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劉恒,感受最為深刻。
曾經(jīng),無論他在封國治理遇到難題,還是在朝堂監(jiān)國面臨壓力,內(nèi)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沒關(guān)系,還有皇兄在,天塌不下來。如今,皇兄真的“不在”了,所有的壓力、所有的決策、所有的后果,都必須由他一肩承擔。
這萬里江山,億萬黎民的重擔,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肩上,讓他時常感到喘不過氣。
所幸,劉盈留下了一套相對完善的制度和一批忠于職守的官員。
大漢帝國依舊沿著既定的軌道運轉(zhuǎn),展現(xiàn)出蓬勃的生機。從倭國和朝鮮源源不斷輸入的金銀礦產(chǎn),也極大地充實了國庫,為他的執(zhí)政提供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chǔ)。
但劉恒清楚,帝王之路,道阻且長。
他面前還有很多挑戰(zhàn):如何平衡朝中勢力,如何安撫因修史而心懷不滿的臣子,如何繼續(xù)推行仁政,如何防御北方的匈奴……他只能依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努力去開創(chuàng)那個皇兄口中,屬于他的“文景之治”。
——
就在劉恒努力適應新角色、穩(wěn)定朝局的同時,遠在趙國封地,一個本以為會隨著劉盈和呂后離去而沉寂的野心,再次死灰復燃。
戚夫人確認了劉盈“駕崩”、呂雉“離世”的消息后,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覺得最大的障礙已經(jīng)清除,機會再次降臨!
她不相信劉盈會心甘情愿將皇位傳給劉恒,更不愿意接受薄姬的兒子成為天下之主。
她被權(quán)力和怨恨蒙蔽了雙眼,開始暗中活動。
她聯(lián)絡(luò)那些同樣對劉恒修改史書、打壓舊勢力不滿的殘存六國貴族,以及一些在劉盈時期未能得到重用的失意官員。
她編織了一個大膽的謊言,聲稱自己手中握有先帝劉盈的“真正遺詔”,詔書中明確指明應由趙王劉如意繼承大統(tǒng)!
她信誓旦旦地宣稱,劉恒得位不正,是篡改遺詔、欺瞞天下的逆賊!
“如意我兒手握重兵,雄踞東南,又得先帝密詔,名正言順!只要我等里應外合,定能清君側(cè),扶保如意登基!”
戚夫人對著那些心懷鬼胎的聯(lián)絡(luò)人,描繪著看似美好的前景。
她卻不知,劉如意對此事毫不知情,也絕不會同意。
她更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早已被新任皇帝劉恒,以及忠于劉盈、劉恒兩代帝王的繡衣使者,牢牢地盯在眼里。
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開始向這個不甘寂寞、屢次挑戰(zhàn)帝國底線的女人,悄然收緊。
歷史的車輪,在劉盈以巨大犧牲強行扳回些許軌道后,依舊沿著它那充滿慣性與人性的復雜路徑,滾滾向前,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而遠在桃花源的劉盈,或許正通過某種方式,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對弟弟們的期許,以及對這無法完全掌控的未來的,一絲淡淡的憂慮。
——
漢文帝劉恒登基數(shù)載,謹記兄長劉盈“與民休息”的教誨,輕徭薄賦,廢除肉刑,倡導節(jié)儉,使得飽經(jīng)戰(zhàn)亂的大漢帝國逐漸恢復了元氣,民間財富有所積累,百姓生活日漸安穩(wěn)。
然而,在看似平穩(wěn)的朝局之下,潛藏的危機也開始浮現(xiàn)。
最大的問題,在于劉恒的個人威望,遠不及其兄劉盈。
劉盈在位時,以其雷霆手段、深遠布局和近乎未卜先知的洞察力,牢牢掌控著全局,無論是桀驁的功臣、復雜的后宮還是遙遠的藩屬,無不懾服。
而劉恒,性格更為寬仁內(nèi)斂,其繼位過程又伴隨著“修改史書”的爭議,使得其權(quán)威天然受到質(zhì)疑。
在邊疆和藩屬之地,這種威望不足的弊端尤為明顯。
倭國與朝鮮的駐軍及當?shù)貏萘?,雖然依舊名義上臣服,納貢不絕,但已隱隱有“聽調(diào)不聽宣”的跡象,對長安的政令執(zhí)行起來開始打折扣,陽奉陰違。
他們似乎在觀望,在試探這位新皇的底線。
唯有西域與涼州,因有趙王劉如意坐鎮(zhèn),情況稍好。
劉如意憑借其軍功威望和對兄長的絕對忠誠,勉強壓制著當?shù)貜碗s的部族勢力,使其依舊保持著對中央朝廷的基本服從。
但即便如此,一些關(guān)于“趙王才應是真龍?zhí)熳印钡牧餮?,也開始在邊地和朝野某些角落悄然傳播。
“若非先帝格外寵溺代王,這皇位怎會落到他頭上?”
“聽聞先帝真正屬意的是趙王,是代王……唉,不可說,不可說?!?/p>
“趙王戍守邊關(guān),功高震主,如今卻要聽命于……嘖嘖?!?/p>
這些謠言,如同毒蔓,不斷侵蝕著劉恒統(tǒng)治的根基。
劉恒對此心知肚明,卻只能當作耳旁風。他無法辯解,因為真相遠比謠言更驚世駭俗。
他只能通過勤政、仁德和一系列惠民政策,來慢慢積累自己的聲望,同時,依靠兄長留給他的繡衣使者,監(jiān)控朝野,彈壓任何實質(zhì)性的不軌之舉。
對外部的威脅,劉恒尚可運用繡衣使者的鐵腕,或輔以軍事威懾,總能找到辦法制服。
但當他面對來自宗室內(nèi)部的挑戰(zhàn)時,卻感到格外棘手和痛心。
最大的內(nèi)部麻煩,來自淮南王劉長。
劉長乃劉邦幼子,自幼被呂后撫養(yǎng)長大,性情驕縱,勇武有余而智謀不足。
他目睹了劉盈的輝煌,也經(jīng)歷了劉恒的繼位,心中一直存有極大的不平衡。
在他看來,自己同樣是高皇帝的兒子,且由地位尊崇的呂后撫養(yǎng),論身份并不比劉恒差。
憑什么劉恒就能繼承大統(tǒng),而自己只能做個藩王?
尤其是看到劉肥、劉如意等兄長都主動或被動地放棄了大部分權(quán)力,更讓他覺得這是劉恒在刻意打壓兄弟。
于是,劉長開始公然挑戰(zhàn)中央權(quán)威。
他不僅在自己的封國內(nèi)擅殺朝廷命官,私設(shè)法令,更是上疏朝廷,要求獲得更大的自治權(quán),甚至要求恢復戰(zhàn)國時期諸侯國那般幾乎獨立的地位。
劉恒念及兄弟之情,起初多次下詔勸誡,甚至親自寫信,以劉肥、劉如意和自己為例,懇切言道:“昔日大哥、三哥與朕,皆為國家安穩(wěn),主動交卸權(quán)柄,或鎮(zhèn)守邊陲,或安居長安。七弟你年輕氣盛,當以社稷為重,豈可因一己私欲,而壞國家法度?”
然而,劉長對劉恒的勸告置若罔聞,反而更加囂張。
他回信直言:“四哥何必惺惺作態(tài)!你我都乃高皇后之子,論及繼承,兄終弟及,怎么也該是本王才對!何時輪到你劉恒在此發(fā)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