬美元,對普通人來說或許形同天文數(shù)字。
但在各種收入已經(jīng)水漲船高到了一定程度的周正眼里,這充其量只能算是零花小錢,起碼比跟俄國人正兒八經(jīng)談軍火生意時候的價碼要低得多。
“那就沒什么必要討價還價了,把錢直接砸那走私販子臉上,告訴他,這單貨我急用,什么都不要問只管趕緊干活兒?!?/p>
已經(jīng)能猜到周正會這么說的李正劍當即點頭,將完整的計劃合盤托出。
“沒問題,杜克,你這邊抓緊把需要用到的東西挑出來,統(tǒng)一裝箱。伏爾加第聶伯的貨機會把貨送去東南亞第三國中轉,然后由阿梅羅的人來接手,直到把貨送進馬尼拉,到咱們要求指定位置上?!?/p>
“至于你和你的人,毛子黑進了加拿大那邊的身份信息庫,用假身份給你們錄入了一套可聯(lián)網(wǎng)查詢的新信息,還制作了一套假的比真的還真的身份證件和護照,和聯(lián)網(wǎng)可查的信息配套。現(xiàn)在你們都是合法守紀的新公民了,起碼暫時是?!?/p>
“你帶上你的人,用這新身份先坐民航過去旅游,用這兩天的空閑時間踩踩點、做做準備?!?/p>
“等裝備一到,余下該怎么干就由你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了,只要能確保完成任務再別惹出大亂子?!?/p>
“與此同時,我這邊會給你準備好撤離渠道,等一完成就發(fā)給你,會有備用撤離方案的只管放心?!?/p>
“記得,做掉目標后要留證,隨便是錄像或者別的啥辦法,只要能證明目標死在你手里滅了口就行?!?/p>
“另外,可以的話試著搞清楚,目標手里到底還掌握著什么關鍵信息或東西準備出賣。毛子那邊現(xiàn)在線索全斷了毫無頭緒,連這叛徒手里還攥著什么要命的東西都一無所知,急得都能上房了?!?/p>
“如果你能搞到,毛子那邊承諾會給咱們加錢?!?/p>
“當然,所謂‘錢’不過是一個代名詞而已,也可以不是錢本身而是其它利益,就算額外目標吧。能完成最好、完不成也不強求,記得量力而行,一切由你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