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炸!敵軍轟炸來襲!”
機上廣播里飛行員的嘶吼提醒聲還在耳畔回蕩,下一秒,如落雷一般的爆炸聲便已拔地而起。
轟隆——
又是成噸的泥土碎渣如火山噴發(fā)一般被拋上半空,隔著空氣都能感受到這駭人威力的努諾卡來不及多想,立馬皺著眉頭連聲下令。
“趕緊確認情況!這不是一般的無制導炸彈胡亂轟炸,敵人必然是在針對什么目標!趕緊把敵軍意圖給我確認出來!”
“明白,正在聯(lián)絡地面部隊?!?/p>
“‘魔翼龍’呼叫‘追獵者’所轄所有作戰(zhàn)單位,請立即通報地面情況!重復,立即通報地面情況!‘魔翼龍’完畢?!?/p>
“......”
趁著機組指揮團隊正忙著向下方地面部隊確認情況的功夫,眉頭緊鎖的第一特別空勤旅旅長杜羅安上校,又忍不住向努諾卡勸誡道。
“敵軍投放的轟炸彈藥十分詭異,指揮官。如此威力巨大且速度極快,強力又先進,卻全都炸到了光禿禿的空地上,這太反常了!”
“......然后呢,你想強調(diào)什么?”
望著努諾卡那冷得像撲克一樣慢悠悠轉(zhuǎn)過來的表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的杜羅安還挺是詫異,緊接回道。
“當然是下令讓部隊暫停行動了!現(xiàn)在我們連基本的情況都搞不清楚,對敵人的戰(zhàn)術(shù)意圖也是一無所知,再貿(mào)然行動風險太大了!”
光從這話里就能看出來,努諾卡和杜羅安這一正一副兩個指揮官的矛盾,其實就出在這兒。
努諾卡的肩膀上壓著博納特給過來的擔子,考慮和看待問題的出發(fā)點首先以完成任務為重,說白了就是只要能完成博納特指定的任務目標,把第一特別空勤旅拼個損失不小也無妨。
畢竟博納特最厭惡的不是踩著尸山血海的手下,而是無能透頂無法踐行自己意志的手下。
換句話說,只要能踐行博納特的意志,讓博大將軍心想事成,那腳踩尸山血?;厝ソ徊钇鋵嵰矡o妨。頂破天也就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既忠誠還能辦大事的手下是不會被博納特怎樣的。
努諾卡就是因為明知這一點,眼下才會硬頂風險如此行事。
但杜羅安上校,他可就不一樣了。
努諾卡是行動總指揮,而他杜羅安只是個副的。
除非努諾卡暴斃掛了,否則行動的主要責任就落不到他身上來,首先肩膀上就沒有那么沉重的擔子。
再者,杜羅安可是第一特別空勤旅的軍事主官,博納特當年卸任旅長去忙大事后,旅長的位置就是交到了他手里,這都快十年了一直未變。
十年了,哪怕是個收藏品都捂出感情了,何況是自己嘔心瀝血一手在帶的部隊。
說句心里話,杜羅安對努諾卡這種空降下來的總指揮,跟“崽賣爺田不心疼”似的隨意揮霍甚至是濫用自己的部隊,打心底里十分不滿。
要不是有博納特的意志在上頭壓著,就努諾卡這種把精銳當炮灰用一樣的指揮操作,杜羅安試問自己八成早都擼袖子打人了。
杜羅安現(xiàn)在勸努諾卡別他媽再莽下去了,哪怕稍微等一下確認情況后再恢復進攻也不遲。
就是怕剛才那火山噴發(fā)似的駭人攻擊,一個弄不好,就會讓自己的寶貝部隊大片大片地死無葬身之地。
卻沒想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努諾卡的反應依舊是不為所動。
“杜羅安上校,立正。”
“什——什么?”
“沒什么,你要是沒聽清我就再重復一遍。杜羅安上校,現(xiàn)在立正!”
“......”
意識到努諾卡這很不對勁的語氣八成是要擺架子了,大戰(zhàn)關(guān)頭不便發(fā)作的杜羅安只能先照做再說。
“很好!軍姿站得標準,但我希望你的戰(zhàn)場態(tài)度能和你的軍姿一樣標準?!?/p>
“現(xiàn)在我問你個問題,這次行動到底誰是指揮官?”
“......”
一聽這話的杜羅安只能暗嘆一聲“果不其然”,他努諾卡繞來繞去繞了半天,最終還是把總指揮的架子給抬出來了。
“是努諾卡上校,指揮官?!?/p>
聽到對方這明顯有些不情愿的回答,努諾卡也是毫不遮掩地直接樂了。
“原來你還記得,我差點誤以為你都把這事給忘了?!?/p>
“既然我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那我就需要能不打折扣、堅決執(zhí)行命令的軍人?!?/p>
“博納特將軍需要這樣的軍人,所以我接過了指揮官的重任;而我在踐行博納特將軍意志的道路上,也需要這樣的軍人來完成任務,我說得夠清楚了嗎?杜羅安上校?!?/p>
“.......夠清楚了,指揮官?!?/p>
雖然很不情愿,但形勢就是比人強,回答里沒有其它選項可供選擇的杜羅安只能認栽。
盡管從軍銜上來說,杜羅安和努諾卡二人均為上校,但帶兵打仗這種事不能只看軍銜。
舉個簡單的例子,軍參謀長是少將、師長也是少將,那這倆人到底誰聽誰的、誰指揮誰?
答案顯而易見,通常情況下師長肯定得聽軍參謀長的,這就是同軍銜下不同職級所決定的,杜羅安和努諾卡現(xiàn)在的情況也是如此。
哪怕杜羅安是博納特一手帶出來的親軍部隊的軍事主官,軍銜也和努諾卡相同,但職級上就是要比努諾卡低,他這個副指揮就是得依著人家總指揮聽命行事,用接地氣的大白話來講是這樣的。
反觀努諾卡這邊,把總指揮的架子抬出來擱這兒壓人,其實也是某種迫不得已。
常年跟在博納特身邊被視作“最精明能干的嫡系主力旅旅長”,伴君如伴虎這么些年的努諾卡,早已練就了一身識人觀相的本事。
憑這本事,努諾卡也早就看出來杜羅安打心底里不服自己,不是心甘情愿地無條件聽從自己指揮、服從命令。
但這也正常,畢竟他杜羅安可是“天子親軍”的一把手,在整個博軍體系里完全稱得上是某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平日里就連總參謀長見了他,都得顛兒顛兒地把面子給上,不敢怠慢了。
杜羅安這種人平心而論,除了博納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服,完全是理所應當?shù)恼G闆r。
對自己這種軍銜上和他對等,而且還是空降下來的臨時總指揮,杜羅安要是能跟個舔狗似的無條件聽命于自己,努諾卡覺得這樣反而不正常。
但努諾卡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閑工夫去跟杜羅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
就算直接把總指揮的架子抬出來會傷感情,進一步惡化本就幾乎為零的互信,但那也比貽誤戰(zhàn)機導致任務失敗要強。
你杜羅安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的老旅長博納特嗎?
那好,我努諾卡就把博納特將軍抬出來壓你,再向你強調(diào)一遍我總指揮的權(quán)力是誰授予的。
不服?不服別擱老子面前撒野,真有種的話你現(xiàn)在就戰(zhàn)場抗命找你老旅長告狀去,我努諾卡絕不攔著。
否則連你帶你的部隊就都得乖乖聽老子的命令,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下打馬虎眼,搞陽奉陰違那一套。
“恕我直言,將軍。努諾卡上校這樣處理問題,是不是有些太——”
“太怎么樣?太過分了?”
剛剛聽完總參謀長親口轉(zhuǎn)述的“杜羅安打戰(zhàn)場小報告”一事,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的博納特,依舊身子沉在柔軟的辦公椅里平淡回道。
“你想多了,努諾卡是個會思考、有分寸的軍人,他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最優(yōu)選擇,我既然任命了他當然會信任他?!?/p>
別看博納特這話說起來漫不經(jīng)心,實際上也有保留的部分。
博納特沒有告訴自己的總參謀長的話是,他早就料到了心高氣傲的杜羅安會不服努諾卡的指揮,就算不戰(zhàn)場抗命也肯定會跟努諾卡斗氣吵嘴,在明知這一點的前提下甚至都沒事先叮囑杜羅安。
那原因顯然不可能是因為博納特太傻或者說忘了,只能是老謀深算、工于心計的博納特有意如此。
目的嘛倒也很簡單,單純只是君王的權(quán)衡之術(shù)、御下之策罷了。
博納特確實是信任努諾卡并對其托付了自己的王牌親軍,但這種信任也是有前提的。
博納特從本能層面不愿看到有任何人,能100%地替代自己,對自己的親軍發(fā)號施令,多年來的“凡事都要留一手”已經(jīng)深深刻進了博納特的骨子里。
在這次的突襲“熱情”組織行動中,杜羅安正是博納特留的那一手。
不為別的,只為能制衡努諾卡,為了能有另一個深得自己信賴的左膀右臂級忠臣,時刻向自己匯報努諾卡的各種操作、究竟在干些什么。
雖然這樣做肯定會不利于指揮,博納特當然知道這一點。
但這在博納特看來就屬于“一點小小且必要的代價”,是“世界上不存在絕對完美之事”的一種體現(xiàn),無疑是值得的。
“那——該怎么給杜羅安回復?他對努諾卡的不滿情緒還在不斷增加?!?/p>
“這個嘛——”
瞇著眼睛的博納特敲了敲桌板略微思索,緊接又拿起了桌上沒抽完的半根雪茄。
“咔嚓”一聲用打火機點著嘬了一口后,這才在煙霧繚繞間,慢吞吞地向一旁恭候的總參謀長回道。
“讓他先看清擺正自己的位置,然后再思考自己該做些什么,要是這點小事都搞不明白的話,我就該考慮換個旅長的問題了?!?/p>
“就這樣,就把這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他,去吧?!?/p>
“......是,將軍?!?/p>
要是周正知道博納特在戰(zhàn)斗激烈進行時的緊要關(guān)頭,居然說得出這種和嚴肅軍事命令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把這種話以軍事命令的形式下發(fā)給一線的高級指揮官。
那咱周老板大概會當場繃不住地笑出聲來,倒不會覺得多么意外。
畢竟博大將軍的獨裁軍政府本來就夠前現(xiàn)代,甚至頗為抽象了,再整多少爛活兒那都屬于糞坑里蹦出個臭蟲——不足為奇。
另一邊,在戰(zhàn)火紛飛的尼特里亞城內(nèi)前線上,急得都快腦袋冒煙的努諾卡,也終于收到了下方一線單位發(fā)來的最新匯報。
“你說什么?塌方了???”
面對一臉難以置信的指揮官,前來向努諾卡當面匯報的作戰(zhàn)參謀只能再度確認。
“是的,長官?!?/p>
“突擊D隊剛剛傳來消息,稱他們在距離最終目標點不足一公里的位置上,遭遇了地鐵隧道塌方事故?!?/p>
“成噸的廢墟突然從他們的面前傾瀉而下,伴隨著強烈的震感,還在隧道內(nèi)引發(fā)了連鎖坍塌。如果不是撤離及時,整支突擊隊很可能會被當場活埋,突擊D隊隊長是這么報告的?!?/p>
之下,震驚之余的努諾卡終于明白了,敵軍剛才的攻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剛才的轟炸!這就對應上了!”
“剛才的轟炸目標根本不是地表,安德羅沒蠢到用它的遠程導彈炸空地玩!那些導彈的真正目標是地下,地鐵隧道不會動!所以可以放心大膽地朝固定坐標發(fā)射導彈,不存在打不中一說,難以置信安德羅的部隊居然有鉆地彈頭的導彈!”
猜到了敵人的真正意圖是拿鉆地導彈炸塌地鐵隧道,阻塞己方深入地下突擊隊的進攻通路。
原本正懊惱發(fā)言中的杜羅安,忽然又想起另一個重點,立馬著急忙慌地向作戰(zhàn)參謀連聲問道。
“其他幾支突擊隊呢?除了突擊D隊,其他幾支突擊隊就沒消息嗎?”
答案明顯是否定的。
作戰(zhàn)參謀正要搖頭回答之際,另一名通訊員卻緊急匯報道。
“長官,‘捕狐犬’發(fā)來報告,突擊B隊遭遇坍塌地鐵隧道掩埋,最終的失聯(lián)坐標與隧道坍塌段重合,請求指示!”
“......”
朝著目標緊趕慢趕沒完成任務不說,送死倒是趕了個及時,被連人帶槍活埋的徹底。
不祥的預感得到了應驗的杜羅安正要發(fā)作,不曾想努諾卡卻在此時毫無征兆地冷笑起來。
“笑?你——這種時候了,你怎么還笑得出來???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指揮官!”
稍稍收起了冷笑的努諾卡直接上演川劇變臉,當即就以成竹在胸的姿態(tài)斷言道。
“我?我當然要笑了,我笑安德羅如此急不可耐地暴露了‘熱情’組織總部的真正坐標。值得他用遠程鉆地導彈,來阻擋我區(qū)區(qū)小部隊前進,‘熱情’組織的總部究竟何在,這還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