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爾西姆的表情不似拒絕,但也沒有立刻給周正一個準信,當場答應下來,那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在深思熟慮什么。
周正也知道,這種“接大盤”的事情急不得。
縱使自己跟阿爾西姆私交甚好,還曾去過他家搞過“家訪”。
但坐在自己面前的這斯拉夫大漢,畢竟是個堂堂空降軍上校。這種時候要是催的過分就顯得不太好,眼下還是先這樣等等再說。
也不知具體是過了多久,可能一半分鐘,也可能都要不了的十幾二十秒。
心里已經(jīng)基本有了算盤的阿爾西姆終于開口。
“你需要多少人?”
“多少?”
乍一聽還一愣的周正緊跟一笑。
“那我能說‘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嗎?情況你是知道的。”
“我現(xiàn)在正是打仗用人的時候,而且我這邊還沒有后備兵力池、沒有現(xiàn)成的動員體系,抓壯丁那種破事我又干不來更沒有意義,那就只能滿世界搜羅愿意跟著我打仗的人才。”
“就這情況,注定了我的兵力絕對沒有說‘足夠’的時候,永遠都在追求更多高素質(zhì)優(yōu)質(zhì)兵員的路上?!?/p>
“呼——”
盡管料到了周正會這么說,但眼下真聽到這話從周正嘴里說出來時,知道這事實際上還是有那么些“不好辦”的阿爾西姆長呼一口氣。
“既然是你,那我索性就說了吧,換做別人可能還聽不到這些。”
“我手中現(xiàn)在有一份名單,上面有整整五百多個人的名字,全部都是要在如今的‘非洲軍團’時代被遣散回家的人?!?/p>
“五——五百多?嘶,這特么也太——”
太多了。
周正終歸是沒把這話說出口,但驚訝的表情卻是躍然臉上的。
按照周正的預估,阿爾西姆手下這些瓦格納老牌精銳,按理說應當俄軍轉(zhuǎn)隸人員比例很高才是。
這同時意味著這些人,應該有相當多一部分都會回歸到俄軍戰(zhàn)斗序列、重返現(xiàn)役,就像阿爾西姆一樣。
明知這一情況的周正,一開始是覺得阿爾西姆這兒,要是能有個兩三百號人有機會被自己拉走重新聘用,那就已經(jīng)算運氣好到不得了的燒高香了。
結(jié)果沒想到阿爾西姆這一上來就給咱哥們整了個“大的”,張口就是五百多人。
這讓周正大感意外的同時頗為不解,不禁尋思著你們俄國人這是整啥玩意兒。
明明是從“瓦格納時代”過渡到“非洲軍團”時代啊,怎么現(xiàn)在這一口氣有五百多人都要遣散回家,還光是阿爾西姆這一支瓦格納支隊、其它不算。
聽上去就好像你們俄國人在非洲不過了,要全面大撤退一樣。
也是看出了周正面目表情間的疑惑不解,有心想要解釋一番的阿爾西姆隨即說道。
“你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實際上在普里戈津那次的事件之后,我這邊的瓦格納人員已經(jīng)輪換過好幾次了?!?/p>
“為了你那邊的作戰(zhàn)需要,我趁著普里戈津事件剛結(jié)束的混亂功夫,把一批參與過阿爾喬莫夫斯克戰(zhàn)役,剛剛退下來休整的瓦格納人員給輪換過來,然后轉(zhuǎn)手送去了你那邊?!?/p>
“之后因為涉及普里戈津事件的余波動蕩,我這邊的人又有一部分被上級點名抽調(diào)回國。目的是為了打散瓦格納非洲分部的基本盤,進行拆散重組,避免非洲這一曾被普里戈津長期重點經(jīng)驗的地方,因他的死再出現(xiàn)什么不可控事件?!?/p>
“不該發(fā)生的和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在這一系列人員調(diào)動重組之后,我手底下那批最早的俄軍轉(zhuǎn)隸瓦格納,如今已經(jīng)不剩下多少了?!?/p>
“他們現(xiàn)在大多都在特別軍事行動前線奮戰(zhàn),或是回歸老部隊、或是和國家近衛(wèi)軍重新簽訂合同,總之也算是有個歸宿。”
“而我手下現(xiàn)在這批人,他們才大部分都是俄軍退伍老兵,或者是FSB、SVR一類的部門下屬武裝部隊退役人員。在特別軍事行動開始后,前往各大城市街頭的瓦格納征兵點應征入伍,并非最初那支‘白手套’性質(zhì)的瓦格納部隊?!?/p>
“他們也是經(jīng)過了政治審查后,被確認和普里戈津事件無關(guān),才被派遣來非洲,作為‘打散普里戈津海外遺留基本盤’的工具,而進行人員輪替的?!?/p>
“把戰(zhàn)士們形容為‘工具’可能是有些不恰當,但從性質(zhì)上來說是這樣的,在某些決策者眼里也是如此?!?/p>
“不管怎么說,在后普里戈津時代的非洲瓦格納分部,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我講給你的這些只不過是冰山一角?!?/p>
“想聽更多的話可以以后跟你慢慢聊,但眼下,你得為‘是否需要這批人’而做出決定?!?/p>
要是沒有阿爾西姆這一番介紹,周正自己是根本想不到,原來后普里戈津時代的非洲瓦格納還有這么多故事。
看來俄國防部的官僚集團,對于瓦格納的忌憚確實已經(jīng)到了相當程度。
以至于即便普里戈津已經(jīng)“社會性死亡”,哪怕還活著也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也仍要用快刀斬亂麻的雷霆手段,迅速處置掉普里戈津的海外遺產(chǎn)。
果斷擊碎重組非洲瓦格納分部的基本盤,來一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進行大規(guī)模人員輪換,借以將二次暴動失控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操作確實是沒啥問題,但由此帶來的影響,也勢必會是顯而易見的。
“可——如此大規(guī)模還連續(xù)不斷的人員輪換,難道就不會影響你們的戰(zhàn)斗力嗎?部隊基層骨干和指揮員這樣抽調(diào),那不就成了‘兵不識將,將不知兵’了嗎?這樣你們還怎么打仗?中非這爛攤子不是還沒徹底清理干凈呢么?”
“你說得對,這的確是事實。”
周正話音未落,阿爾西姆果斷回應,直截了當?shù)爻姓J了周正所言不虛。
旋即給自己點上根煙,與周正同坐在一張沙發(fā)上低垂著腦袋、捏著眉心,顯得有些頭疼。
嘬了口煙舒緩神經(jīng)后這才繼續(xù)說道。
“但這種事有一個前提,一切以優(yōu)先保障政治目的為導向,其它的都可以為此讓位乃至忽略不計?!?/p>
“理論轉(zhuǎn)化成實際,就是不論這么做之后的瓦格納非洲分部,會有多少戰(zhàn)斗力下降、會在實戰(zhàn)中面臨怎樣的困難、會付出多少本可以避免的不必要傷亡,這些相對而言都不重要?!?/p>
“重要的是‘普里戈津余毒必須徹底清除’的政治目的,哪怕是潛在的風險,也要視其為絕對風險徹底根除,不能抱有絲毫的僥幸心理?!?/p>
“國防部的將軍們認為,上一次之所以被普里戈津搞成那樣,讓所有人都難堪到下不來臺。就是因為他們遭了‘僥幸心理’的道,指望普里戈津自己草包慫蛋、半途而廢,沒膽把事情搞太大、太過難看,事實證明他們大錯特錯了?!?/p>
“所以他們自認為‘必須吸取教訓’,斷然不能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必須不遺余力地鏟除掉所有普里戈津時代遺產(chǎn)、重塑一切?!?/p>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其余所有,也就都顯得不重要了。只要能保證瓦格納時代遺留的最大戰(zhàn)果,自西往東橫亙整個非洲大陸的‘復興陣線’不失,那就只管放手去做?!?/p>
“......”
只管放手去做.....
這他媽說起來輕巧,就輕飄飄的一句話。
代價是“兵不識將,將不知兵”,一時間被打亂了套的瓦格納非洲分部,戰(zhàn)斗力肉眼可見地下滑了一大截。
周正前陣子刷非洲本地的社交網(wǎng)絡,還看見有一伙“中非魔怔人”,擱網(wǎng)上炫耀偷襲瓦格納巡邏隊得手后的戰(zhàn)果。
把瓦格納戰(zhàn)士的尸體扒得只剩條褲衩,倒掛在路邊電線桿上晾肉,武器裝具、彈藥行囊全部打包帶走,臨了還擱倒掛的尸體邊擺拍、洋洋得意。
雖然這幫“魔怔人”最后必然不會有啥好下場,被瓦格納接踵而至的打擊報復,連人帶老窩一并揚了。
但這并不能改變此類瓦格納的傷亡,是某種“政治代價”的血淋淋事實。
畢竟上周還在東歐戰(zhàn)場,這周就在倆眼一抹黑、壓根不熟悉也從沒來過的非洲,跟一幫互不相識的完全陌生隊友巡邏亂逛,連指揮巡邏的隊長也是個“人生地不熟”的沒有本地經(jīng)驗之人。
這種情況下你要說被偷襲得手,那除了“正常情況”外還能再說什么呢?
“呼——”
腦子里過了一遍情況的周正,在捋清了思緒后也只剩一聲嘆氣。
“好吧,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咱倆擱這兒繼續(xù)長吁短嘆也沒啥用?!?/p>
“有件事我想再確認一下,按你剛才的意思,你手下現(xiàn)在這些人,實際上也都是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具備正規(guī)軍事素養(yǎng),從特別軍事行動戰(zhàn)場上調(diào)過來的瓦格納老兵?!?/p>
“只不過因為被完全拆散重組,加上不熟悉本地情況、沒有經(jīng)驗,才導致部隊戰(zhàn)斗力大幅下滑的,對嗎?”
阿爾西姆的回答很干脆,不假思索地朝周正點頭回應。
如此一來,擺在面前的這盤菜雖然沒有預想中那么香、那么可口,但也不是不能吃,更沒到無法下咽程度的周正,也就有了最終答案。
“好,只要能保證這些,那這批人就是可塑之才。”
“假以時日進行適應性訓練和重新編組,我相信他們會有不錯的戰(zhàn)斗力,可能比起你原來那支老部隊也差不了多少,你覺得呢?”
“你這么說我是認可的,只是——”
話到一半的阿爾西姆擺了擺手,轉(zhuǎn)而又伸手朝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接著說道。
“只是這就涉及很多額外成本了,訓練的時間成本、因此而支付的費用成本、還有期間可能會出現(xiàn)的一些其它問題,這些你都能接受并解決嗎?”
“那你說我還有的選嗎?放棄這一批人不要,再去費神費事地找比他們更好的人?哪兒有這么現(xiàn)成的人供我找,我倒是想找來著?!?/p>
“......這倒也是,看來我得多從你的角度出發(fā)去考慮問題?!?/p>
兀自點頭的阿爾西姆緩緩說著,旋即又話鋒一轉(zhuǎn)、鄭重發(fā)問。
“所以,你是打算要走這清單上的人,是這意思嗎?”
“有這個意向,但我這兒也不是垃圾回收場,不是什么人都要。我也有自己的標準和審核制度,合適而且愿意來的人我會簽合同、給高薪,剩下的那些,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為好?!?/p>
“明白了......”
伸手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轉(zhuǎn)而又拿起面前茶幾上一份早已整理好的文件夾,放手里拍了兩下后轉(zhuǎn)而遞給了周正。
“基本情況和人員名單都在這里了,你先過目,自己看著挑挑。”
“決定要哪些人了跟我說,我這兒可以先給你做準備,約談你想要走的這些人?!?/p>
“不過,還有一道關(guān)是你必須要闖過去的,只有他點頭同意說行,我這兒才能過關(guān)讓你把人領(lǐng)走?!?/p>
“......那人是誰?”
“非洲軍團現(xiàn)任司令、空天軍前司令員、特別軍事行動上一任總指揮,蘇洛維金大將,就是那個點名要見你的人。”
果然。
早有心理準備的周正,聽到阿爾西姆這番回答,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要說這個蘇洛維金,那可是“兇名赫赫”牛逼大了。
在經(jīng)歷了特別軍事行動初期,居然沒有統(tǒng)一的軍事總指揮,純屬各軍區(qū)各打各的、各自為戰(zhàn),近似于“全俄軍實戰(zhàn)大比武”式的“斯拉夫抽象藝術(shù)”后。
想要“速戰(zhàn)速決速勝”卻慘遭失敗,痛定思痛的俄軍開始嚴肅起來,準備打拉開架勢的認真仗。
這就需要有一位能力足夠的軍事總指揮挺身而出,帶領(lǐng)剛剛吃下初期失敗的俄軍重奪優(yōu)勢、力挽狂瀾,此番重擔最終就落在了那個名叫蘇洛維金的大光頭身上。
論出身,此人是俄聯(lián)邦“開國功勛部隊”的近坦四師出身,絕對的“根紅苗藍縫點白”,拼起來就是俄聯(lián)邦國旗。
論資歷,蘇洛維金不止是俄空天軍時任司令員,還是駐敘俄軍前任司令員,“圖160炸村級匪窩”的絕世狠活兒就是在他手里搞出來的。
論實戰(zhàn)經(jīng)驗和大兵團指揮作戰(zhàn)經(jīng)驗,帶過駐敘俄軍集群、協(xié)調(diào)指揮敘軍,給敘利亞內(nèi)戰(zhàn)來了手大翻盤的蘇洛維金。倒也算“一堆不怎么合適的人里最合適的那個”,哪怕是矮子里面拔高個,他也是最高的那個。
看來看去也沒別的什么人可選了,組織上已經(jīng)決定了,就由你來擔任特別軍事行動的首任總指揮。
在俄軍內(nèi)部綽號“食人魔”,被西方稱之為“末日將軍”的蘇洛維金,上任后的第一個大狠活兒就是“給老子炸”。
管他媽什么影響民生、影響戰(zhàn)后統(tǒng)戰(zhàn)、在輿論上陷入不利境地,統(tǒng)統(tǒng)不管了,仗打不贏管這些還有屁用?先給老子炸了再說!
于是乎,滿天“口徑”巡航導彈亂飛,“伊斯坎德爾”彈道導彈四處亂竄的特別軍事行動大炸逼時代,由此正式開始。
讓那些雇傭兵一想起來就“PTSD犯了”的夢魘歲月,其始作俑者正是“食人魔”蘇洛維金。
此種打法的效果當然是有的,而且還很好。
哪怕是蘇洛維金已經(jīng)“被退休”,不再擔任總指揮的當下,俄軍也依然在用此套打法繼續(xù)狂轟濫炸,而且力度有增無減。
足以見得不論總指揮是誰,對這套打法的肯定程度還是相當高的。
至于蘇洛維金這樣一位指揮部隊穩(wěn)住了陣腳,任期內(nèi)接連打出多場漂亮仗,表面上來看屬于“有功之臣”的大佬。
卻不但“被退休”,甚至還給趕到了非洲來擔任“非洲軍團”司令員,明擺著就是有意打壓的原因。
那說來也搞笑,甚至還很諷刺,直接原因就一個——在普里戈津整活兒時站錯了隊。
蘇洛維金身為前線總指揮,卻沒有第一時間出重拳把人給擋住攔下。加之又和廚子私交甚密、關(guān)系忒好,理所應當?shù)鼐捅划斪觥捌绽锔杲蛴喽尽苯o處理了。
這事諷刺就諷刺在“你不是和廚子關(guān)系好嗎?成,那就把你派去非洲處理廚子的遺產(chǎn)。由你來接盤,想必廚子在地獄里也會欣慰”。
有一說一,周正每每想到這事兒,覺得毛子這腹黑程度也是真有水平。
而眼下,從阿爾西姆的口中,得知自己要辦的大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這位“被流放邊疆的落魄大佬”的坎。
周正不禁琢磨著該用怎樣的話術(shù),怎樣的套路,才能過得了這看上去就不好過的一關(guān)。
“在擔心蘇洛維金大將給你難堪,故意刁難你?”
“嗯?”
方才還陷入沉思的周正一怔,倒也是不加隱瞞地點頭回道。
“是有這個顧慮,但顧慮也沒用啊,總該是要面對的?!?/p>
“倒是你,不如給兄弟我出出招,這可是大將,你們俄國人的現(xiàn)役最高軍銜。這么牛逼的大佬我還是從沒碰見過,你得給我來點建議,到時候該怎么跟他掰扯?!?/p>
對此早有準備的阿爾西姆,當然不可能“有難不幫”,甚至還輕松愜意地朝周正“會心一笑”。
“不要想太多,蘇洛維金大將沒你想的那么難對付。我這邊和我家老頭子已經(jīng)幫你打過招呼了,他知道你的故事而且很感興趣。不妨抱著‘交朋友’的心態(tài)去,相信會有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