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就是這里。”
車隊行駛到了一處看上去和跳蚤市場無異的大型綜合市場門口,負責(zé)指路的哈布立刻向身旁的周正提示報告。
從車內(nèi)瞅了瞅眼前和四周,卻是沒見到有多少人影在這市場跟前晃悠,只有三三兩兩的恐怖分子擱路邊嘻嘻哈哈,口中暢聊著“昨晚又爽了幾個”之類的污言穢語。
沒工夫理會這些垃圾的周正,隨即朝前排回過頭來的蘇洛維琴科使了個眼色。
會意的后者立刻回過頭去,撥通了無線電向全隊下令。
“各單位注意,行動開始,全體下車,保護VIP進入市場搜尋目標。保持警惕,做好戰(zhàn)斗準備?!?/p>
“戰(zhàn)斗準備?等等,你們——這是要在市場里大開殺戒嗎?”
因在老虎部隊服役多年且還是技術(shù)軍官,文化水平相當(dāng)過硬是教師出身的哈布,很早以前就自學(xué)精通了俄語,以方便和俄軍技術(shù)人員進行學(xué)習(xí)交流。
眼下聽到蘇洛維琴科如此下令,還以為這是要開打的哈布顯得有些驚慌。
一旁報以安慰的周正同時提槍下車。
“放心,你沒聽到嗎?只是‘準備’而已,以防不測用的。只要HTS老實點別找事,自然派不上用場。”
對于周正這一行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負責(zé)市場安保的一小隊恐怖分子,原本還想上前盤問一番,卻因看到了車隊打頭那幾輛吉普車上插著的小旗而猶猶豫豫。
正當(dāng)恐軍小隊不知該怎么辦是好之時,拎著那把異常顯眼,極具外觀識別特征AUGA3自動步槍的“彎刀”,已經(jīng)主動下車走上前來。
“上級檢查,多余的不用我說了,長眼色配合著點。給你們半分鐘時間,有問題趕緊放屁?!?/p>
對待底層不入流的恐怖分子嘍啰,“彎刀”似乎不論走到哪兒的態(tài)度都是這樣,充滿了和其師傅一脈相承的正宗帝國主義味道,不見面就橫那都不是正宗霸權(quán)味兒。
本就拿不定主意的幾名恐怖分子,一看這氣焰十足的氣勢,立刻“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地選擇低頭認慫。
“長官,我是這兒管事的,叫我杜勒就好。歡迎上級檢查,市場一切正常,您里面請?!?/p>
說著,以防出事的這小頭目,竟然還相當(dāng)長眼色地給“彎刀”遞上來一張鈔票,藏在手心里裝作是握手塞到了“彎刀”手中。
感受到手里有東西的“彎刀”低頭悄悄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是一張面值100的美元,已經(jīng)被使用太久、揉得皺皺巴巴如同擦屁股紙一般。
雖然HTS最近各種殺人越貨、打家劫舍瘋狂剮地皮,堪稱是有史以來收獲最頗豐的時候。
但即便如此,100美元也終歸不能算“小錢”,在如今人命賤如狗的敘利亞可是能干成太多太多事了。
只是“彎刀”并不在乎這錢,相反,還自掏腰包又加了200美元,合計300美元一并塞還給了面前的恐軍小隊長。
“是我該給你才對,別誤會,只是我不想看到有任何礙眼的垃圾雜碎妨礙領(lǐng)導(dǎo)檢查。你呢,就給我多盯著點,完事后拿這點錢,帶你的兄弟們?nèi)フ尹c樂子,如何?”
給我200美元找樂子?
草,這可太能找樂子了,樂子大了屬于是。
喜不自禁的小隊長當(dāng)即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完全沒想到還能有如此意外收獲,當(dāng)即點頭哈腰著答應(yīng)下來又朝周圍的手下大聲下令。
“去,封鎖市場,立刻!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直到我說可以放行!”
隨著自家老大一聲令下,周圍的小嘍啰恐怖分子們動作飛快,知道有大領(lǐng)導(dǎo)視察也就不敢有絲毫怠慢地將市場前后兩個入口全部封鎖。
甭管手里的家伙事好不好使,總之是荷槍實彈地拉起了封鎖線,倒是有那么幾分看上去還行的架勢。
“都搞定了,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礙事的家伙進來打擾,沒其它問題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了?!?/p>
聽到“彎刀”走上前來的說明情況,對阿加尼身邊這位親衛(wèi)隊長的合作態(tài)度還算滿意,周正隨即朝身旁的蘇洛維琴科點頭示意,在一眾特戰(zhàn)隊員們的護衛(wèi)下向著市場深處大步走去。
“就在前面,左手邊第三家門面,當(dāng)時我就是在這兒看到那奴隸販子擺攤的。后來找人打聽說是他一直都在這兒做生意,不是流動攤販,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當(dāng)還在這兒?!?/p>
“嗯......”
邊走邊聽身旁的哈布指著市場內(nèi)店鋪不斷匯報,剛打算說些什么的周正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哈布忽然停下了腳步。
“我......長官,我可以離遠一點,不靠得太近嗎?”
聞言的周正一愣,很快理解了這其中的意思,稍加思索后轉(zhuǎn)而回道。
“還是需要你幫忙指認一下的,畢竟這里只有你才認得那母女三人。”
“但既然你有顧慮......蘇洛維琴科。”
理解周正這是何意的蘇洛維琴科聞聲點頭,旋即從隨身的多功能腰包里取出一只備用蒙面頭套,抬手便遞到了哈布的面前。
“戴上這個,不會有人認出你來的,就算是你的熟人?!?/p>
“......”
接過蒙面頭套的哈布內(nèi)心其實也很糾結(jié)。
按理說,既然答應(yīng)了跟著周正干,是不用再害怕什么被HTS認出來加以清算迫害的問題,畢竟全家人馬上就要一起離開敘利亞這個人間煉獄了。
但親眼見識到了HTS清算迫害手段的哈布,老實說是真有些怕了。
怕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更無談保護家人。
只要自己和家人一天還沒有離開敘利亞,哈布覺得,自己心頭這種如陰影般籠罩的恐懼就一天揮之不去,就會日復(fù)一日地怕自己過去的軍人身份和曾經(jīng)為國而戰(zhàn)的事跡敗露。
曾為國流血、不畏犧牲,還落下了終身殘疾的榮譽老兵,如今竟如過街老鼠一般提心吊膽、怕這怕那,對軍人而言最悲哀的事情之一也就莫過于此了。
看到哈布那一臉糾結(jié)的模樣,周正倒是很能理解,隨之拍著肩膀報以安慰。
“不用想太多,也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和處境,也不覺得這算什么不好的事?!?/p>
“如果我是你,活在和你相同的處境下,我也一樣會謹小慎微、三思而后行。這并不是你的錯,而是環(huán)境使然,如今這爛透了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沒有真正愛國軍人的容身之地了,這是一片‘好人不得活’的恐懼之地?!?/p>
“正因如此,我才會來到這里,嘗試把你還有和你一樣的軍人一起帶離這里?!?/p>
“困死消亡在恐懼絕望之中,這不是你們這樣的軍人該有的結(jié)局。我雖然改變不了這爛透了的環(huán)境,但可以提供改變命運的機會,盡可能多帶一些值得擁有機會與希望的人離開這里?!?/p>
“沒有既定的命運,只有雙手奮斗出的明天,只要勇氣不滅,希望就始終長存。振作起來,哈布,我需要你以飽滿的狀態(tài)迎接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和新的生活,而不是在新的起點上繼續(xù)像現(xiàn)在這樣畏縮不前、懼怕太多?!?/p>
周正的話不算長,也沒講什么抽象空洞的大道理,但卻實實在在說進了哈布的內(nèi)心當(dāng)中。
一想起阿基爾此前在電話里跟自己描述過的一些情況、說過的一些話,哈布現(xiàn)在似乎能有所理解,為什么阿基爾會對自己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生活與戰(zhàn)斗那么有認同感了。
能攤上這么一個好老板,再加上敘利亞連年內(nèi)戰(zhàn)糟到不能再糟的環(huán)境作對比,確實很難不像阿基爾那樣認同又心懷感激。
為了家人,為了自己如今僅有的這些還想去守護的人,哈布也愿意為之拼盡全力,希望能像阿基爾那樣有個新的開始。
“非常感謝,長官,我明白我該做什么,請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當(dāng)然,否則我也不會選擇帶你一起離開這里?!?/p>
再度拍了拍肩膀以示鼓勵的周正繼續(xù)邁步前行,很快就來到了已經(jīng)開門做生意的店鋪門口。
自覺性很強的“彎刀”不用周正說些什么,主動上前來到無人值守的店門口稍加觀望,在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視野范圍內(nèi)的跡象后隨即大聲喊道。
“客人上門了,做生意的在不在?出來迎客!”
喊話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看得出來“彎刀”這窩里橫的習(xí)性不是今天才有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對付這些臭毛病一堆的下賤種就該這樣,否則只會被其覺得軟弱可欺”。
很快,聽到了店門口有人叫喊,一個身形瘦高的小胡子男人拎著手槍便走了出來。
“我這兒不是賣糧食菜葉的,大早上找吃的滾別家去,我這兒沒吃的賣?!?/p>
“......你他媽要不要聽聽你的狗嘴在放什么屁?”
“哈?”
明顯也不是個善茬的瘦高小胡子聞言樂了,抬起拿槍手用手背蹭了蹭鼻頭,似乎在有意展示手中的家伙,緊接不屑回道。
“看起來你也不是個‘好人’,那讓我們重新做下介紹?!?/p>
“我這兒是賣人的,字面意思的奴隸生意。而且我從沒在這么早做成過生意,也沒有今天這么早的預(yù)約,所以我不覺得你們是誠心來做生意的?!?/p>
“這話我只說一次,可以了嗎?聽明白了就趕緊滾?!?/p>
車隊停在市場外面的路邊,沒有那晃眼的車頭小旗彰顯身份,能有如今這局面也并不讓“彎刀”感到有何意外。
旋即單手保持握住步槍的姿勢主動上前,來到了這“有眼不識泰山”的店老板面前,直視其雙眼。
“你想做生意?那這就夠了,我?guī)淼睦习逵械氖清X連你的命都買走,可惜他沒這個興趣,暫時沒有,目前只對你店里的貨感興趣,而且不吝嗇鈔票。”
“......”
聞言的店老板一言不發(fā),就這么板著一張撲克臉拎著手槍,在近到足以感受到彼此鼻息的距離上直視對方。
可以說來到敘利亞這幾年,除了自家老板阿加尼外,還沒怕過其他誰的“彎刀”也絲毫不懼,就這么瞪著牛蛋般的倆眼跟面前之人保持對視不轉(zhuǎn)移。
直到覺得眼睛都開始有些發(fā)澀的店老板主動一笑。
“有意思,從我來到拉塔基亞開了這家店到現(xiàn)在,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客人’,你不是敘利亞人對不對?”
食指始終搭在扳機邊緣沒放下來過的“彎刀”徑直回道。
“阿富汗人,你呢?!?/p>
“我?阿布哈茲人,準確來說是從車臣遷徙到阿布哈茲的‘阿布哈茲人’。呵,第一次車臣戰(zhàn)爭,你知道的吧?”
覺得在某些事情上,可能會和面前這個阿富汗人有些“共同語言”的店老板,一邊把玩著手槍、一邊繼續(xù)道。
“我們家承受了俄國人難以想象的怒火,從我記事起我媽媽就跟我這么說。”
“她曾指著那高聳入云的煉油廠跟我說,廠是俄國人建的,錢是俄國人賺的,我們雖然生活在阿布哈茲,但這里的人和我們的故鄉(xiāng)一樣都被戴上了枷鎖,這不是阿布哈茲人的工廠。”
“很快,很快,沒過多久,我們一家就被逐出了阿布哈茲,再不走的話可能連命都沒了。畢竟我的父親可是第一次車臣戰(zhàn)爭的余孽,我從生下來開始起就被打上了‘余孽之子’的標簽?!?/p>
“在中東流浪的故事不必再提,總之我現(xiàn)在在這里,我們一家也只剩下我在這里。你既然是阿富汗人,那我對你們能趕走俄國人還是比較欽佩有加的,要不要我給你開個優(yōu)惠價,嗯?”
“......但我更喜歡趕走美國人的故事,而非俄國人。”
聽見“彎刀”這意外回答的店老板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只見店門口再度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你是車臣人?巧了,希望你能愿意跟我這俄國人做生意?!?/p>
周正如是說,換來的則是店老板望著周正,還有周正身旁這一整隊全副武裝特戰(zhàn)隊員的雙目一凝。
“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客人,足夠嗎?”
依舊在面前的“彎刀”補充道。
眉宇間似有糾結(jié)的神情,但很快恢復(fù)常態(tài)的店老板徹底放下了槍,塞回腰間槍套的同時低語道。
“那就夠了,進來吧,我的貨在后面?!?/p>
說罷,主動領(lǐng)路的店老板便不再多言,轉(zhuǎn)身穿過來時的小門,向店后院走去,未作猶豫的“彎刀”立刻帶人跟了上去。
周正這邊剛打算跟上,卻被一旁的蘇洛維琴科輕輕拽住了袖口提醒道。
“你剛才聽到了嗎?這家伙是車臣叛匪的后代,多年來這些人一直流竄在中東什么爛事都干,多加小心。”
“有你帶人保護就是我最大的小心,你可是反這類人的專家,不是嗎?”
看似不怎么當(dāng)回事的周正話音未落便邁開腳步,熟悉周正為人的蘇洛維琴科也未做多想,當(dāng)即帶人跟上。
穿過連接的小門來到后院,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臟亂差的黑作坊般景象。
各種好似沒人要一般的破爛衣裳和行囊隨意丟棄在角落、堆成小堆,周正甚至離得挺遠就能看到有臭蟲在其間爬來爬去,低頭一看地面上甚至還有剛開始發(fā)黑的血跡。
“一般我不會帶客人來‘后廚’,今天你們來得太早,我還沒來得及出攤上貨,所以將就一下來‘庫房’自己挑吧。有看得上眼的就準備付錢,我這兒只收現(xiàn)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概不賒賬?!?/p>
在前帶路的店老板介紹著自己店里的規(guī)矩,這輩子還是頭一次來到“奴隸商店”的周正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禁暗嘆。
“那堆衣服起碼夠七八十號人穿的,還有那些行李,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裳,全是從難民隊伍里抓來的嗎?不,應(yīng)該還有前政府軍的家眷?!?/p>
離那堆破行李、爛衣裳越走得近,那混雜著血腥的臭味就越是刺鼻。
雖不至于掩住口鼻大聲作嘔,但不代表周正就喜歡這樣的光景,依然加快了腳步打算快速通過。
走在隊伍最前面,來到了所謂“庫房”門口的店老板最先停下腳步,跟背著AK看門的伙計打了聲招呼,隨即從自己腰間掏出一串鑰匙準備親手開門。
剛把鑰匙插進鎖頭,還沒來得及轉(zhuǎn)動,仿佛忽然間想起了什么似的而開口補充道。
“哦,對了?!?/p>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第一次來我這種店里,可能接下來的場景會讓你們有點受不了,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庫房’可遠沒有攤位上那么光鮮亮麗?!?/p>
說完,不待身后眾人回應(yīng),已經(jīng)摘下鎖頭的店老板便兩手一推,親自打開了這看似厚重結(jié)實的庫房鐵皮門。
在吱呀作響聲中將其中的內(nèi)容物呈現(xiàn)在所有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