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作為這場賭局的當事人之一,裴行儉自然是不知道房家上下已經(jīng)是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裴行儉趕到魏府的時候,發(fā)現(xiàn)裴玄正讓族人們收拾著東西,一副要搬家的樣子。
見狀,裴行儉趕忙沖上去,一把拉住裴玄的胳膊,緊張道:
“你這是做什么?莫非少主他要趕咱們走?”
看到裴行儉回來,裴玄立馬笑了起來,拍著對方的肩膀說道:
“哎呀,這不是咱們探花郎回來了嗎?怎么,這么好的時間,你不去騎馬游街,好好威風威風,這么著急回來做什么?
放心,少主非但沒有趕咱們走的意思,還讓淑華姑姑給咱們劃了一片地,說是要替咱們建宅子呢!”
裴玄年紀輕輕的,此時卻笑得像個彌勒佛一般,滿臉都是和氣。
可聽到此話,裴行儉的臉色非但沒有輕松,反而更是皺起了眉頭。
“劃地?建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玄你莫要再嘻嘻哈哈了,快點給我說說,這事關重大,可牽扯著咱們上百號族人的命運呢!”
“嘶……不至于吧?不就是因為你考了個榜眼,少主覺得你給咱們族人還有他魏家掙了臉面,所以特意獎賞下來的,總不會這里面還有什么門道吧?”
看著裴行儉那嚴肅的神情,裴玄也是越說越覺得心虛,便將之前發(fā)生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裴行儉一邊聽著,一邊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一塊撿來的石子,在地上寫寫畫畫。
這是他多年以來養(yǎng)成的習慣,凡是有什么需要思考的事情,他都喜歡拿著石頭在地上畫出來一個又一個的圓圈。
通過拆解每一個圓圈之間的關系,來理清楚思路。
等到那邊裴玄講完之后,裴行儉這邊也將石頭扔到了一邊。
他蹲在地上,手指摩挲著下巴,雖然年紀不大,可那里已經(jīng)有了一層淡淡的胡須。
良久,裴行儉抬起頭來,開口道:
“所以,在你開口替族人求少主保住名額之后,少主便答應給你劃地了?”
“對啊!”
裴玄點了點頭。
“其實這也是多虧了有你,要不然憑著這一次學堂那邊的名聲,不知道多少京城權(quán)貴要把子弟都弄進去呢,咱們少主既保存了裴家的名額,還給咱們劃出一塊地來,說真的,當時我都被嚇到了!”
裴玄一邊回憶著當時的場景,一邊搖頭感慨道:
“說到底,少主本就是淑華姑姑的兒子,都說是娘舅親,看來一點不假,少主他還是很照顧我們的?!?/p>
此時此刻,裴玄算是徹底被姑姑家的這個表兄弟折服了。
所以在離開魏叔玉那邊之后,便立即開始張羅著族人搬遷事宜。
畢竟這么多人,整日住在魏家還是挺不方便的。
而且家主魏征又不在家,裴家弟子中多半又是男子,雖說與裴淑華都是親戚,可傳出去終究是不太好聽的。
裴玄已經(jīng)想好了,等到了新家,一定要請匠人將屋里屋外,好好設計一番。
如果有可能的話,再把魏家那幾個做飯賊好吃的廚子也給拐走。
到了那時,每一天早上,都在裴家子弟們的讀書聲中蘇醒。
伸手有人幫忙穿衣,張口有廚娘端著美味的食物親自喂飯。
等到成年以后,再托姑姑去尋一門滿意的婚事。
到時候,這便是神仙般的日子??!
正當裴玄暢想著以后美好生活的時候,一道冷笑聲卻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照顧?呵呵,你呀,真是被人賣了還給別人數(shù)錢呢,這裴家由你當家,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裴行儉一臉冷峻之色,直接把裴玄嚇了一個激靈。
在后輩弟子之中,裴玄唯獨最怕這個輩分比自己低一輩,年紀卻和自己差不多的侄子。
因為這家伙摳是摳,但出的主意卻向來是靠譜的。
“行儉,你這是啥意思,難不成你覺得少主這是在坑我們?”裴玄一臉緊張道。
聽到這話,裴行儉搖了搖頭,嘆氣道:
“這倒還不至于,只是劃地建房這事,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樣?。 ?/p>
“嗯?咋不一樣?不就是淑華姑姑給咱們劃出一塊地,然后還說要幫著咱們建房嗎?”裴玄撓著頭皮,快要撓破了,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卻見裴行儉一臉苦笑道:
“我的傻叔叔啊!你可知那劃地不假,建房也不假,只是買地和建房這錢……得由咱們裴家自己出??!”
“???怎么會這樣!”
聞言,裴玄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盡是不敢置信之色。
“可……可是少主他說了啊,他說……”
一時間,裴玄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他很想抓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最后竟然什么都說不出口。
“不錯,少主是說了劃地,也說了要幫建房,可是唯獨沒有說過,這買地和建房的錢是由誰出!”裴行儉一臉冷笑道。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這一刻的裴玄,臉上終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紀的那種迷茫感。
之前的他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進行著一場扮演游戲。
明明是一個小屁孩,卻非要逼著自己扮演成大人,說話做事一股子鸚鵡學舌的味道。
可現(xiàn)在的他,無助地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因為他不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去做?
是去找魏叔玉理論?
還是去找淑華姑姑求情?
看著地上失魂落魄的裴玄,裴行儉臉上露出一抹憐憫的神色。
想了想,他還是過去將對方給扶了起來。
“你也不想想,那么多裴家子弟都被保住了名額,光是靠淑華姑奶奶的面子能行嗎?
你沒看到唐家那老管事當初求情的時候,是多么卑微嗎?
以唐家的威勢尚且如此,一個沒落的裴家在他魏叔玉眼中,又有幾分重量?”
裴行儉扶起裴玄,將他安放在了座位上。
這時,裴玄也算是回過神來。
出身豪門世族的他怎么能不清楚家族之間維系關真正靠的根本不是情誼,而是利益。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資格去抱怨別人?
道理,裴玄是想明白了。
只是短時間內(nèi)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畢竟他之前一度還曾為魏叔玉的慷慨無私而感動來著。
卻發(fā)現(xiàn)是自己太過一廂情愿罷了。
“那……咱們這地還買嗎?”裴玄試探性地問道。
一想到一下子要花掉那么多錢,裴玄就覺得有些肉痛。
在這一點上,裴行儉倒是感同身受,他想了想,最終咬牙道:
“地要買!房子也要建!”
裴行儉看著魏家魏叔玉所在的方向,神色有些敬畏。
從考場上出來之后,裴行儉便已經(jīng)確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裴家想要再度興盛,最好的辦法,便是真正的依附于魏家,更準確的說,是依附于魏叔玉身上。
這家伙當真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現(xiàn)在算是潛龍在淵,沒有多少人發(fā)現(xiàn)。
若是裴家能在這個時候真正地抱上這個大腿,那往后的收益簡直無法想象。
所以他才在放榜之后,并沒有去街上張揚,而是第一時間回到了魏府,怕的就是裴玄這邊搞不清楚狀況,誤了事情。
若是按照之前裴玄想象的那樣,或許魏叔玉還真會給出那筆劃地建房的錢,只是在那之后,對于裴家怕是會失望透頂吧。
這樣的裴家,又怎會入得了對方的眼?
終究難逃被拋棄的下場。
看著裴玄仍舊有些不明白,裴行儉耐著性子解釋了起來。
“以我對少主的觀察,此人從來不做無用之事,這買地和建房里面,怕是大有文章……
你當做花錢買名額也好,破財消災也罷,總之這個上面你千萬不能糊涂,非但如此,你還要把事情給做漂亮了!
若是錢不夠,大不了我想辦法去湊,最主要的是要讓少主明白,我們裴家能夠跟上他的思路,懂嗎?”
“嗯!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誤事的!”
到了這個時候,裴玄雖然還是不懂里面的玄妙,但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這個侄子。
眼見裴玄點頭,裴行儉這才松了口氣,接著便馬不停蹄地朝外面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不開慶功宴了嗎?”裴玄在身后大叫道。
裴行儉回過頭來,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
“別折騰那玩意了,還是省點錢吧……至于我嘛,自然是去找一個倒霉的家伙,借點錢了……”
說罷,裴行儉從魏府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眼方向,接著便朝東邊走了過去。
那里聚集著長安城里面的絕大多數(shù)達官顯要。
房玄齡的府邸也恰好就在其中。
裴行儉慢慢悠悠地走著,在路過藥鋪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去里面花了兩枚銅板,買了一份專治跌打損傷的膏藥。
一想到某個人現(xiàn)在可能被打的老娘都不認識了,裴行儉便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行吧,看在我千里送膏藥的份上,這家伙應該能消消氣吧?要是萬一還是不行的話……”
裴行儉看著自己手里的膏藥,無奈地揉了揉臉。
“那大不了讓他打一頓好了!反正這錢,我是借定了!”